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過年的新衣新鞋
大年初一,家家戶戶的小孩子要穿上新衣新鞋,這是傳了千百年的風俗,條件好的家庭,一家三代都有新衣可穿,裡裡外外都是新,從頭到腳都是新,新帽子,新衣服,新褲子,新襪子,新鞋子。也有極個別的家庭,新衣置不起,只能納個新鞋子穿。
新衣一般是早早準備好的,放在箱子裡,到正月初一纔拿出來換上。那時置一套新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有錢還買不到,還要憑布票。那時什麼都要票,重要的票證有:糧票、油票、鹽票、布票、煙票、糖票等等。買來的不是成衣,而是布料。這布料也分成幾個檔次,有染好顏色的布,有白坯布,有粗布有人造棉布。後來出了一種新品種布料,叫的確良,又漂亮又輕滑,很受歡迎,是年輕男女都夢想得到的,其喜愛的程度,有一句當時的口號可以來佐證:“寧可米不量,要穿的確良”。意思是寧肯從嘴邊省下飯錢,也要穿上這衣料。現在我碼字,碼一個的字,就出現的確良三個字了,就是這布料名。
每年,老媽爲我們兄妹四個的新衣新鞋要付出很多,動不少腦子。爲省錢,自己動手染衣料做衣服。先是去買來白坯的粗布和或藍或黑的顏料粉,煮一大鍋開水,將顏料粉倒入,拌和均勻,然後把白坯布料放入,邊煮邊攪,攪拌一會,看到衣料顏色均勻了,就撈出在戶外晾曬,幹了後就染好了,白布成了黑布或藍布。爲了不顯髒,總是染成藍色或者黑色。那顏料的氣味很重,嗆人刺鼻,聞着就難受。
布染好了,就請會裁剪的村人來幫忙一下,給我們幾個量體裁衣。然後老媽自己縫製,三五天,我們幾個的新衣服就做好了。後來,老媽覺得自己縫的衣服不好看,就請村裡的阿香嫂來做,她有縫紉機,做起來又快又好看,做一天的工錢是七毛。
這粗布有點象現在的牛仔布,粗粗的硬硬的,一條條豎豎橫橫的線都很分明。這衣服剛穿上身時,硬硬的,但以後越洗越軟,越洗顏色越淺,穿着越舒服,它有一個最大的優點是耐磨,不容易破,很適合經常打打鬧鬧,爬樹翻山地上打滾的我們。它最大的一個缺點是永遠洗不乾淨,一進入水中,那或黑或藍的顏色就冒出來,能把一片溪水染了。雖說洗一次程度會輕一點,但直到穿破了,還是入水會冒顏色。這不知道是顏料的質量差,還是手工染的手藝差。
比起衣服,做鞋子更費勁,老媽是一針一線把鞋底納出來的。這鞋底一般是用家中的破布做的,一層一層地迭到一公分左右厚,根據鞋子形狀和大小剪好,就用麻線一針針地納,因爲鞋子底厚,因此要用工具,一個鑽子和頂箍,用鑽子鑽一半深的洞、再用套在手指上的頂箍把針頂進去刺透,從外向內,從邊向中心,一圈圈有規律地納。針斷掉啦,手指出血了,這是常事。爲了讓麻線光滑容易穿越,在納鞋子的時候會用蜂蠟磨擦麻線。納好後的鞋底硬梆梆的,再縫上襯底和鞋面,鞋子就基本做好了,最後的一道工序是用鞋楦把鞋子楦好,使鞋子看起來有型,穿起來通暢些。
新做好的鞋子剛穿時很緊夾腳,開始幾天還容易夾起水泡,但一段時間穿下來就會舒服了。老媽的手數不清做過多少雙鞋子,納過多少針,記憶中老媽總是曬着太陽納着鞋底。她會做許多式樣的鞋,流行什麼了她就學做什麼,圓頭布鞋,鬆緊鞋,棉鞋,媽做的布鞋,我一直穿到二十歲。
穿上新衣新鞋後,就吃湯圓,這是習俗,每家每戶都是湯圓。這湯圓是自己做的,叫糯米湯圓。一般都是實心的,沒有餡,放着白糖吃。吃好湯圓,口袋中裝一些瓜子花生,我們就上街去,在小夥伴中炫一下自己的新衣
新鞋。在大街上瞧個熱鬧。
正月初一,按習俗不能走親訪友,在家吃吃喝喝玩玩,這一天很放鬆,街上人很多,新年好,新年好,男人們不停地遞煙打招呼,平時不抽菸的人在今天這個日子裡也會懷裡揣一包煙,敬長輩和朋友,那時三毛錢一包的大前門是村民中最高檔的煙,在衆人面前揣出這樣一包煙,很有面子。街的二邊村民曬着太陽,聊着天,看着過往的行人,說着新聞舊事。女人們則很辛苦,要將全家人早上換下來的一大堆衣服,裝在腳盆裡,提個搗衣棒,到溪邊去洗。那溪邊都是人,遲了還找不到好位子。婦女們一邊揮舞着搗衣棒,一邊几几喳喳地說笑着,打趣着。
如果天氣好,年輕人會在街頭玩一種遊戲,叫劈甘蔗。人數不限,每人平均出錢買來一支甘蔗。抽籤決定順序,人站在凳子上,甘蔗二頭削平豎在面前,用一把長長的西瓜刀的刀背擱在甘蔗頭上,然後迅速反手一刀削下去,如果能把甘蔗削下,那削下的部分就歸他所有,但一定要分離不能相連,如果削下的部分還連着就用一根稻草再捆住,第二個人繼續劈,一直玩到甘蔗徹底被分割。然而再買一支,重新開始賭着玩。邊上都是看熱鬧的人,叫好聲,罵娘聲,歡呼聲不絕於耳。
這一天最熱鬧的地方是公社供銷社,也就是村民眼裡的百貨商店。周圍村子的村民和小孩子絡繹不絕地趕來,小孩子們拿出壓歲錢買喜歡的東西,糖呀,小人書呀,紙筆呀,當然最喜歡買的是火炮紙,一張紅色的紙上嵌着許多半圓形的火藥,半粒黃豆般大小,揭一粒下來,放在石頭上,再用石頭一敲,“逢”響亮的一聲,一股青煙隨着硫磺味散發開來,圍看的小朋友捂着耳朵快樂地逃來逃去。村民的獵槍也是用這火炮紙點火的。
每一個節日裡,生活總會變得柔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