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江湖班子的演出
每年的秋收後和春節時分,村裡總要請一些戲班子來演出,辛苦一年,犒勞一下,看看戲文,喝喝自釀的米酒,家人團聚,親友來往,這是祖輩沿襲下來的傳統習俗。如果遇到豐年,手頭寬餘,會請縣上的劇團來演一隻古裝戲,楊門女將,狸貓換太子,側美案之類的,下午晚上連着演。一般演出的費用村裡集體出,演員的吃和住,則是村民承擔,演員分散到各個家庭去,吃住到農戶。村民好客,也要面子,會把最好的牀鋪讓給演員們住,最好的菜拿出來招待演員,等晚上演好戲,還要做好點心給演員吃。
如果遇到收成一般的年份,演戲的檔次和規模就會相對低一點,請那周圍業餘的草臺班子來演戲,一般都是古裝摺子戲,演員人不多,一個人要串幾個角色,又是路人甲,又是兵匪乙,有的還要兼職後場拉二胡敲鑼鼓,這種草臺班子一般是農忙時務農,農閒時外出演戲,其中花旦演員或者小生演員比較有名,村裡請來演幾場戲也是圖個熱鬧圖個喜慶。演得精彩時,臺下觀衆大聲喝彩,羣情興奮,如若演得不出彩,嗓子唱得不潤溜,臺下也會起鬨聲一片,雜叫聲蓋過臺上的唱戲。
有一年,村裡來了一個江湖班子,是外省來的,是個雜技團,專演雜技。那些演員老的老,少的少,最小的只有五六歲,皮膚黑黑的,一看就知道也是農村裡出來的,一共有近十多個人,女的比男的多。村人也很好奇,因爲這雜技是難得看到
的,於是就把演出的地點放在祠堂的戲廟裡。節目是下午就開演,叮叮噹噹的鑼鼓一敲,我們幾個調皮男孩,早早地佔領了最好的地方,那就是戲臺的邊上,既可以看得清楚,又不影響節目演出。
雜技的節目有不少,頂大缸,就是一隻大鉢頭,先是一個人演,把大大小小的缸甩在腦袋上轉,又出來一個人,把大缸拋給對方,再轉,看得人直拍手,這麼大的缸,還能在頭上旋轉,一不留順,會把腦袋都砸破呢。獅子踩大球,人裝扮成獅子站在一個大球上滾動,搖搖晃晃的差點掉下來,還有吃火吐火,把煤油喝下嘴裡,然後嘴一張,一股火就噴出來了,看得人目瞪口呆,超級震撼。有一個雜技節目不知叫什麼,一個男的,把一大把紙塞進嘴裡,用力嚼幾下,張開嘴讓大家看,好象是嚥下肚子裡了。然後他用手在嘴裡一拉,一條彩色的帶子就拉出來了,越拉越長,好象永遠拉不完似的,拉得臺上都是紙帶子了還在拉,我們都擔心,別是把肚子裡的腸子都拉出來了吧。有一個節目,看得大家都心酸的,有幾位大媽還流了淚。那是一個小姑娘表演,把地上的盤子一隻只踢到頭頂上去,最後是一隻調更。那小姑娘第一次沒成功,臺下於是起鬨喝倒彩,小姑娘身邊的一個男人揮起了手中的鞭子,向小姑娘身上抽去,第二次又沒成功,那男人又是一皮鞭,第三次又砸了,沒成功,那調更就是踢不進頭上的碗裡,臺下的觀衆不敢響了,那男人也火了,連罵帶打,又一鞭子。幾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看得心疼心酸,替小孩子叫曲,說這小女孩子真命苦,這碗飯難吃。臺下有村民叫喊起來,好了,好了,讓這小姑娘下去,不要演這節目了,一陣陣的起鬨,表達對鞭子打小孩子的不滿。這雜技演出可能有行規,一個節目一定要演到成功爲止,否則要不停地重演。所以不顧臺下觀衆的抗議,那男人還是不依不饒,那小姑娘一直到第五次時才成功,這個時候,觀衆的掌聲也沒有了,大家看得難受,那女孩子是擦着眼淚走下臺去的。後來一個比她大一點的女孩子上場,站在一條長木凳子上,彎下腰,用嘴去銜一朵花,結果也失誤了,還好重來一次就成功了。一下午演出,那些小女孩子的失誤不斷,不是掉下來,就是打碎了碗盤,沒有少挨鞭子。
這次的雜技演出,雖說是看到了精采刺激的東西,也很開心,但留下印象最深的是還是那幾個小女孩子瘦小的身影和捱打的場景,以至後來我對這類小孩子表演的雜技都有陰影了。記得後來老媽也多次提起這事,說這些小女孩子這麼小的年紀,應該是玩的年齡,但就出來掙錢,吃四方飯養活自己了,最小的那個還象剛學會走路呢,真的是不容易,做不好還要挨鞭子,太可憐了,看着都心疼,相比你們,你們算是命好多了。我也感覺我們命比那幾個小女孩子好,她們瘦瘦黑黑的,要離開家鄉離開爸爸媽媽,走南闖北,而我們雖然也清苦,但總是在爸媽身邊,不用流浪四方,不會擔驚受怕。
年幼不懂生活,卻懂得了生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