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到的女人,就讓別人去睡好了,反正也不大能搶得來。
從這件事情當中拔出來,我便陷入了另一件更加迫切的事情當中去——父親尚在獄房,該去給他送過冬的衣服了。
當父親戴着手鐐和腳鐐坐在我對面的傳喚室的時候,我第一眼便發現父親居然胖了。在監獄裡服刑居然能長胖了,這我倒是頭一次看到的事情了,而父親也是我第一個看望的犯人。
大概伙食不錯吧。
“你母親沒來麼?現在怎麼樣了?”
“沒來,還好!”
“臉上的那道疤痕是怎麼回事。”
“沒事!”
間隔太久,連親情之間也會變得冷漠起來。我竟不知道怎麼跟這個許久未見的男人說些什麼了,他也像看一隻動物一樣不住地打量着我。
終歸是太久的時間,我們沒有見面了。這就好比是愛情一樣,分開太久,你就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不是有了新的男人一樣,親情也是一樣。
父親大概沒這個想法,我的這個想法卻是很濃烈的。不過,父親因爲在這裡表現好,減刑了兩年,本來需要九年才能出來,現在好了,可以提前出來了。
我爲他高興,想必母親也爲他高興吧。他沒有叫我給母親帶什麼話,母親也沒叫我給他帶什麼話,所有人之間的往來,似乎成了一種機械性的走動。
我不覺得這種親情有什麼變淡,只是覺得——陌生了起來。
在監獄逗留的時間不長,我便趕回了家裡。那個男人有些老了,鬍子里居然夾雜着銀絲,頭髮上也是黑白相間的熊貓體。
母親也沒問我跟父親聊了什麼,一切是那樣的平淡,平淡到好像是等着一杯熱開水涼掉一樣。
沒幾日,我跟張豪文打了一個電話,我問他在哪裡,他說家裡。我便去了他家。
“你怎麼來了?”張豪文開門的那一剎那,顯然是吃驚我的到來的。
“不能來麼?”在弄什麼?”我問說。
“沒事幹,能幹什麼!”張豪文讓出一條道說,“進來吧!”
“不了,我來是找你的,既然沒事幹,那就跟我去一個地方吧。”我站在門口說。
“什麼事,去什麼地方?”張豪文連連問道。
“問這麼清楚幹什麼?還怕我把你給弄死在哪裡嗎?”
他跟着我上了車,我也沒說要去什麼地方,只是沿着公路一直往前開。張豪文便有些坐不住了,一個勁地這是要去哪裡。我說去帶他體會一下人生。
這小子才乖戾了很多,而他大概也沒想到的是,我說的體會人生,其實是去舊城的那家洗浴公司去找姑娘體會吧!
反正我不會說出來,看這小子最後會怎麼樣吃驚吧。
先前,我去過兩次舊城,都是乘車去的,什麼事情也沒幹,就花了點錢,幹了兩個姑娘,這次我之所以帶上張豪文的原因是,就是讓這個小子監督着一點我,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我是不是會對不起那三個女孩子呢!
不知道舊城現在是
怎麼樣的一番風貌,我也是好久都沒有去了。但願還是那樣,至少是我所希望的那樣。可我竟然不知道我希望的樣子是什麼樣子。
人有時候很奇怪,會希望很多的東西,也希望那些東西就是自己所滿意的樣子,但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子。
只覺得應該不會太差。
“這是什麼地方啊?”
“你沒來過麼?”
“第一次來。”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從高速口出來,我們便直接奔向餓洗浴城舊址的那裡。大概我回到這裡,也不是有什麼特別強的企圖,說不定只是看看我所長大的地方。
我帶着張豪文去了我以前的家,那裡已經是廢墟一片,我們兩個下了車,點了一支菸,蹲在廢墟上看着這裡曾經出現過的我的影子。
要相信——當你來到你熟悉的地方,那裡一定有着你的樣子,因爲那是你曾經丟在那裡的魂魄。我在廢墟上看到了很多的影子,連着倒塌的房子也好像再次修繕了起來,我得聲明,我的精神很好,我就是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罷了。
我以爲這裡會是一棟大樓或者是成了什麼企業的工廠,想不到時隔這麼多年,它只成了一片廢墟。看來舊城的發展也不怎麼樣了。
當年父親不算富裕,但是所住的房子也不算很差的,而這裡,以前其實是一處不錯的度假區的。現在卻是連鬼都很少來的一片廢墟。
大概這就是滄海桑田吧,可這裡只有雜草和桅杆。以前倉皇地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我大概是會留下些什麼東西的,雖然時至今日我想不起來留下了什麼。
但我猜想,我會在花園的土地裡埋下一隻玩具或者是一件自己喜歡的什麼東西,可我又記不清我家的位置究竟在哪個方位了。
我跟張豪文說,這就是我小時候的家。
他點了點頭,將菸頭碾滅,語重心長地說,那你是不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呢?
不可否認,我的確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那些事情縹緲地就好比是天上的雲彩一樣,再怎麼去看,再怎麼去張望,始終是踩不到上面去的。
所有的往事,大概就像我所生活的這間房子一樣,它終究是崩塌了吧,而往事裡的人,卻站到了這片廢墟之上,幸好未被埋進裡面。
有時候我也很慶幸,我能回到我所生活過的地方,還能站在一個審視的角度去回想在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
時過境遷,還有什麼好緬懷的呢?
“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我站起身來,從石頭上面小心地走到了地面。
張豪文卻不高興了,說:“你帶我來,就是來看你的故鄉的麼?這樣不好吧?我是不是可以認爲,你拿我當你一路上消遣的伴侶呢?”
“不要誤會,我只是順便來這裡看一看而已,而已,你懂麼?這就好比你路過洗頭房的時候,你會往裡面張望是一個道理。”
“我不懂你的想法,因爲我路過洗頭房的時候,是不會往裡面張望的,我也沒離開
過我所生活着的城市,我只有一個故鄉。”
他只有一個故鄉,我卻有兩個故鄉,這樣對比起來,我該榮幸還是應該失望呢?應該會失望吧,因爲有兩個故鄉的人,他在另一個故鄉生活地並不好。我顯然就是這樣。
我們去了之前的那棟洗浴城的舊址,我以爲那裡應該還是一片的金碧輝煌,想不到也是一片的廢墟!
這樣的廢墟,比剛纔那樣的廢墟讓我更加地難以接受。家鄉成了廢墟,我沒什麼可去傷感的,畢竟都會變,可是當我心中對於一些答案的卷子撕碎的時候,這種失望和悵然卻是我怎麼樣都揮趕不去難過。這裡,也算是我曾經的一處樂園了,而且,它還關乎着父親入獄的一些細節上的問題,現在居然又變成了四年前的樣子。
我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落差。我跟張豪文說了發生在這裡的很多事情,當然,我沒有將我在這裡失身的事情。
我將了我跟方可怡在這裡的相識,講了父親因何入獄。他大概也想到我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
他安慰說,呵,這個樣子也好,好過這裡是一片輝煌的時候讓你再去追逐什麼,與世無爭未免不是一種很好的態度,你說對不對。
——不對!我這樣說道。
這片廢墟上還殘留着更多的影子和那些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往事。我這次裡這裡,就是要看看這裡是不是換了主人,是不是同我父親一樣,也有一些經營者也進了監獄。
看來我的猜測的確是不假,這裡的確是換了主人,而那些以前的經營者,大概也跟我父親去作伴了吧。不過也有一些可能是,他們金盆洗手了而收山了。
但這並不是我想得到的答案。
有很多事情不見得會隨着一方的悛心悔過就會變淡,那樣一來,這世上還有什麼仇恨和恩怨呢?未免太冷清了些。
“這裡要是能再起一棟洗浴城,你說會不會特別好呢?”
“你是——”
“我是覺得不應該讓這樣一片寶貴的地方荒涼掉。”
“不見得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吧?”
“那我怎麼想的?”
“你大概想證明什麼吧,或者是因爲懷念一些事情而重塑它的輝煌!”
其實都有,我也不大能明白我究竟在想些什麼,我的想法也不像以前那樣的單純了。張豪文裝出很深沉的樣子開導說,“過去的你即便放不下,但你也沒必要再去拾起來,你不覺得拾起來的時候會輕很多麼?因爲你的力氣變大了?”
“正因爲力氣變大了,我們纔會將以前沒能力擡起來的一些東西現在輕飄飄地拾起來,這樣不是更能證明我的成長麼?”我也有自己的依據。
“好了,隨你好了,你是要站在這裡傷懷,還是要回去了?”
“不回去,也不站在這裡傷懷,我們去別的地方。”
別的地方就是飯館了。早上我們出發,一直到現在,已經是下午了,肚子未免會提出一些意見來,我會虧待很多的人和事情,但我應該不會虧待了自己的肚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