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王子衿幾乎無法呼吸。
她就那麼木愣愣的盯着秦寶寶,很久很久,睫毛顫了顫,豆大的淚珠滾落:“那我呢,那我呢?”
“他是我第一個男人,我希望是最後一個,我也很愛他啊,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男人。我爲了他和父母翻臉,我說跟着他就算喝涼水我都開心,你們統統給我閉嘴.......現在你讓我把他還給你?你讓我怎麼辦?”王子衿咬着牙,抹了把眼淚:“還給你又怎樣,你們能在一起嗎。秦叔叔再開明,能忍受兒子和女兒結婚?他知道這件事麼,如果不知道,你們又將阿姨置於何地?”
“退一步說,就算他願意,你們又真的能踏踏實實的在一起?兩個娛樂圈備受矚目的姐弟,全國人民都在看着你們。你們怎麼在一起啊。你硬要和他在一起,那是毀了他。就算你們不在意,那你們想過父母嗎。他們往後的日子裡會在流言蜚語中苦苦掙扎,你希望父母有這樣的晚年麼,秦叔叔還是大學教授,他該如何面對全校師生。朋友親戚怎麼想?做了二十多年的姐弟,說在一起就在一起,即便沒血緣關係,如果是正常人當了二十年的姐弟,血緣關係已經不重要了吧。他們會想,原來還是姐弟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倫之戀了,你讓你爸媽情何以堪。”
“你們解釋也沒用,解釋有用的話,還會有網絡暴力的存在?還會有積毀銷骨的流言蜚語?你和秦澤走到今天,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光他們就能讓你倆永世不得翻身。是不是想當娛樂圈幾十年都少有的笑話、負面典型?被人戳着脊樑骨罵一輩子?將來孩子又如何自處,想過沒有啊。”
說到最後,她語氣已經很激動了。
“去國外也沒用,在這個通訊日漸發達的時代,出國也無濟於事,名聲是不可逆的,你倆成爲頂級公衆人物的那天開始,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除非一輩子窩在貧窮落後的鄉下,但你甘心麼,他甘心麼。所以後悔吧,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秦寶寶瞬間失去了所有精氣神,如一朵枯萎凋零的花。
......
“曼姐,上次說到那個毫無特色的男孩,突然有一天就被漂亮女神表白了,其實在那之前,還有一個鵝蛋臉的女神跟他表白的,但這個不太一樣,這個是腦殘粉。就是特別特別崇拜你,願意嗷嘮嗓子唱: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那一刻他心裡是喜悅的,恰好,他也對那個女神挺有好感,雖然那時候並沒有產生愛情這種東西.....”秦澤吐着青煙。
裴南曼端着茶,面不改色,茶壺換成了釉色靚麗的青花珍品,價格是最先打碎的十倍,這茶壺她當做藏品放了好些年,如果被打碎的事這個,裴南曼肯定要把蘇鈺吊起來打。
她知道秦澤說的是這麼一回事,不就是那天酒醉誤事,和蘇鈺互拿一血的事兒麼,她聽了好些遍,都快聽的耳朵生繭子了。
老是在別人面前秀恩愛,煩不煩。
“但在她倆之前,其實還有一個女孩深深愛着他。”秦澤頓了頓,猛吸一口煙,“男孩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有個漂亮到無法無天的姐姐,親戚朋友交口稱讚,三好學生拿到手軟,相比起來,積極分子都沒拿到過的弟弟就顯得特別不堪。可孩子也是有尊嚴的啊,孩子內心更加脆弱和敏感。於是他開始試着討姐姐的喜歡,只要能和姐姐開心的玩在一起,在她享受長輩們誇讚的時候,男孩也能蹭一蹭她的榮光,他也不想長輩們誇獎完姐姐後,而對他無奈的搖頭嘆氣啊。”
“可笨就是笨,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世界上最大的距離是智商之間的距離,天生的,再努力也無濟於事。他渴望成爲姐姐那樣優秀的人,和她一樣享受父母的誇讚,被親戚老師們豎大拇指,如果不能變成那樣的人,那,就得到她。”秦澤低頭,看着裴南曼:“對,得到她。”
“你大概不會明白一個平庸人的痛苦。再平庸的人也幻想過光芒萬丈的時候,在學校迎春晚會上登臺彈一首憂傷的鋼琴曲,然後全校女生還有女老師癡迷的看着他憂鬱的背影,沉迷不可自拔。”
“或者在放學回家的時候,突然就有十里長車開到校門口,穿着考究又筆挺西裝的管家,梳着花白的頭髮,領口放着白手帕,還得鞠躬九十度,恭敬的說:少爺,老爺讓我接您回家。”
“再或者,學校裡一羣小混混爲了一個美人爭奪,鬧的不可開交,吸引力無數學生注意的時刻,你突然跳出來,嘴裡叼着根菸,淡淡.....神色和語氣一定要淡淡的,這樣顯得有逼格,淡淡的說:這是我的女人,不想死的,就統統滾開。”
裴南曼:“......”
她心說,你少年時代的內心戲竟如此豐富,騷的我都難以吐槽。
“是不是覺得很可笑,但他很想很想,想瘋了。可真正的他,再平庸不過了,學習中等,體育中等,性格溫和....其實這是庸人對世界的討好和無奈。”秦澤笑容先是苦澀,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嘴角一挑:“當他上了初中,漂亮的禍水姐姐又惹事了,那時候不讀書的小混混在學校劃地盤,看到漂亮的女生就要求做自己的女朋友,沒有大嫂的大哥,是不稱職的大哥。她那麼漂亮,就成了大哥們必爭的香餑餑。”
“機會終於來了,姐姐從家裡偷了一百塊,二十來號人,說只要你們幫我弟弟“壓陣”,她就每人給五塊.....五塊錢啊,那時候冰棍只要五毛,五塊錢可以在食堂吃頓大魚大肉。然後她找上混混,說自己是一年級秦澤的女人,是男人就拔刀吧。”
“其實那時候她只要找老師說明情況,那些混混就不敢惹她了,她是尖子生,學校對尖子生很重視的。”
¸ttкan¸C〇 裴南曼評價:“年紀不大,心機倒是不小。”
“我從來沒有那麼拉風過,當着幾十號的人和學校壞學生頭子單挑。最後是我贏了,孩子間的打架很簡單,只要不怕疼,死打,勝利並不難。雖然我看起來更慘,可我大聲吼他,我說:秦寶寶是我的女人!”秦澤咧了咧嘴:“這句話我記了很多年,現在想想真有點激動。”
裴南曼沉默。
“打那以後,男孩的心裡“得到她”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就像黑色的種子,埋藏在心裡,吸收着外界的負面情緒,漸漸開出了黑色的花。”
“從此,他開始注意姐姐姣好的身段,漂亮的臉蛋,看着她的胸脯愈發豐滿,有了少女的風姿。他依然對她好,但那已經不是弟弟討好姐姐的親情,而是一種愛慕的心理在作祟。有一天,他和姐姐嬉鬧時,肢體的摩擦讓他有了生理反應。青春期的他突然明白了,他再也難把這個朝夕相處十幾年的姐姐當成家人。他一度爲此產生巨大的罪惡感,覺得很噁心,噁心的就像骯髒豬圈裡的生物。”
“直到有一天晚上,姐姐趁着父母睡着敲開他房間的門,他們睡在一張牀上,聊着沒有營養的話題。弟弟很規矩,他覺得如果暴露自己內心的衝動,姐姐就再也不會親近他了。可是上天並沒有把這個自卑又平凡的孩子關上所有窗戶,給他留了一扇窗.....那一晚,姐姐親吻了他。”
裴南曼愣住了。
“再不見光的黑暗裡,他聽見姐姐急促的呼吸,想象着姐姐通紅的臉蛋,水潤又羞怯的眸子,巨大的幸福感在他心裡爆炸。他確定了一件事,姐姐喜歡他。不是單純的姐弟感情,而是像一個女孩偷偷喜歡一個男孩的那種喜歡。”
秦澤苦笑一聲:“但那又怎麼樣,他的人生平庸到毫無亮點可言,這樣的人,除了隨波逐流,有什麼能力改變自己的命運呢,他甚至不敢和父親紅臉,能做的只是把那份喜歡,默默藏在心裡。”
“此後的歲月裡,兩人心照不宣的藏着秘密,偷偷親個嘴就能甜蜜半天。他們走過了初中,走過了高中,走過了大學。任憑那份感情在心裡發酵,誰都不敢去觸碰,姐姐倔強的不肯相親,拒絕交往任何男朋友。因爲她心裡早就有人選了,那個沒用的弟弟。”
“弟弟要理性一些,他知道做不到,心底深處覺得自己做不到。他那麼沒用,最大的出息就是家裡註定要留給他的那套大房子。於是他開始試着找女朋友......時間總會淡化一切,再海誓山盟的愛情也敵不過時間,他倆最完美的結局是他娶一個本地的媳婦,姐姐嫁一個優秀的男人,大家繼續藏着心裡的秘密,把流年拋卻,邁向未來,四季靜好。”
“後來,那個男孩終於長大了,他開始展露頭角,成爲親戚朋友交口稱讚的孩子,成爲別人家的孩子。他在娛樂圈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他在商業百戰不殆,日進斗金。然而怯弱的本性紮根在他心裡,哪怕名字沒有血緣關係,他還是不敢和父母攤牌,不敢大聲告訴父母:秦寶寶是我的女人.......他慫到了骨子裡。”
“於是一邊抓着姐姐不放,一邊在別的女人那裡渴求光明正大的愛情。”
“他.....飄了。”
裴南曼知道秦澤爲什麼和她說這些話,也知道王子衿幹什麼去了。一切源於昨天那個新聞。
“既然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愛情,那爲什麼不懸崖勒馬呢,人生有太多的美好,終究會有錯過的人,不該執迷於流年往事。知道不對,就該斬斷。”裴南曼柔聲道。
“斬不斷啊,”秦澤喃喃道:“別人只看到他的光芒萬丈和光鮮亮麗,可誰又看過他卑微怯弱的一面,誰又喜歡那個無能又沒用的他?”
“只有姐姐啊。”他說。
裴南曼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眼前這個自信又從容,才華橫溢的年輕人,第一次在她面前褪下沉重的甲冑,裡面是一個膽小又卑微的小男孩。
或許這纔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