“你那麼憎恨那些人,跟他們鬥了那麼久,最終卻變得和他們一樣,人世間沒有任何理想值得以這樣的沉淪作爲代價。”——《百年孤獨》
遊刃有餘和冷靜自持之間好似打太極,把握好了,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那個酒肉紈絝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宣辰想,“於紅亮身上可能會引出更重要的線索。”
蘇子俊有些想不明白:“龔副隊,監控調出於紅亮曾出現在案發現場,他有重大嫌疑,怎麼給放了?”
龔帥剛要說話,一大早出去查案的小周朝他狂奔了過來,神色嚴峻的喘着氣,看得蘇子俊和龔帥差點跟着他一起喘氣。
等他稍稍緩和了氣息,擦了把汗,忙彙報道:”龔,龔副隊,有個人神色慌張的去了於紅亮家,早上進的門,到晚上也不見出來,我們查了這個人,他叫路越軍,是於紅亮的同鄉,以前做過保安,後來送過快遞,現在失業,據我們深入調查,他經常換工作,居無定所,我們發現了一個更重要的信息,就在案發當晚,他先後三四次在恆通公司附近轉悠。”
這時,一大早匆匆離開的宣辰推門進來:“調查路越軍的財務狀況和家庭情況,速度!”
蘇子俊笑着摸了摸頭:“宣隊,你的方向果然是對的。”
“子俊,你去王雨薇家,”宣辰喝了一口水,“找她父母談談,看有什麼線索。”
龔帥凝神聚氣片刻:“我們好像忽略了一個問題。”
他一向嚴謹,邏輯思維很強,在有些問題上,心思縝密的不得不令人歎服。
“王雨薇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是誰?”龔帥若有所思,“她的死到底是搶劫還是情殺,亦或是殺人滅口?”
宣辰溫和的笑出小梨渦:“嗯,這件事就交給你去查。”
整個刑偵大隊的刑警在其位謀其職,各自盯着自己手上的事,有點蛛絲馬跡風吹草動第一時間都彙報給宣頭兒定奪。
這個時候,蕭景坤卻把目標放在了物業監控錄像上,他花了一整天時間,把從保安那拿回來的監控錄影帶來回看了不止百遍,終於在晚上八點半整的時候,他眼神亮了。
宣辰辦案的時候很少穿制服,此刻,爲了掩人耳目,她喬裝了一下,拿着一個高仿的普拉達,穿着一套名不見經傳的職業套裙,帶着遮住了半張臉的明星墨鏡,進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沉聲說:“跟着前面那輛車。”
出租車司機以爲她是抓小三的正室:“您放心,保證不被發現,老司機,這種事有經驗。”
宣辰在墨鏡後面的美目彎了彎,嘴角微微翹了一秒沒說話,她的沉默讓司機師傅閉上了想高談闊論的嘴。
基層刑警順利的查到了路越軍的詳細信息,他財務狀況堪憂,家境十分貧寒。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在十二個小時之前,有一筆高額的資金打到了路越軍的銀行卡上,經過日以繼夜的初步調查,王雨薇和路越軍並不認識,這不得不讓人聯想到——買兇殺人。
蘇子俊見到王雨薇的父母才知道,父親王東林是親生的,母親是後母。
王雨薇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親生母親不知所蹤,繼母很年輕,據觀察這位繼母像是看中王東林的財產,家裡的紅木傢俱和豪華裝修顯示出王家很有錢,找了個機會聽做家務的保姆透露,王東林另外還有兩套房產。
王東林好像打擊很大,整個人沉默不語,精神恍惚,見刑警上門來,面色更比之前憔悴三分,許是憂思成疾,他已經閉門謝客很久了,聽說向恆通請了很長時間的假,蘇子俊剛進王家大門就感覺好似在平靜的湖面扔下一顆巨石,激起了層層漣漪後慢慢開始又恢復往日的寂靜。
年輕的繼母看起來比王東林小很多,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情流露,在蘇子俊面前聲淚俱下,哭紅了雙眼:“我們雨薇這麼年輕就······到底是誰?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儘快查出來······雨薇,可憐的孩子,怎麼就這麼走了······”
蘇子俊拿出一張照片,是死者遇害時穿的衣服:“我想請問一下,她早上出門是穿的這件衣服嗎?”
繼母含淚看了一眼,有些不確定:“好像,是這件。”
“您沒記錯?”蘇子俊問,“她出事的前一晚有沒有回家?”
''······不僅是前一晚,兩個晚上都沒回家,因爲這事,她爸爸很生氣,孩子大了管不住,尤其是女孩子,聽說她和一個叫······叫於什麼······於明亮還是於光亮的在來往。”
蘇子俊:“於紅亮!”
“對,是叫於紅亮。”
“她和於紅亮是什麼關係?”
“······聽她說,於紅亮在追她,但聽她那口氣,好像不是很喜歡於紅亮。”
“王雨薇和蕭景坤什麼關係?”
“蕭景坤?是恆通公司老總蕭景坤嗎?雨薇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吧,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老總,他們能有什麼關係,再說人家蕭景坤也不會看上我們雨薇啊!······”
“她手機裡放着蕭景坤的照片,”蘇子俊忙追問,“是怎麼回事?”
繼母突然笑了起來,這讓蘇子俊忍俊不禁,這種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本事比電影演員還要收放自如:“照片?哦,照片啊,我好像見到過,小姑娘都喜歡帥哥,一開始我還以爲是哪個明星的照片,仔細一看是蕭景坤,也不覺得奇怪,她們公司的小姑娘都喜歡他,人家有權又多金,長的又好看,哪個女孩子不想有這樣的男朋友?搞不好,人人手機裡都存着他照片,想歸想,蕭景坤那樣的人物自然眼光高,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絕不會在公司內部找女朋友。”
看來王雨薇和於紅亮之間沒有那麼純粹,她不在家住的那段時間會去哪?
根據於紅亮的口供,王雨薇和他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王雨薇也表示不喜歡於紅亮,那她懷孕一個月又怎麼解釋?於紅亮有沒有殺人動機?
路越軍失業了很久,爲什麼突然在見了於紅亮後,賬戶上就多了一筆鉅款?
要知道於紅亮可是標準的矮矬窮,這種買兇殺人的推斷極不符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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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這個謀殺案在排查死者私人關係的過程中,越發顯得迷霧重重。
宣辰坐在出租車上跟了前面的車一路,一個小時後,前面的車在遠郊的一個花裡胡哨的茶樓前停了下來。
她下車的時候,陰沉的天空落下了幾滴雨,空氣中飄着路旁月季花的清香,這裡人煙稀少,茶樓裡面卻是人聲鼎沸,大概人們都厭倦了繁華的市中心,選擇來人跡罕見環境優雅的地方談生意。
宣辰見那個人拿着一個破舊的袋子進了茶樓,正要跟過去,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
她慢條斯理的拿出手機:“嗯,你說······別慌,我這邊有新進展。”
宣辰掛了電話,看了一眼遠處大紅燈籠高高掛的茶樓,思索片刻,轉頭往馬路上走,此處荒僻得很,出租車也看不見半輛,走了半個小時纔看到地鐵站,剛進地鐵口,轟隆的雷聲傳來,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一個多小時後出了地鐵,雨水減小,宣辰用那高仿的普拉達擋在頭上剛走幾步,一把雨傘撐在了她頭頂,擡起頭,蕭景坤那雙深情並茂的眼睛正含笑看着她。
“宣警官這是去哪?”蕭景坤一本正經:“我送你。”
宣辰出於感激:“回局裡,前面就到了。”
“我正好要去,順路,”蕭景坤把傘朝她這邊歪了歪,“別淋溼了。”他自己半個身體都在雨中。
宣辰見他淋得衣服溼透,把雨傘扶正了些:“你要和我一起去?”
“嗯!我有重要線索,怎麼,我就不能做個知情就報的好市民?”
五分鐘後,倆人已到市局外,當宣辰和蕭景坤一起踏進門時,引起了局內一陣轟動。
很顯然,蕭景坤不是嫌疑人,宣辰也沒把他當朋友。龔帥疑惑不解:“你是?蕭······”
蕭景坤挑眉:“恆通蕭景坤。”
龔帥:“······”
蕭景坤:“爲了更快的幫你們破案,給你們提供一條有利線索。”
宣辰從趙局辦公室出來,聽見這句話先是一愣,她原以爲這個浪蕩紈絝子弟只是隨口一說,卻不想還真有什麼線索。
宣辰問:“你還沒洗脫嫌疑,提供的線索有利還是無利,眼下還真不好下定論。”
“我從監控錄像裡看到,於紅亮和一個人在謀劃一件事,這個人就是他的同鄉路越軍,而路越軍就在於紅亮被你們拘了以後,在恆通公司附近的一個公園裡見了一個人,這個人給了路越軍一樣東西,具體是什麼我不清楚,但建議你們去找於紅亮,那個人的臉看不太清,但於紅亮一定知道,我還發現這件東西或許就是這件命案的關鍵所在。”
蕭景坤的神情很專注,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睿智,凌厲且有那麼一點威嚴,和之前那個浪蕩的公子哥簡直判若兩人,這神情給他裝上了正義不朽的耀眼光環,有那麼一瞬,宣辰幾乎覺得他是刑警大隊的人。
龔帥好像發現了新大陸:“這件東西難道很值錢?”
蕭景坤擡眼似笑非笑,又恢復了他紈絝浪蕩的本色:“人爲財死,鳥爲食忙,本公子只能點到即止。”
宣辰雖裝作不置可否,心裡卻想:“看來我的判斷是對的,這個人居然和我想到一起了。”
龔帥有些欣賞這位蕭公子:“你覺得於紅亮是殺人兇手嗎?”
“於紅亮不會殺人,但不排除他和王雨薇有關係,比如那個孩子,從理性角度分析,於紅亮就算爲了錢也不會去殺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從其他方面來推斷,他應該不知道王雨薇懷孕的事,他也沒那個膽子去殺人。”
於紅亮其貌不揚,窮的叮噹響,膽小懦弱,但他提起王雨薇時,眼裡是帶着光的,就是有天大的仇恨,也不會對自己喜歡的人痛下殺手,何況他也沒那個膽量做這種事。
宣辰想起了什麼,轉身準備走。
蕭景坤站起身跟在她後面:“犯罪動機,指出於一種反社會需要而產生的犯罪動機,財物動機,指爲了滿足衣、食、住、行等方面物質需要而產生的犯罪動機,性動機,指爲了滿足性本能的需要而產生的犯罪動機,報復動機,指基於報復而產生的犯罪動機,自尊動機,指爲了滿足某種變了形的自尊的需要而引發的犯罪動機,友情動機,指爲了滿足某種非社會化友情需要而導致的犯罪動機,妒忌動機,指因妒忌而產生的犯罪動機,戲謔動機,指出於追求刺激而產生的犯罪動機,恐懼動機,指因害怕而引起的犯罪動機,好奇動機,指出於好奇心而產生的犯罪動機,其他動機,如大義滅親行爲中正義感動機。犯罪動機的性質不同,所反映出來的主觀惡性往往大不一樣,比如謀財害命的貪利性動機就比出於自尊動機而侵害他人的主觀惡性大。按照我國刑法學的定義,所謂犯罪動機就是指刺激、促使犯罪人實施犯罪行爲的內心起因或思想活動,它回答犯罪人基於何種心理原因實施犯罪行爲,故動機的作用是發動犯罪行爲,說明實施犯罪行爲對行爲人的心理願望具有什麼意義。對於紅亮而言,這些動機都不存在,那就把他假設先排除,現在的目標是路越軍。”
宣辰:“你認爲路越軍有殺人動機?”
“不好說,但我覺得他可以解開我們的疑慮,”蕭景坤說,“路越軍的目的很明顯,他想要的就是錢,可他怎麼得到錢?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好像是障眼法,這只是欲蓋彌彰讓整個案件看起來更加撲簌迷離。”
宣辰停下腳步,看了蕭景坤一眼:“你懂的還真多。”說完,她心想:“這人是學法律的嗎,對律法瞭如指掌。”
不管怎麼說,蕭景坤不是嫌疑人,他只是出於一番好意的給刑警提供線索。
出了市局,蕭景坤衝着宣辰吹了一聲口哨,眨了一下右眼:“宣警官,去哪?我送你。”
宣辰冷冷的說:“吹口哨也分點場合,這可是市公安局門口。”
蕭景坤收起偃旗息鼓的囂張,笑道:“好像,不犯法吧!”
宣辰沒理他,上了警車,發動車子,煙波浩渺的消失在烈火燒澆的車水馬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