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陷入迷茫,裴旻還在人羣中奔走廝殺,他一身黑袍全是粘稠的鮮血,目光駭人,嚇得周圍吳軍士兵想上又不敢上。
保護吳國皇帝的繡衣司衆人也重振了士氣,他們背後的海面上,幾艘小船正由水軍士卒划着朝這邊過來。
“吳國皇帝,速去淺水之處!”
一個繡衣司的人捂着中箭的肩頭,將康成幹推了出去,一路陪同的宦官連拖帶拽的將康成幹拉進水裡,朝過來的小船不停揮手。
也在此時,吳國騎隊那邊陡然發生巨大的混亂,一道騎馬的身影,着黑色兩檔甲,披着褐色披風,提着一顆人頭,另隻手握着刀在人羣左右劈砍,攔截他的吳國輕騎紛紛掉下馬背。
“魏延,隨我離開!”
裴旻知道那是三國魏延,沒想到出現在吳國將領那邊,看樣子對方把吳將給砍了,當即招呼對方朝這邊過來匯合,同樣的裴旻也向亂軍之中既迷茫,又時不時揮舞長兵將靠近的人殺死的隋將大喊:“可是宇文成都你不是想要見李世民嗎?在下知道他在哪,我帶你去!”
那邊魏延策馬殺穿幾人朝這邊衝來時,宇文成都聽到‘李世民’三字猛地擡起臉,眼中綻出精光。
彷彿再次有了目標,雙腳一夾馬腹,衝殺去了那邊,鳳翅鎦金鏜有上百斤之重,掄得跟風車一樣,將圍殺繡衣司的吳國士兵像猴子一樣打飛,同樣一鏜砸向撤回來的裴旻,被裴旻一劍架住,劍身輕巧的一偏,將他力道悉數卸了出去。
“上船!”
一劍卸去對方重兵,裴旻並沒有惱怒,而是指引宇文成都,後者也感覺到了裴旻身上沒有針對他的殺氣,他看了眼被海水吞沒腰身的兩人正奔向趕來的五艘小船,大抵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謝過!”
宇文成都手持長兵朝裴旻拱了拱,頃刻,一踩馬鞍縱身而起,在半空劃過長長軌跡,落向其中一艘小船上,而他那匹花馬揚開蹄子,直接涉水奔行。
飛快的超過了康成幹兩人遊在宇文成都所在小船旁邊,而康成幹隨後也被靠近的小船上的士兵拉了上去。
“我們也走!”
見吳國皇帝已經上船,裴旻招呼一聲繡衣司衆人,紛紛馭起各自的輕身功夫,猶如一道道離巢乳燕飛離了地面,邁開的腳尖點在水面,幾個起落穩穩落在船上。
奔馬而來的魏延,直接衝進淺灘,在馬背上一躍而起,落在裴旻旁邊,腳下有些不穩,還是裴旻伸手將他抓住,纔沒掉下水裡。
片刻,五艘小船調頭,兩匹馬涉水游泳,跟在後面一同前往橫在深水的戰船。
到的船舷下方,士兵順着軟梯爬上去,繡衣司的人則使出輕身功夫攀沿而上,宇文成都抓住他坐騎的蹄子,往上一甩,將戰馬丟了上去。
在魏延誠懇的目光下,也將對方的戰馬一起丟到了甲板,兩人這才順着軟梯上到船舷。
至於五艘小船,便不再需要了。
“哈哈哈!”
康成幹不顧半截衣袍浸溼,扒着船舷上的護欄,朝岸邊的士卒,還有正增援而來的兵馬放聲大笑,“爾等莫要再送了,告訴丞相、太尉,龍出淺灘,朕去也!”
聲音傳到岸邊,令得趕來的兵馬目瞪口呆。
船樓上,艾爾莎瞥了一眼下方大喊大叫的吳國皇帝,當即讓人過去將對方帶離船舷,畢竟等會兒改變航道,說不得讓這個皇帝掉下水。
“夏國軍隊居然有蠻夷水軍將領?”
康成幹見過不少海外蠻夷,自己的寢宮內也有幾幅海外地圖,對於指揮艦船擺脫吳國艦船追擊的艾爾莎並不好奇,好奇的是居然蘇辰會讓蠻夷帶領一艘戰船。
“還有這位將軍!”
他看了會兒英姿颯爽的紅毛女人,轉身又看向穿着鎖子甲,拄着鳳翅鎦金鏜的宇文成都,後者身材高大,異於常人,康成幹過去道謝,得拱着手仰起臉。
後者劃過眸子冷冷瞥他一眼,轉身走向兩丈之外,靠着木箱坐下擦劍的裴旻。
“李世民在哪兒?我……死之後,天下如何了?”
“盡歸李唐。”
裴旻不是那種冷漠之人他擦過劍鋒舉起來,看着劍身映着自己的面容,笑了笑:“我便是唐人。”
宇文成都沉默下來,偏頭看向手中的鳳翅鎦金鏜,微微張嘴,有着‘呵呵’的輕笑出口,緊握的手忽然一鬆,鳳翅鎦金鏜傾斜倒下,咣噹一聲砸在甲板上。
“父親英明一世,糊塗一時,反叛陛下,最終還是讓李唐得了江山,給他人做嫁衣,哈哈哈!”
他解下領甲上的披風,猛地一拋,望着披風隨海風飄展飛出了大船外,“宇文家恩寵不斷,最後背上弒君之名。”
裴旻望着對方,嘆了一口氣。
能來這邊的心中多有積怨和不甘,幾乎都有傷心之事,他插好古劍,旁邊已有人走來,敏銳感官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裴旻拱起手:“魏將軍。”
“你知我?”魏延看着面前裝束與漢時完全不同,他大抵也知道自己來到一個陌生之地,又見對方跟剛纔那使古怪長兵的漢子說了一些話,便也上前詢問。
“魏文長隨皇叔開闢蜀地基業,鎮守漢中,又出子午谷之計,後世之人哪有不知曉的。”
從武人的角度來講,魏延是值得敬佩的,但從政治上講,犯了一些忌諱。
“後世?”
魏延聽到兩字,腦袋裡頓時‘嗡’了一下,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裴旻的雙臂,“楊儀那廝可有來此處?季漢又如何了?伱告訴我!”
“亡於司馬家。”
裴旻用簡短的話語將他死之後的事一一告訴了魏延,後者跌跌撞撞後退兩步,鏘的一聲拔出環首刀。
魏延咬牙切齒:“楊儀!賊廝!”
他揮舞刀鋒,胡亂劈砍,彷彿丞相長史楊儀就在他面前,要將對方碎屍萬段。
“我隨先帝開闢基業,得蒙看中,委以重任,如此歷經千辛萬苦,如何會謀反!倘若我還未被此人謀殺……先帝基業豈會如此敗亡啊!”
刀鋒掉落, 魏延頓時跪在地上,拳頭不停捶着甲板嚎啕大哭起來。
“兩個莫名其妙的人。”
康成幹遠遠看着一個跪地痛哭,一個站在船舷唉聲嘆氣,悵然若失,不由嘟囔一句。此時的海面上,海戰已分出了勝負,被跳蕩的那隻吳國戰船,在一幫兇窮極惡的維納特海盜襲擊下,燃燒起來。
巴里的那艘戰船與另一艘吳國戰船對轟的千瘡百孔,僥倖勝了。
剩下的吳國旗艦則灰溜溜的向南逃遁,不敢再追擊艾爾莎這艘輕快的艦船,不久之後,康成幹被帶上了鄭和那艘。
一句:“閹人也當了將軍?”的話,直接被鄭和讓人將他丟進船艙,幾日後抵達曾經屬於魏國的麟州一座章萊縣城的海港,這邊早已有車隊等候。
將困了數日的康成幹丟進車裡,鄭和、裴旻,以及帶着疑惑的宇文成都、魏延,一起前往鹿陽,艾爾莎與她哥哥巴里則留守港口,看顧戰船。
這一路上,宇文成都和魏延來自不同時代的將領,也被這方世道的事物引起了一些共鳴,尤其蘇辰之後的一系列改革,由諸葛亮、王朗等人聯手操刀下,越來越有漢朝的輪廓了。
當然不是倒退,而是一種漢唐風格在此間的縮影。
七月初二,盛夏來臨,由東面麟州過來的儀仗車隊,浩浩蕩蕩的駛入陽州。
不久,吳國皇帝康成幹,在驛館見到了將近一月不見的母親和妻子,和幾個兒女。
七月初三,翌日一早,宮中來訊,他得到夏國天子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