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小敏拿着巨幅的相框回來,我恭維地說了幾句——很好看,便倉皇地逃離了酒吧。
這對新人正在經受婚前的恐懼和嚮往着婚後的美好——一個太過傷感,一個太過興奮,連我自己的情緒我都拿捏不穩了,趁早閃人!
到家後,我跟劉彤彤發了一條短信——李剛後天結婚,你沒有他的電話,好歹也算認識,我就說一聲,即便不能參加,在心裡給他們祝福也好!
劉彤彤沒有回覆,這本在意料之中,我也沒打算讓她回覆我什麼,我只是讓她知道有這個事就行了,順便能夠在心裡給李剛夫婦送上祝福。
次日,我便早早地做了第一個嘉賓。我本打算是來幫一幫忙的,誰料李剛已經準備地差不多了——換掉的桌子上換上了桌布,桌布上琳琅滿目地擺滿了菸酒。我疑惑地問:“李哥,你這裡沒有竈臺,怎麼上菜呀!”
“你沒發現對面就是菜館麼?”李剛神秘地笑說。
我頓時會意,點了點頭說:“原來是這樣啊,李哥真會過日子,這麼節省!”
今天沒有見到周小敏的影子,想必是回孃家去了。當晚,我留在酒吧街的客棧裡。
他們的婚禮沒有儀仗隊,沒有花童,沒有司儀,幾乎什麼都沒有,幸好還有新郎和新娘。
早上來的人也不多,三三兩兩的,應該全是李剛的朋友了。新娘子也不見蹤影,鬧不好是逃婚了。
我看見李剛穿了一套西服,我也是頭一次看見李剛穿西服的樣子。他的胸前別了一支花,他的頭髮前所未見的明亮,他的皮鞋不知道擦了什麼東西,居然晃到了我的眼睛!
“李哥,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我還是那副沒羞沒臊的樣子,打趣地說。
“小明,等會兒你幫忙到菜館往這裡上菜!”李剛沒空和我玩笑,交代完任務便一溜煙地沒蹤影了。
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了幾個我未謀面的生人,他們抽着煙聊着什麼,不多時,進來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孩,坐到了另一張桌子上。空曠的房間慢慢地熱鬧了起來。
門口的馬路牙子上沒有停着一輛車,只有燃起的鞭炮聲預示着這裡發生的故事,但進得屋內的人極少,倒是屋外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路人。
終於,新娘子粉墨登場了!
她是用什麼交通工具過來的我都未能留意到,說不定是從旁邊的理髮店化的妝。當她拖着白色的婚紗踱進門檻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這一盛況。
到場的人不多,紛紛起立鼓掌。周小敏的身邊跟着兩個年紀與之相仿無多的女青年,李剛拉起新娘的手,從門口走向自己打造的宣誓臺。
位置最佳的地方坐着兩位老人,料想一位就是李剛孤兒院時的院長了,另一外銀髮蒼蒼的婆婆應該是周小敏母親了。
我不知道有哪個母親願意這樣潦草而簡陋地讓自己的女兒出嫁,但這位婆婆顯然是很高興的,她的牙齒剩餘無多,幸好笑起來和我們年輕人一個模樣。
兩旁沒有一個攝影師記錄此時的回
憶,也沒有一個主持人說一些祝福之類的話。這一切,全由李剛自己操刀。
“很高興朋友能來參加我的婚禮,注意我的用詞,我說的是朋友,不是大家,因爲都是我的朋友!”李剛同周小敏站到預先準好的高地,她們交換了一下眼神,李剛拿起借來的話筒說,“婚禮簡陋一些,朋友要見諒!”
下面不知道是誰在起鬨:“親一個!”
李剛笑了,他說:“還不到時候!”
“都知道,我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受過很多苦,沒遇見過什麼人,我的院長就是我的親人,同我一樣在孤兒院長大的你們就是我的兄弟,謝謝你們,能來這裡給我祝福,謝謝!”李剛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我混在人羣中看着李剛走向那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那位老人差不多年逾耄耋的樣子,他不大能夠站立,臉上的褶皺深得可怕,終歸是沒有失去微笑的本能,他笑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黃老師,我結婚了,謝謝您我帶這麼大!”李剛說這話的時候,險些哭出了聲來!
那位老人仍舊在用微笑表達着他對新人的祝福——原來他已經不能言語,已是行將就木!
李剛的脆弱感染力極強,周小敏沒有繃住,哭哭啼啼地走到那位婆婆面前,握着老人的手說:“媽,您有女婿了!”
“哭什麼哭,這不是很好麼?我還不知道我有女婿了?”老人反倒安慰自己的女兒道。
“媽,我和小敏命苦,一個單親,一個孤兒,走到一起也是緣分,您放心,她可能會受苦,但不會受委屈的。”李剛湊上去拉住老人的手說。
“好——好——好!”老人也繃不住了,泣不成聲地說。
一對新人踅回原來的地方。李剛的樣子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他久久沒有開口,周小敏的淚珠還掛在臉上沒有滑落。
人羣裡有人在喊:“戒指呢,快掏出來呀!”
李剛這才反應過來,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精緻的盒子,打開,拿出一對戒指,看着周小敏的眼睛說:“我沒有家,沒有故鄉,連暫將身居的一處房子都沒有,在你結婚的時候,生我的父母沒有來捧場,只有養我的黃老師和一起長大的兄弟來給我祝福,如果你不介意,請伸出你的手來!”
周小敏顯然是沒有介意這些,她緩緩地擡起手來,舉到李剛胸前,五根手指自然地分開。李剛看着周小敏光禿禿的手指說:“未能給你戴訂婚戒指,結婚戒指還只是金的,不要介意,我愛你!”
“我也是!”周小敏抽抽泣泣地說。
李剛轉過身子,看着臺下的我們,再次舉起話筒說:“我結婚了,我們結婚了,黃老師今天也來了,他在我小的時候說讓我快快長大,好娶妻生子,但我的娘子身體羸弱,不能受孕,我不覺得有什麼遺憾,我只覺得,她就該讓我好好去疼!”
周小敏情緒把控不好,再次哭得稀里嘩啦,幸好一旁的李剛還算剛強,始終忍着沒有哭出來,還不忘替周小敏揩一揩眼淚。
“好
了,我的情況朋友也都知道,我就不說了,飯菜呢,十分簡單,沒有熊掌和鮑魚,就是家常小菜,還是對面的館子做的。”李剛安慰完新娘,突然話鋒一轉,不再像之前那樣煽情,輕快地說,“小明,大兵,你倆快去催一下老闆,要上菜了。”
我的耳朵處於全程戒備當中,一刻都沒敢鬆懈,聽到指使,立馬撲了出不去——這是我爲李剛的婚禮唯一能幫到的忙了。
在衝出去的剎那,我看到落在最後的人影裡有着劉彤彤的纖纖細影。
她沒有進到裡間參加這場算不上婚禮的婚禮,她只是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爲這對新人送上了不名一文的祝福和注目。我從劉彤彤身旁略過,她好像受到驚嚇一般,突然掩着面躲開了。
婚宴的酒席不應該這樣毫無章程,但李剛的婚宴就是如此的不着邊幅。對於家常便飯,這樣的飯菜算得上盛宴了,對於婚禮,又太過隨意了些。
李剛的西服依舊筆挺,周小敏的婚紗卻因了地上的灰塵,染上了一層灰色。他倆穿梭於席間敬酒、勸酒,我和這個頭次會面的叫大兵的男子負責服務生的工作!
在閒下來的空當,我跑出去搜索劉彤彤的影子,發現她已經跑得渺無音訊。她來了,只做了一名觀衆,只做了一名見證者,卻未能與這些朋友入席,如果讓李剛知道了,他肯定會責怪我!
周小敏已經破涕爲笑,輾轉穿梭於席間,與她的閨蜜們嬉笑打罵成一團,與之前的哭哭啼啼截然相反,這也讓這場婚禮頓時熱鬧了起來。
有一位入席的朋友似乎是喝醉了,反正看起來是醉醺醺的樣子,他開始叫囂着要鬧洞房了。李剛笑着安撫這位朋友說:“你再叫囂,我就弄你,小時候怎樣弄你,現在還怎樣弄你!”
這一幕讓氣氛更加沸騰了起來,紛紛勸說:“不鬧洞房可以,每人敬三杯酒!”
“一杯,就一杯,我是賣酒的,但我酒量真的一般,而且,我喝醉了等會兒還怎麼入洞房呀!李剛耍賴道。
大夥兒不依不饒地說:“今天沒商量,洞房應該早就入了,你再推辭就別怪我們掀桌子了!”
李剛單口拗不過羣口,立馬妥協了下來,求饒說:“都是孤兒,何苦孤兒爲難孤兒呢?放我一條生路,日後定當相報!”
“這事沒商量了,我們這裡才幾個人?你看看新娘子,她都比你大氣!”一名身材略有發脹的男子拉住李剛,佯裝酒醉地說。
“算了,我也就不爲幾口酒的事情磨嘴皮子了,不過,我一旦有什麼支撐不住,你們可得叫救護車啊!”李剛拍着這位漢子的肩膀笑着說。
酒菜已經上全,我也入了席。我沒有打攪別人的興致,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我是李剛看着長大的小兄弟,此時此刻,我也想跟李剛敬一杯酒。
我站起身來,臉上綻開了笑容笑說:“李哥,我只敬你一杯,因爲我的酒量就是一杯的量!”
“還是小明懂事!”李剛如遇知音一般,與我碰了碰酒杯,便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