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
一夜無話,寒夜裡更顯得冷清。
菸頭還在燒着,那糟糕頭頂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徐胡兵看了一眼角落處那滿是污跡的足球,腦海裡反覆迴盪着孩子那句憤怒的話。
“所以他們說的對,你就是窩囊廢!”
他彈了彈菸灰,聽着耳邊傳來浴室裡的滴水聲。
那疲憊滄桑的嗓子終於開口道:“別踢球,踢球沒有前途的,至少在這個國家,看不到希望!”
他自言自語的嘲諷道:“這句話,是我一個退役的前輩,在當初我剛進入球隊的時候,跟我說的。”
“那個時候,我還不明白。”
他看着站在浴室門口,正在擦拭着頭髮的兒子,自嘲地笑道:“我的腿不是踢球斷的,是訓練的時候被人剷斷的。”
“後來聽說,那個人下了重注。”
說這句話的時候,徐胡兵帶着一絲戲謔地口吻,“後來隊伍就被爆出了球員自己下注賭球的醜聞!”
“那個時候,我因爲腳上的緣故,永遠告別了賽場。”
徐胡兵眼眶微微泛紅,艱難地哽着聲道:“這個世界有很多時候你身不由己,當時教練找到了我,他跟我說我以後肯定是踢不了球了。”
“也賺不了這個錢。”
“乾脆就讓我背鍋,是我踢的假球,當個替罪羊。”
“那個時候我們家缺錢,你媽媽生病了,眼看着我也要落下腿疾。”
“他們給我的這筆錢,是所謂的安撫金,都拿去給你媽看病了。”
“但最終人還是沒保住。”
“所以你要問,我有沒有踢假球,我可以明確地跟你說沒有。”
“但我確實收了錢。”
之所以一直以來都悶着不吭聲,是因爲他確實收了錢,也是別無選擇。
這件事他一直藏在心底,也從來不曾跟任何人提起,就是因爲自己實際上也有不光彩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安慰着自己,沒關係,別人說就讓別人說。
自己問心無愧就行,如此也就沒有去多餘的解釋。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件事居然給了自己孩子如此大的困擾,以至於到了今天才發現。
孩子站着門口,咬着牙沒有說話。
良久。
十幾歲的徐彥斌艱難地應聲道:“我不想念了。”
“老師說的我都聽不懂,根本跟不上進度。”
“再且現在很多人唸書出來也一樣找不到工作,我想還不如早點出來社會幹其他的。”
徐胡兵忍不住皺着眉頭批評道:“胡鬧,瞎搞!”
“十八歲都沒到,出來幹什麼?”
“誰敢招你。”
“沒有文憑出來社會,能幹什麼工作?都是些苦力活。”
“念不下去也得念,多花點心思。”
父子倆再次出現了爭議,這一次雖然沒有剛纔的衝突那麼激烈,卻也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徐胡兵沉默了許久,緩緩地開口道:“轉學吧,換一間學校,換一個地方。”
“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他內心疲倦不已,嘆了一口氣道:“這兩年我也攢了點錢,本來是想給你念大學交學費的。”
“換個學校,重讀高一,一切重新開始。”
“我的人生已經足夠糟糕了,爸不希望你也像我一樣,到頭來什麼都不懂。”
……
數天後。
列車飛馳在軌道上。
誰也沒想到,對於父子兩人而言,離開那個生活了十數年的地方居然沒有任何的留念。
只是讓徐胡兵內心感到複雜的是,這孩子從小受到了自己的薰陶。
對足球有着莫名的憧憬和熱愛。
即便是他遭人辱罵誤解,卻仍然還是對足球不離不棄。
包括這一次離開家鄉,想要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卻還是抱着足球出門。
他微微側着頭,看着路邊兩側的山林往後倒,聲音很輕地問道:“你喜歡踢球嗎?”
不知道爲什麼。
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徐胡兵的內心有些顫抖。
徐彥斌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他們都太菜了,所以我都自己一個人玩。”
話到這裡。
孩子的稍微有些遲疑,艱難道:“而且他們老是說你的壞話!”
徐胡兵恍然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道:“如果當做是愛好,還是挺好的。”
他心裡頭就彷彿插着一根刺,再也不願意回首那些不堪的往事。
徐彥斌咬着牙,慢慢地望着自己的父親,然後開口道:“爸,昨天我查了一下,好像有一個地方招足球教練,你要不要去試試。”
“據說沒有任何門檻的。”
徐胡兵幾乎沒有考慮就搖了搖頭,很是決然道:“不,不適合。”
“再說我也沒有那個資格!”
徐彥斌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低着頭,然後拿出手機很是無聊刷着短視頻。
他沒有太多的朋友,而絕大多數的同學跟自己的關係也不好。
所以離開這個地方並沒有任何的不捨,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輕鬆,像是擺脫了什麼。
大抵是長達十四個小時的列車旅程太過漫長。
不知不覺便有些疲倦,是那種枯燥無聊所帶來的煩躁感。
他再一次地打開了手機,在百度裡面搜索了一個,很多人在十幾歲的時候試圖尋找的答案。
“十六七歲的人,不念書可以出來做什麼?”
底下是各種各樣的回答,其中百分之八十以上內容,都是在勸他繼續讀書。
“孩子你好,切記要繼續讀書,否則日後的日子裡必然會後悔,因爲你不讀書,你能找的都是那些最差的工作,這是實話,以後沒有後悔藥……”
當然也有極少部分表示可以去學一個手藝。
這個社會有時候懂的一門手藝,要比有學歷還要吃香的多。
“你好,這個可以學手藝,做個小生意,當然也可以看看自己有什麼感興趣的,發展特長也是一條不錯的路。”
然而他一條一條地往下拉,突然間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詞。
“聽說有一個十幾歲就輟學的男生,剛從開始打野球,後來成爲職業選手了,長陵西街的那個算命先生真的那麼靈驗嗎?”
徐彥斌楞了一下,他總覺得這個“長陵西街”好像有點熟悉。
自己不知道在那裡看到過。
旋即他就直接搜索了這個地方——【長陵西街】,如此一下子彈出了很多讓他感興趣的內容。
就彷彿是看小說那般帶着各種神秘色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