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導的【荊軻刺秦】是一部戲劇,如莎-士比亞,索-福克勒斯筆下的悲劇,誇張的表情及語言是爲劇情服務的,激烈的衝突緩慢而不可阻擋的達到高潮,然後在大悲大喜的瞬間撕下個人的面具,宣告歷史的必然個人命運的無奈。
但這部劇籌備三年多、拍攝歷時二年,耗資八千萬元人民幣,觀衆對它的期待值太高了,所以纔會有首映之後,觀衆和新聞界衆口一詞的“口誅筆伐”。
陳鎧歌認爲他的【荊軻刺秦王】,既不是純粹的歷史影片,也不是教科書的翻版,他在影片中表現的是個人對人性與權力的理解。
中國的藝術傳統具有很強的意識形態色彩,在傳統觀點中,藝術文學都是“道”的體現,要符合正道,文藝與其說在表達生活,不如說在教導人們該怎麼生活。
因此就形成了一種特定的套路,太祖同志曾用八個字精確的描述了這種套路:王侯將相,才子佳人。這八個字背後還有一句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京劇裡從三國到水滸,人物們打扮的都一個樣,那是因爲什麼朝代沒關係,人家演的是價值觀。
其實就算不去找,傳統也是存在的,我們對於古代社會的認識,絕大部分就是來源於這個套路,雙手背後氣宇軒昂的皇上,正直忠誠的大臣,點頭哈腰巧言令色的奸-佞,文臣武將建功立業,榮華富貴。
其實都是京劇那一套,此法百試不爽,唯獨有一點它套不上,那就是先秦,所以有抱負的導演,如陳鎧歌,就會想到,可不可以把各種角色的臉譜都扔掉?
這就是爲什麼很多人說在《刺秦》裡面,皇帝不像皇帝,刺客不像刺客。
一點也不偉岸的李雪建,演一個看似怯-懦猥-瑣,卻有氣吞山河之志,心-狠手-辣,瘋-癲乖-張,經常歇-斯底裡大聲嘶叫的神-經質秦始皇,偉岸的張封毅演一個富有人道主-義精神,慈眉善目的刺-客。
還有奔-放活潑的趙姬,幼稚膽-小的貴族子弟太子丹,在充滿儀式美和莊重感的氣氛之下,各色人物充分的展現着他們的個性,他們是脫去了臉譜的活生生的人。
爲什麼皇帝都必須要“像皇帝”呢?
中國史上幾百位皇帝都用一個臉譜難道就合理嗎?
也許陳導是對的,但觀衆的認知明顯和陳導的不一致,所以【荊軻刺秦王】失敗了。
【荊軻刺秦王】中陳鎧歌想要表達理念是超前的,無論從形式和內容的統一,戲劇氣氛的營造,美術風格的設計等各方面來看,電影都沒有犯什麼明顯的錯誤,在某些方面甚至更好,它被市場所排斥與電影品質無關,只是不幸誕生在了不合適的時代。
【荊軻刺秦王】所有藝術環節都是一流的,包括佈景、道具、服裝、煙火,攝影和表演更不必說。
【荊軻刺秦王】擁有宏達豪華的佈景和大場面,但它並不浮誇,它不是華麗的空架子,它尊重歷史並嘗試去理解歷史,也絕不缺少藝術創作上應該追求的個人情懷。
陳鎧歌是一個很愛爲演員說戲甚至親身示範的導演,在角色塑造方面他也融入了更多的個人理解,李雪建的嬴政,張封毅的荊軻,鞏利的趙姬,王志紋的嫪-毐,陳鎧歌自己出演的呂不韋,甚至還有當時出現在正劇中還不會讓人笑場的趙笨山和潘長茳,【荊軻刺秦王】的演員表可謂匯聚了中國最優秀的演員,而他們也都奉獻了演藝生涯的頂級表演。
但角色塑造也恰恰是【荊軻刺秦王】被人詬病最多的地方,李雪建用舞臺劇般的誇張表演,塑造了這個瘋瘋-癲癲又略顯-猥-瑣的秦王形象,一個神-經質的嬴政和人們心中那個了不起的始皇帝形象相去甚遠。
陳鎧歌通過這樣的處理方式,將秦始皇嬴政拉下神壇,還原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形象。他認爲,做偉大的事不代表他的每一個方面都要足夠偉大,他所經歷的身份迷失,他所承受的政治重壓,他所承受的孤獨寂寞,都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但這時的觀衆不接受,不買賬。
【荊軻刺秦王】在人民大會堂首映後惡評如潮。
總體上來說,【荊軻刺秦】耗資人民幣八千萬,當年創下中國之最,可惜生不逢時,遭遇票房滑鐵盧,陳導走的有點兒遠。
也許時隔多年,當觀衆經受了【無極】和【趙氏孤兒】的洗禮之後,才能更冷靜地審視這部作品,去理解陳鎧歌想要表達的恢弘史觀,並找到那些讓他成功和失敗的元素。
陳鎧歌的導演生涯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凱歌高奏。他以影片【黃土地】、【孩子王】、【大閱兵】等確立了國內影壇地位後,又憑藉【霸王別姬】斬獲華語影壇首座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名揚國際。
當然,成名的大導基本都是多面手,如張億謀時常客串攝影,馮曉剛偶爾有會演戲,姜聞更是自導自演,當然陳鎧歌也不例外。
在【荊軻刺秦王】這部電影中,陳鎧歌不僅僅是導演,他還不知不覺悄悄地露了一手,既當編劇,又當演員。雖然不是‘三位一體’自編自導自演,其實也差不都,只是因爲他演的不是主角。
早在陳鎧歌完成【霸王別姬】後,他就請人寫【荊軻刺秦王】劇本,【荊軻刺秦王】劇本幾易其稿,但陳鎧歌都不甚滿意。
最後陳鎧歌親自動筆,僅用十多天的時間就完成了一個感覺全新的劇本。
在【荊軻刺秦王】中,陳鎧歌作爲編劇和導演所提供給影片的東西非常多。
他說:“荊軻是歷史產物,以今天的眼光去看,歷史上的荊軻是不足取的,他不具備我們今天拍一部作品所必須的東西。
在這部影片中,荊軻是一個以殺人爲生的職業刺客,他必須泯滅天良不動感情地去做這件事。他刺秦的行爲必須是自發的、自覺的行爲。荊軻在那樣的一個歷史潮流中去刺秦,不是出於一個概念,出於一種簡單的民族大義,或者也只是爲燕國,或是隻爲太子丹本人。
他是一個自發、自覺去刺秦的民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