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傘傘
“鍋鍋,你爲什麼一直笑啊?”
“我有嗎?”
“鍋鍋你又笑了!”
林硯嘴角止不住地揚起笑容,一手抱着小芷,一手小心摸了摸懷中的木枚。
那是他的未來,他的希望。
這般快步走出,很快便回到家門外的衚衕。
可他剛剛走入,腳步頓時停頓,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
衚衕盡頭,有兩人一站一蹲,正小聲交談什麼。
一看到林硯抱着林小芷回來,蹲着的人站起來,身材粗壯,黝黑的皮膚,壯碩的體格,一看就不好惹。
而站着的那個,就是昨天在衚衕裡見過的人!
他們同時將目光,對準林硯……懷中的林小芷。
林硯心中頓時一沉,單手抱換成了雙手環抱,裝作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對面兩人,臉上似笑非笑,上下打量林小芷,那眼神肆無忌憚,彷彿要把林小芷從裡到外看透。
林硯渾身繃緊,腳步忍不住加快。
好在直到他推開門,進了屋子關上門,兩人都沒有其他動作。
插上木栓,林硯額頭冷汗直冒,背上已經溼透了。
“走了。”
“走吧。”
門外兩個低沉的腳步聲,從衚衕盡頭經過他門口。
林硯緩緩呼出一口氣。
“鐺鐺!”
忽然,木門猛地搖晃一下,他們在錘門!
林硯伸手抓起旁邊的粗木棍頂住門。
“哈哈哈哈!”
卻聽外面一陣肆無忌憚地狂笑,人漸漸走遠了。
林硯的心已經沉到谷底。
糟了,真被人盯上了!
這些該死的人販子,眼睛簡直長了雷達一樣,明明小芷臉上塗了泥,他們是怎麼看出來的?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林硯又怕又怒,心臟砰砰直跳,該怎麼辦?
安慰受驚的小芷,林硯一邊做菜,心裡一直琢磨。
請李老幫忙?
不行,李老性格清冷,他們之間的關係,純粹只是交易,不可能輕易幫他。更何況短時間內,他也記不起更多的文章了。
找吳三、陸嚴?
不說三人只是萍水的同事關係,人販子的目標是小芷,就算打跑一次,他們一樣還會來!
除非……
他的眼底緩緩浮起一抹幽邃的寒光。
“鐺鐺鐺”
這時,有人輕輕敲門,林硯渾身繃緊。
“小林,是我們。”
林硯開出一條縫,是隔壁的王叔和王嬸。
王叔臉上略帶尷尬,可看見林硯,他的神色不由一窒,一副嚇到的樣子:“小林,你……”
“王叔。”
林硯眼底的寒光倏地隱藏起來。
見林硯恢復正常,王叔這才鬆口氣,說道:“下午有兩個混子,挨家挨戶打聽伱的消息,明天估計還會來!”
“王叔,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還能是誰?天殺的人販子!我認得其中一個,姓胡,以前也是我們這條巷的娃,都管他叫大彪。後來加入了黑虎幫,人就變了,拐賣,搶劫,傷天害理。唉,這世道啊,好好的孩子,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他身邊的王嬸一巴掌拍在王叔背後:“別多嘴!說正事!”
王嬸語氣不是很好,林硯眉頭微微一皺。
王叔囁嚅了一下:“小林啊,你也知道,我孫兒老虎今年才六歲。這胡彪什麼人,人販子啊,聽說黑虎幫專拐童男女,被他們盯上的,沒一個能逃掉的。我這心裡真是怕啊。”
林硯臉色漸漸變冷:“王叔,人販子可不是我招來的。”
“怎麼不是你招來的!”王嬸在後頭低低啐了一句。
王叔趕緊拉了王嬸一把。
“拉我做什麼?我有說錯嗎?”王嬸頓時來勁,“小林啊,別怪王嬸說話難聽,胡彪就是你招來的,你得負責啊。他要是整天在這邊晃悠,我家老虎怎麼辦?他那麼可愛,跟你妹子不一樣,那真是捧在我們手上的寶,萬一被胡彪盯上,你讓我們怎麼辦?”
林硯已然冷若冰霜:“那王嬸的意思呢?”
“胡彪看上你家妹妹,爲的是什麼?不就是求財嗎?我認識胡彪的老爹,可以幫你牽線搭個橋,破財消災就完了!”
王叔也跟着說道:“破財消災是最好了。小林啊,你還年輕,錢什麼時候都能賺,千萬別意氣用事。”
“那萬一,胡彪不肯破財消災呢?”
王叔吞吞吐吐,王嬸卻大手一揮:“小林啊,王嬸過來人,多說一句你別生氣。
“你妹妹不是纔來三個月嗎?哪有什麼感情。
“再說了,誰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你親妹妹?所以嘛……
“誒,你關什麼門啊!我是你長輩,跟你說句話怎麼了!呸!沒教養!”
關上門,林硯連續深吸好幾口氣,方纔平復下胸膛裡燃燒的怒火。
人心似鬼,說的就是這樣的世道吧。
“鍋鍋……”
林小芷怯怯地站在裡間門邊,抓着門縫,低低道:“鍋鍋,我真沒用,我是不是又惹禍了……”
林硯心底微微一顫。
記得剛來的幾天,林小芷十分怕生,也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總是動不動就說“我真沒用”、“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經過三個月的相處,和教育,她已經很少說這樣的話了。
沒想到今天,他竟然又一次聽到這句話。
他揉揉小芷的腦袋:“小芷,你想什麼呢,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來,我們洗臉,吃飯。”
胡彪,黑虎幫……
轉過身,林硯的手緊緊攥成一個拳頭,臉色幽邃可怕。
定安城是權貴、豪族和幫派的天下。
他沒想過憑穿越者的優勢賺錢,也是因爲幫派牢牢把持了中、外坊的底層統治。
但凡他賺一點錢,這些幫派就會像貪婪的鯊魚一樣統統圍過來,謀財害命。
“不能有僥倖心理,不能有任何僥倖心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林硯取出家中一大半的儲蓄,共兩千多文,謹慎揣好。
先送小芷去書齋後,便趕至米行,找到老陳。
“陳叔,今天我家中有急事,要請個假。”
“請假規矩你懂,一天扣三十文。”
一個月三百文,一天按理才十文。
但規矩就是規矩,林硯無力反抗,只能默然點頭。
然後便前往承光坊。
承字開頭,是內城九坊的專屬。
與中坊不同,內城九坊設有一圈高約一丈的磚石圍牆,與外界隔絕。
交了十文的入城費,林硯顧不上心疼,直奔承光坊而去。
外坊之人進內城要交錢,所以林硯極少來到內城。
沿途雕欄玉砌,煙柳畫橋,道路乾淨整潔,勾欄瓦舍鱗次櫛比,行人皆着華服,無處不是浪漫風華。
與外坊乃至中坊,都屬於兩個世界。
林硯低着頭,問到承光坊位置,徑直趕到明玉樓前。
問過路人,林硯才知道,明玉樓,白天是酒樓,到晚間就是青樓,與外坊的春玉樓,屬於同一家產業。
不同的是明玉樓檔次高得多,專供內城貴人耍玩。
“去去去,哪來搗亂的,趕緊走!”
剛靠近明玉樓,便有一昂首小廝追到他面前,揮舞着手,像趕蒼蠅似的驅趕林硯。
他雖是小廝,但身上服飾比起林硯更爲精細。
“這位小哥,請問明玉樓,可有一位叫做奎山的人?”
“奎爺?奎爺今天休沐,不在不在!”
“不知奎爺何日在此?”
“瞎打聽什麼?奎爺也是你能見的?去去去!”
林硯識時務地掏出十個銅子,悄悄遞給小廝:“小哥,幫幫忙,我找奎爺確實有事。”
小廝收了銅子,態度稍微好了一點:“奎爺每十天休沐三日,今天是第二日,且只有午後纔來,你後天再來吧!”
說罷回頭去了。
還要兩天後……
林硯略微感到失望,看來是來不及借這層勢了。
他狠下決心,立刻出去內城,趕到春渡坊的市集。
掏出懷揣兩千多文,果斷開始大肆採購。
一刀腰肉、三根羊蹄、一把香菇、一捧青菜、三壺綠蟻酒、兩條大麻布、一大袋木屑、一大捆繩索…………
零零總總花完,再僱一名擔擔幫忙保護、送貨,手頭裡便只剩下幾十文錢了。
東西運回家中,林硯便敲開了隔壁王叔家的門。
“小林?”
林硯裝作無奈:“王叔,我想通了,自己扛不住。還請王嬸去把胡彪兩人都請來吧,我願意破財消災。”
“想通了?太好了!”
王嬸從後頭轉出來,陰陽怪氣道:“以爲多硬氣呢,一晚上都沒撐過去,還親妹妹。”
林硯裝作羞愧,從身後掏出一小條肉,遞上:“王嬸原諒則個,還請您立刻去請胡彪兩人,今日我做東,把此事了了!”
王叔慚愧道:“小林啊,你還帶什麼東西過來,我們……”
王嬸後面一把將肉條搶到手裡:“什麼帶什麼東西?請我辦事,不得帶點東西?小林做事地道啊,聽你嬸的,去了那個拖油瓶,嬸嬸給你介紹對象!”
“那就辛苦王嬸了!”
看着王嬸即刻出門請人,林硯方纔低頭掩蓋眼底的寒芒,回到房中。
腰肉切條,香菇切塊,青菜摘乾淨,羊蹄用炭火燒掉雜毛刷洗乾淨……
處理完這些,林硯將紅傘蘑菇的木盒再次取出。
取出全部四顆紅傘蘑菇,他一邊用刀仔仔細細颳去表層的紅色,一邊以低沉的語調輕輕吟誦:“紅傘傘,白杆杆,吃完以後躺闆闆,躺闆闆,睡棺棺,一起埋山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