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城。
這是一個充滿爭議的城市，城市的基礎建設只能算三線，甚至不如一些建設精緻的小縣城，卻曾經走出過一個又一個的大富豪。
自改革開放以來，這座在歷史上始終不慍不火的城市就崛起了，成爲中國民營經濟發展的先發地區與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
從溫城走出去的富豪都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他們似乎並不熱衷回饋生養自己的城市，除了逢年過節回到這座城市，更多的時候是在外地。
外地買房，外地開公司，外地發展。
溫城人有個特點，發家致富了，就喜歡帶上親戚一起賺錢，而且特團結。別的地方，你帶親戚發財，鮮少有好聚好散的，自立門戶是常事，不挖你牆角就不錯了。
黑晶大廈。
頂層，將近一百平米的辦公室，許光端着一杯酒，站在落地窗邊，俯瞰繁榮的CBD區。
他身後的真皮沙發，許耀翻看雜誌，手邊放着一杯山崎水割。
“山崎水割，阿澤教我的喝法，還挺不錯。”許光舉杯，杯中冰球折射出碎鑽般的光芒，“你試試看。”
許耀一聽，立刻端杯喝了一小口。
他其實喝不慣這東西，酒是許光帶來的，今天早上他突然造訪，許耀爲此推掉了幾個會議，專門陪他。
不覺得有什麼可惜，錢是賺不完的，但故人數量是有限的。
這世上，和老酒一樣日久彌新的，只有故人。
“想當年，咱們都是一無所有的窮小子，現在，我仍然一無所有，而你已經身價幾百億。”許光感嘆一聲：“都是一個村裡長大的，你以前讀書也就比我多考幾十分而已。”
許耀糾正道：“不是多考幾十分而已，而是你勉強及格，而我每次拿滿分。這是學霸和學渣的區別。”
許光翻白眼：“學渣吃你家飯了？”
許耀冷笑：“學渣拿我錢了，好幾百萬。”
許光呵呵道：“一世人兩兄弟嘛。咱們幾十年的交情，再說，你曾經也是想當我姐夫的男人。”
許耀皺了皺眉，“你姐夫同意你說的話嗎。”
許光：“.....”
我姐夫聽到這句話，估計還得大耳刮子抽我。
而我因爲欠了他太多人情，還得和少年時代一樣不敢還手，少年時代是因爲太慫，感覺自己懟不過秦建章。
許光不喜老爺子是有原因的，身後那個男人，從少年時代就暗戀他姐姐，而許光和他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心裡自然是向着他的。
只不過這傢伙太慫，一直把那份喜歡埋藏在心裡，寶貝似的珍惜着，收藏着，但不說出口的喜歡，有價值嗎？
後來許光見到了秦建章，那個充滿文人氣息，又有點小痞氣的男人，才知道姐姐的口味是這樣的。
完了，許耀徹底沒戲了。
姐姐結婚那天，許耀跑來參加她的婚禮，那會兒他還是一條敗狗，一無所有，看着少年時代喜歡了很多年的姐姐和另一個男人步入婚禮殿堂，面無表情，什麼都沒說。
婚禮結束後拉着許光跑外面喝酒，喝着喝着就哭了，像一個傻逼似的。
許光就說，何苦呢何必呢，我姐比你大六歲，你們根本不搭嘛。你這姐控的毛病，是不是在相依爲命的茹姐那養成的？
被一頓爆揍。
然後兩個男人一起哭的像傻逼。
“這次找我什麼事，借錢就免了，我以後都不會借錢給你的。”許耀說。
“是有件事讓你幫忙，阿澤給我安排了一個任務，他大概是想用這個理由大發我吧。”許光把秦澤交給他的任務詳細說了一遍。無奈道：“你也知道我雖然在外闖蕩這麼多年，狐朋狗友不少，真正能幫襯的兄弟沒幾個。”
“那就推了吧，找份工作，把男人該承擔的責任承擔起來。”許耀道。
“別啊，我好不容易重整旗鼓，你忍心看我繼續墮落？你人脈廣，路子野，肯定能幫我搞定。”許光幽怨道：“你不知道，那小子當大老闆之後，飄的很，已經不把我這個舅舅放在眼裡了，前幾天打電話把我罵了一頓，說我沒用。”
“你確實沒用啊，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四十的人了，收點心吧。”許耀無奈道：“就不能安安心心打工？”
許光灌了一口酒，砸吧嘴，豪氣道：“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創作當老闆又不會，只能跟着阿澤混，這樣才能維持體面的生活。”
許耀：“......”
隨你吧，高興就好。
“這件事我幫你留意一下，一星期內給你答覆。”許耀小口小口的喝酒，早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
他的背影挺直，頭髮已經微微花白。四十出頭的男人，正是一個男人魅力和事業的巔峰，就算身體開始下滑，也不該早生華髮。看許光就知道了，一頭茂密的黑髮，搭配他帥氣的外表，剛纔上樓時，惹得女員工們頻頻回頭。
許光大喜：“一世人兩兄弟，就該這樣嗎。”
許耀沉聲道：“我想和他見一面。”
許光臉上笑容漸漸消失.gif
許耀：“就是見見面而已。”
許光臉上笑容漸漸猙獰.gif
許耀：“真的。”
許光嘆口氣：“何必呢，何苦呢，你還是和當年一樣固執，不要去打擾他們家平靜的生活了，姐姐和姐夫相敬如賓恩恩愛愛，阿澤和寶寶感情也好，一家人和諧美滿，有你什麼事。”
“不過你開口了，我就答應你，沒準還能見到阿澤的女朋友......我也不清楚算不算女朋友。”許光嘆道：“這傢伙，對待感情不夠專一，不像我，也不像你.....”
他頓了頓，沒說下去。
許光雖然皮囊好，但本人不是那種愛拈花惹草的風流種，不然，就他這外表，倒貼他的女富豪估計雙手雙腳都數不過來。
明明能靠臉吃飯，偏偏要靠實力。
結果撲蓋了十幾年。
上帝爲你打開一扇窗的同時，也會把門關上。
真特麼有道理。
“咚咚咚.....”敲門聲響了幾下。
許光和許耀同時沉默，幾秒後，許耀道：“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時尚青春打扮，頭髮末梢微卷，素面朝天。
“爸，許光叔。”女孩招呼一聲，跑沙發邊坐下，抱着許耀的胳膊：“我的錄取通知書什麼時候過來。”
許耀淡淡道：“大概還要過幾天吧。”
女孩“哦”一聲，不再多問，鬆開父親的手，轉而和許光打鬧。
“嘖嘖，大侄女都這麼大了，不錯不錯。”許光笑呵呵。
“是不是變漂亮啦。”
“跟你爹六分相似，漂亮到哪裡去？”
“......”
年紀相差好幾輪的兩個傢伙，肆無忌憚的嬉笑打鬧。
女孩叫許燕燕，許耀的長女，高中畢業了，九月份就得上大學。
許燕燕的成績，還算不錯，但距離復旦差的遠了。但這丫頭死活要去滬市復旦念大學，不敢跟許耀鬧，就鬧到她媽那裡。
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分數線什麼的，都是浮雲啦。
許耀無奈，便託關係幫她要到了錄取通知書。
這世上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沒給到位。
事後許耀問女兒，爲什麼非要去復旦。
“去滬市念大學，我就能堵秦澤啦，能合影能要簽名。”許燕燕是這麼回答的。
許耀整個人都不好了。
“燕燕，我這次跑外面來出差，帶的錢不多，來溫城是自己掏腰包，老闆不給報銷，你要不借叔叔幾萬塊？”許光臭不要臉的說。
“哈？我這個月的零花錢都沒啦，不借。”
“叔叔知道你有小金庫，乖，就幾萬，回頭叔叔幫你要秦澤的簽名。”
許燕燕咯咯笑，“吹牛，你能要到秦澤的簽名，我借你十萬都可以。”
“不騙你，借叔叔十萬，叔叔讓秦澤和你約會都行。”
“真的嗎，真的能約會嗎，那我把私房錢都給你。”許燕燕笑道。
她和這個父親的故交很能看對眼，大概是他沒有長輩威嚴的緣故，每次見面都嬉皮笑臉，還會給她帶禮物。
許光這些年大智慧沒學會，小聰明小手段一大堆。
每次在許耀這兒碰壁，他就曲線救國，直接到他家裡拜訪，然後要錢。
“咳咳！”許耀咳嗽兩聲。
他無奈的想，許光就是各方面都不着調，長輩沒長輩的樣子，對生活、工作都太隨意，缺乏嚴謹和狼性，所以他這輩子纔會這麼失敗。
就好比當年經濟蕭條，他就勸過許光，先回籠資金，坐看市場行情，結果這貨沒聽，虧的底兒掉。
讀書太重要了。
讀的不是書，是知識，是思路，思路決定出路。
許燕燕還真給許光轉了一萬塊大洋，等着他帶秦澤的簽名回來，其實沒指望他真的能要到簽名，又不是滬市人就一定能將見到秦澤，更別提簽名。但就是喜歡這個帥氣的大叔。
許燕燕走後，許光捧着手機，樂滋滋的傻笑。
“這一萬我得給我家閨女轉過去，給她當零花錢。”他說。
“要臉嗎？晚輩的錢都拿。”
“我這是正當交易，回頭讓她一沓阿澤的簽名照。”
“.......”
許光感慨道：“一轉眼，燕燕也念大學了，你家那小崽子學習成績怎麼樣，有沒有考大學的希望。”
許耀直截了當的回答：“野雞大學有希望。”
許光幸災樂禍：“嘿，你這兩個娃，腦瓜子都不靈，真不像你。我家悅悅雖然沒她表姐聰明，但學習從來不用我操心，她弟弟也是。我雖然輸給你了，但我閨女兒子就是你的聰明，哈哈。”
許耀斜他一眼，冷笑：“真的贏了嗎。”
許光一愣，搖搖頭，失笑道：“都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