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者，我心裡一驚。
狐狸卻漫不經心的，在黑衣男子轉身往店外走的時候，他將先前疊好的那隻紙鶴扔了出去。
轉眼就見那紙鶴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輕盈無聲地一下便飛過去貼在了黑衣人的背上，同時當觸到對方的衣服時，白色的紙居然轉眼便化成了一道黑煙似的，融進了他的衣服裡去了。
這一招不動聲色，除了我之外，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察覺。
我不禁對着狐狸豎了豎大拇指：“不錯。不過這個有什麼作用？”
“一種追蹤法，勉得我們整天跟着他沒法看風景了，是吧！”
他彼有幾分得意，而那個黑衣人已經徑直橫穿馬路回他自己的旅館去了。
有了狐狸的追蹤符，我們從果汁店裡出來。
反正這會兒閒着已無事，便決定去五金店門口轉轉。
五金店老闆是三個觸手裡的其中之一，我和狐狸裝做看松菌的樣子去到五金店門口，那店門早已關閉了，一個沒有成家的觸手，他的這一生就此絕跡。
我心裡有幾分闇然。
就在這時候卻看到王金店的門驀地開了，隨着捲簾門一點點上移，露出一雙穿着人字拖的腳來，之後是整個人。
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穿着隨性，斯文，戴着一副金絲框邊眼鏡的男人。
他的頭髮梳得很整齊，臉色蒼白，兩個碩大的黑眼眶有種深陷下去的感覺，嘴脣泛烏，但卻朝着我咧開嘴笑了笑：“師長，你來了，快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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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懵了。
從他的身體外在表像和給人的陰冷感，他現在根本就不是活人。
而且他能準確地認出我，莫非就是五金店主。
我心裡激凌了一下，連忙回頭看了眼狐狸，怎麼辦？
這一看卻把我再次嚇一跳，狐狸不會動了。
不止狐狸，鬆塔街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動了，他們就像被空氣給凝固了似的，一個個還做着先前一秒鐘正在坐的事，講話，微笑，擡手，彎腰……
狐狸的眼睛被風沙給眯了眼，這會兒正一隻閉着一隻睜着打算擡起手來
揉一下的樣子，而且他腦後的三千黑絲，正有一縷被風吹得擋在臉上。
這樣凝固起來的狐狸，像畫中人一樣的美輪美奐。
我轉過頭，五金店主依然那樣咧嘴笑看着我。
說實話他的外形有些嚇人，因爲臉上的灰白色，而且整口牙齒也很白，這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在冰櫃裡存放了好幾天的屍體。
可是我不能不進去。
他認得出我的身份，說明對方是觸手，我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他出現後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但如果我拒絕跟他交流的話，這麼慫的鎮妖師，將來如何在天下觸手面前立足。
所以只好……硬着頭皮進去了。
……
五金店內被收拾得整整齊齊。
男人很有禮貌，他指着一個單人沙發讓我坐。
我心裡有些突突，畢竟現在只有我一個人面對他。
“師上，店內這些東西我早就寫好遺囑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會請政府幫忙拍賣，所得到的錢，會捐給鬆塔鎮上的小學。”
我點點頭。
因爲感動，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合適的詞彙。
“你能來看我，真是感激不盡，許多觸手一輩子也無緣看到師上。”他謙卑的笑着。
“呃，我其實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你遭遇不測，真是……真是很抱歉。”
“你怎麼可能是普通的女孩，你對於我們觸手來說就是一切。我今天的結果，其實是達到了自己修行的最後境界，我們觸手一輩子的修行就在於死得其所，我做到了。”
他的話感人萬分，我在心裡暗想着，爲什麼派得離我最近的觸手渣老覺悟那麼低呢？
讓他跟着我去查個案子，那老小子還推三阻四的，說什麼還想再活幾十年。
這人比人真是……
話完，他突然伸過手來放在我眉心上，冰涼的指尖，我甚至能聞到那絲絲他身體上的腐臭味兒。
我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只是思緒呆了一呆之後，便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先前的那個場景裡了。
張開眼睛後，我發現自己站在五金店的店中心地板上，夜晚，點着幾根紅色蠟燭。
我正在擺一個奇怪的陣法，手裡捏着一些豆粒，心裡卻很清楚那就是紅豆。
把紅豆撒在陣法裡。
誰想還沒做完這一切，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連忙扭頭一看，便看到一道小小的門口處，那道門咯吱着打開了。
門上有一隻手，黑色的袖口，袖口下，虎口上露出鐮刀印記。
我大驚。
原來心裡一片清明知道自己要對付的是什麼，沒想到來的居然是收割者。
這個人從門裡一步步走了出來。
兩眼無神而空洞地看着我，可怕的是，他背上有團血紅色的東西。
那是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女人，女人的頭埋在收割者的背上，看不到她的長相，但可以看到一個烏黑頭髮的頭頂，女人白如紙的雙手緊緊扣在收割者的脖子上，一雙又小又尖的三寸金蓮從收割者的腰兩側露出來一點。
相思來了，我心裡掠過這樣的想法。
急忙將紅豆往陣法裡撒。
誰想撒出去的豆粒卻驀地定格在半空裡，就那樣不動了，而且我也不會動了。
我只能站在原地，保持着那樣一個凝固不動的姿勢。
收割者一步步向我靠近，他很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似的。
哧的一下，袖子裡掉出一把小小的鐮刀在他手裡。
他拿起這把鐮刀，一手摁着我的頭，將我摁得把頭歪向一邊，而後用鐮刀割我的大動脈，很輕，很仔細，就像在做一個精密的手術。
而這時候，我側着臉的眼裡還是睨到了相思的相貌。
她稍微地蠕動了一下身子，就好像靠得不舒服，所以動一動似的，她也歪着臉靠在收割者的肩膀上，用那雙秋水剪瞳看着我，那視線裡是平靜的，無辜的，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在看到殺戮的時候，卻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相思很美，那白如紙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看着收割者割斷我的大動脈，血水汩汩地往外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