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風從山間帶着刺骨的涼意,凍發硬的官道上,一面面旌旗招展,稀疏、枯黃之間,是一輛輛六輪大車載着士兵浩浩蕩蕩前行,騎兵漫山遍野奔行。
由東向西而來的兩支主力併爲的玄甲軍,包含五千生奴兵約四萬五千人,兩側原野、山林間奔行的騎兵只有九千,卻跑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遠去四周,成百上千的斥候兩軍各營的斥候,被李靖派遣出去,一來,收集各處地勢信息,也在車裡翻看關於西戎的一切情報。
這是自閉門許久之後,重新帶兵打仗,還是一個不熟悉的世道,只能趕路途中不斷翻看情報,然後確定進入草原後的路線,以及草原中的湖泊、丘陵等等地名。
越往西走,地勢逐步變高,軍隊行進開始慢上一些,不過沿途經過的城縣,也多有派出僅有的士卒,或幾百、或千餘人緊隨其後,幫忙看護糧草,或當地郡縣送一些糧秣,抵消行軍途中的糧食,保證大軍進入草原後的糧秣足夠支撐三個月之用。
這是駐紮隆陽郡的李典傳下的命令,務必保證軍隊後方安全和糧食供給。
延綿的官道上,祖柩車在一羣皇帝亢奮、陰沉的笑聲裡,飛快行駛,拉車的六匹戰馬在趕上主力中段的位置,才堪堪緩下速度,等着後方追趕的典韋等人。
車輦上,一身漆黑山文甲,披着白色大氅的蘇辰,雙手拄着夏王劍,整個人都顯威嚴肅穆的神色,他掃過蜿蜒山道前行隊伍的目光,自視野過去的,是長龍一般的車隊、步卒。
驚起的塵埃籠罩天空。
偶爾有消息過來,遞交給吳子勳,後者轉呈到他面前,只是看上一番,不再發布命令,他已經放權給李靖了,這些事情對方有權做出批閱、修改。
“大王,那車裡的老頭,真的那麼厲害?我感覺大王把軍權交給他,有些草率。”
吳子勳騎在一匹馬上,他話語有些擔憂,作爲陪同蘇辰左右,一同起兵到現在,原本蘇辰想要給他一個朝官噹噹,但被他拒絕了,本就不是靜得下來的人,還是覺得蘇辰身邊最好。
車輦上,蘇辰回頭看了眼,在車廂裡下棋的李道士和賈詡,隨後收回視線,又看向一側延綿的軍隊。
稍許,他才緩緩開口:“有些事你不懂,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明白,孤身邊這些人都是最值得依靠的,他們吶……都是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正好這次有機會將西戎徹底剷除。”
“比如說我。”後面追上來的典韋,緩下速度,大步跟在馬車一旁,“我老典就是最值得依靠的,嘿嘿!”
蘇辰斜了他一眼:“尬!”
“好了,閒話少說。”
蘇辰偏回頭,頓了頓手中的夏王劍,催促趕車的士卒:“加快速度到前面,到了延塘關,大戲該開始了。”
……
由東向西的方向,延綿無盡的草原此時覆上積雪,刺骨的寒風帶着雪花能迷住人的視野。
白皚皚的一片雪地上,下一秒,有馬蹄從這裡踏過去,一匹、兩匹……逐漸變成數十上百匹的馬隊穿過風雪,發出野蠻的呼嗬聲。
他們前行的遠方,有着搖曳的篝火,升騰的熱氣將飄落下的雪花融化。
馬隊進來時,周圍一頂頂帳篷裡,鑽出熱情的西戎女人,她們迎接着回來的男人們,接過他們遞來的糧食和戰利品,女人則領着他們鑽進溫熱的帳篷,用滾熱的身子撫慰他們。
其中一位勇士扎着鞭子,有着高大的身材和年輕、粗獷的容貌,距離他數百步,一座圓頂的白色大帳,上面掛着綵帶在風雪裡飛舞。
年輕的西戎男人掀開帳簾,帶着一身風雪走進溫暖的帳篷,朝首位同樣魁梧壯碩的身影,那是他的父親,屍逐部落的可汗——屍逐邪。
他握拳按肩,半跪下來。
“父汗,我從東部草原回來了!”
“屍逐泉,我引以爲傲的兒子!”首位上的屍逐邪披着野獸的皮毛,站了起來,猶如一頭巨熊聳立在大帳之中,“東邊的斜馭部落都死了?”
“斜馭王庭已經被徹底毀去,斜馭部落的子民,腦袋都被砍下來,堆成許多座小山。”
名叫屍逐泉的年輕人,是衆多兄弟姊妹當中,與父親最像的一個,無論是身材還是相貌,彷彿兄弟一般。
十幾天前,他自告奮勇從父汗手中接過命令,挑選了一百名部落勇士前往東邊的草原,冒着風雪查看了毀去的斜馭部落營地,看到了堆積如山的人頭,以及那些被丟棄在湖泊中的腫脹腐爛屍體。
“那邊縱然有草,但水源已經不能飲用了,孩兒尋找了兩百多裡,沒有一處水源沒有屍體。”
“好歹毒的燕國人。”
巨熊一般的屍逐邪,眯起眼睛,他重新盤腿坐下,讓兒子入座,“你對燕國人這樣舉動有什麼看法?”
“父汗指的是他們將屍體遺棄水源?”
見到父親沉默,屍逐泉粗野的灌了一口從齊國販賣來的烈酒,“他們不能在草原生存,但是又不願讓西戎人得到,所以纔會將屍體丟進水源,阻斷其他西戎部落遷移過去放牧。”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燕國人的這一舉動,惹怒了所有西戎人,他們玷污了草原。”
屍逐邪端着空碗遞去一旁,周圍有侍女過來爲他倒上酒水,他眯起眼睛,“西部草原的可汗攣鞮鬼拔,在你離開後,他遣派使者過來,邀我們一起,在明年冬雪化去後,發兵征討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