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有外人發現了閭山影蹤……”
朦朧清氣之中,浮現出玄和掌教的面容,他緊緊盯着天中燦白雷光聚化形成的那道人影,眼中凝重之色越發濃郁。
他心中生出諸多念頭,正揣測着那不速之客的身份之時,忽有一道灰黑劍光自閭山雙峰頂上振飄而出,一剎那刷過暗雲密佈的蒼穹,向着那道雷光聚化的人影刷落而去!
“顯直師叔祖出手了!”陡見那一道似有挑翻天穹之勢的劍光,玄和眼中精光閃爍,更不敢錯過當下任何一個瞬間,時刻關注着場中局勢變化!
“不知顯真師祖今在何處?
必然是在暗中時刻準備,以援助顯直師叔祖罷?”玄和心中陡轉過一念,下一刻,天中情勢陡然變化,引得他性靈之中諸般念頭悉歸空白——
蒼穹之中!
雷光聚化的人影方纔凝練完成,立於層層暗雲之間,一道灰黑劍光便自閭山山頂振飄而起,於須臾間刷過大片天穹,凌壓向天中那道人影!
而那道人影對此亦沒有特別迴應,其張口一吸——刷落而來、凌厲無匹的劍光神韻便會同四下陰雲,一齊被他吞進了口中!
轟隆隆!
蘇午五臟六腑間傳出滾滾雷聲。
那道凝練無比的劍光神韻在這瞬息之間,已被他的五臟廟消化了個乾淨!
他在此時倏忽轉身——身後黑雲在他呼吸之間,已被掃蕩一空,顯出澄明的一片虛空來,此時,那片虛空像是水面一般泛起層層漣漪,層層漣漪之下,一素衣白裙的女相浮現而出,她一手掐‘法相印’,直引得天地之間滾蕩奔流的浩蕩劫運、萬般氣韻,化作了種種猙獰惡獸!
無數道化相競相啃咬向蘇午的軀殼!
蘇午對這諸多道化相置之不理,轉身看着那自水面之下浮出的素女,面上笑意隱隱:“好徒兒,修行已然超出‘坐胎功’的上限多矣!”
他說話之間,同時向那顯化‘九天素女法相’的女冠探手而去——他的手爪越過層層漣漪,猛然間化作一道龍爪,遮天蔽日般傾蓋向九天素女法相!
然而,在此關鍵時候,那九天素女法相卻凝滯於虛空中,收攏了萬道神韻,於須臾間化作一面貌清美,眉眼柔婉的女冠來。
女冠峨冠之下,幾縷青絲垂下,掃過她的臉頰。
她緊抿着口,看着天穹中央的那道高大身影,眼神裡滿是慌張——這般慌張卻並非是因爲那遮天蔽日傾蓋而來的龍爪,全因那高大身影本身!
轟隆!
背陰大帝指爪如山催傾,最終懸停於那修成‘九天玄女法相’的女冠頭頂。
在那女冠身旁,又有一女道乍然而立。
兩個女冠容貌相似,只是一者面貌氣質更偏向柔婉清美,一者則更顯得英氣又嫵媚。
這兩個女冠,顯化九天素女法相者,名爲顯真,運轉劍氣神韻者,名作顯直。
兩個女子注視着蘇午的面容,一時都有些拘謹而忸怩,在當下俱不敢首先開聲說話。
閭山頂上。
玄和掌教看着師祖、師叔祖那般情態,頓時目瞪口呆——他何曾見過,兩位師祖輩的高真,表現出這番作態來?
便是鼎靈祖師當面,兩位師祖都甚有氣場,各有千秋!
如他的師祖顯真,雖然性情較爲溫和,但一身修行極端強橫,其溫聲細語,也沒有哪個敢不用心去聽其說話,依着她的吩咐來辦事的。
而師叔祖顯直,修行至今未收一徒,行事直來直去,絲毫不會給門下弟子留甚麼情面,年輕弟子在私底下甚至稱她作‘鐵面師太’,這位師叔祖,修爲同樣強絕,煉就一口‘白虎庚金劍氣神韻’,開闢閭山劍道修行之先河!
可是而今,兩位師祖面對那位‘不速之客’,卻一時扭扭捏捏,竟有了幾分少女情態……
玄和腦袋裡嗡嗡作響,對那位不速之客的真實身份有了推測。
先前鼎靈祖師下山而去,傳聞現世之中,‘燭霄廣昭真君’影蹤已現。
今有此修行強絕之人突然踏足真閭山。
此人應當便是……
閭山掌教腦海之中念頭正自轉頭着。蘇午在此時收回了背陰大帝神韻,令傾蓋天穹的龍爪消散於無形。
他面含笑意,看着那並肩而立的兩位女冠,道:“怎麼不出手了?
我正有心想試試你們兩個的修行,看看你們如今究竟精進了多少?”
蘇午言語聲落地,顯真神色羞赧,輕輕搖了搖頭:“先前見您一剎那破碎閭山與現世之間隔絕,弟子心中已經明白,以我們師兄弟兩人聯手之力,怕也無法阻攔您甚麼了。
此後種種作爲,其實俱是負隅頑抗。
師父,我們的修行,如何能與您相提並論呢……”
師祖顯真對那高大身影輕喚了一聲師父,玄和心中猜測就此落實。
閭山遍山之間,諸道士聞聲無不驚詫。
山野處處皆有議論之聲。
“那位竟然是祖師的師父?!”
“顯真祖師的師父……和鼎靈祖師該是同輩,咱們閭山鼎字輩的祖師,除了鼎靈祖師之外,應該就是……”
“這還用得着想麼?
那位祖師的身份,應當就是燭霄廣昭真君‘鼎陽’大真人了!”
“開山祖師在上!”
“請受弟子一拜!”
羣山之間,乍然有山呼之聲此起彼伏。
顯直趁着蘇午掃視羣山間閭山道士的時機,偷眼看了蘇午一眼。
她隨後匆匆垂下眼簾。
這般情態,更叫玄和掌教一時懵然。
顯直師叔祖,性情暴烈,從來直之又直,又因劍氣修行之故,自有一種凌人氣勢——可她現下,在開山祖師面前,卻如同一懷春少女一樣,簡直低到了塵埃中去!
這還是自己熟識的顯直師叔祖?!
在山下道士吵鬧山呼之時,鼎靈已經悄然立於蘇午身畔。自她於雲氣之中顯形,站在蘇午身畔之後四人之間的氣氛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玄和在山頂上,看着四個即便沒有開聲,但亦好似講述了太多故事的祖輩,他的臉色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蘇午輕咳一聲,在此時開聲與顯真、顯直兩個弟子說道:“鼎靈師妹與我說過,你們修行日益精深,已然破出閭山神譜,脫離坐胎功的範疇,各自見悟了自身的‘道’。
今下來看,顯真應當是以以陰陽相化合煉太素之道,證就‘九天玄女’法身。
而顯直則是將符籙道法修行之神韻,洗練爲一縷縷劍意,以自身劍心點化,獨闢劍氣神韻一道,不知我今猜測,是否有甚麼疏漏?”
他話音才落,顯直便連忙搖頭:“師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我們各自的修行跟腳。
一切悉如師父所言。”
這般隱隱有些迎合、奉承的態度,叫山頂上的玄和微微側目。
蘇午笑了笑,與顯直說道:“你今也是閭山道祖宗輩的人物也,不必如此。”
“顯直永遠是師父的弟子,能夠跟隨師父身邊聽從教誨,弟子願意舍卻其他萬般種種!”蘇午話音才落,顯直便連忙出聲,表露心跡。
她今下之言,看似有迎合奉承蘇午之嫌疑,其實卻也句句都出自她的真心!
蘇午未再言及其他,轉而向兩弟子問道:“往後修行,便是將自身的道演化完滿,繼而登臨此岸了罷?”
“是!”
“正是如此!”
兩弟子應聲回答道。
“以後修行,亦要如你們鼎靈師叔一般,剔除修行之中一切與三清關聯之類,使得自身成爲道法變化的根本。
若能做到此節,未來便是一片坦途。”蘇午叮囑了兩個弟子幾句,轉而與鼎靈對視一眼。
鼎靈剎那間心領神會,轉而運轉心神,將念頭播撒進每一個閭山羣道性靈之中:“而今燭霄廣昭真君已然回還。
閭山神譜盡在開山祖師執掌之下。
開山祖師意欲收回閭山神譜,致真閭山臨於現世之中!
諸脈弟子,各自以性靈牽引閭山神譜三百二十四廟系神韻,開山祖師即刻就要降法!”
閭山羣道聞聲譁然!
他們受困於閭山之中,已不知有多少歲月,而今燭霄真君迴歸,便有令真閭山迴歸現世的意向,紅塵俗世雖然更多劫數,但誰又不想往其中去打滾一回?!
是以喧譁過後閭山弟子無不應聲稱是!
玄和掌教瞅准此時時機,立刻開口道:“各脈首座,約束各個道院。各個院主,以半柱香時間爲限,將閭山弟子收攏回各自道院之中。
由院主度師設壇,導引各院弟子性靈牽引閭山神譜廟系!”
“是,弟子遵命!”
“遵掌教命!”
“虺神院弟子隨我來!”
“六臂鬼王院弟子隨我來!”
“……”
玄和掌教一聲令下,閭山道士聞風而動,一道道旗幡樹立於羣山之間,聚攏了一個個閭山弟子,往山間散落的道院飛騰而去!
這時候,蘇午、鼎靈等四人乘風而下,落於閭山之頂。
‘后土血脈’在此間聚集形成的一顆巨大恐怖腫瘤,如今已經在鼎靈主持,顯真顯直輔佐,一代代閭山弟子前赴後繼之下,被煉造成了一口‘母氣鼎’。
閭山神譜總攝三百二十四種神韻,皆與此鼎鍾融匯貫串。
而閭山弟子們修行符籙所需種種大道紋韻,皆由母氣鼎灌輸而下。
“后土血脈已經徹底化作閭山神譜廟系,我今將它容納在自身,卻已在無形之中少了九成阻礙。一切種種,都是師妹你們的功勞。”蘇午看着那神韻蒸騰的母氣鼎,感慨地與鼎靈、顯真等說道。
鼎靈抿嘴笑着,搖了搖頭:“師兄最初立下閭山神譜,庇護了我們當時無數閭山弟子,最初九十九座廟系,皆是師兄修行符籙開闢而成。
師兄於昨日種因,自該於今時得果。”
她與蘇午言語一番之後,便將目光投向立於母氣鼎上的閭山當代掌教大真人-玄和。玄和神色肅穆,立時整理衣冠,向蘇午稽首行禮,道:“弟子玄和,拜見開山祖師真君!”
“不必多禮。”
蘇午神色溫和,伸手攙扶住了看起來比他要年長許多的玄和掌教。
鼎靈在旁說道:“玄和是顯真門下一脈弟子,其師通達道人,而今在閭山神譜‘火靈真君廟系’之中閉關修行。
玄和自身業已坐胎成功,真靈躋身於‘水靈真君廟系’之內。”
顯真在旁接話道:“通達承我衣鉢,今下正要以水火相濟之法,在火靈真君、水靈真君廟系之中輪轉修行以後皆水火相濟而領悟陰陽和合,繼而見悟陰陽造化,一窺太素之妙。
玄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舉坐胎於水靈真君廟系之中,可以直接開始水火併濟的修行。”
“師祖謬讚了。”玄和神色慚愧,連連擺手道,“只是因祖宗前輩們開闢出了一道坦途,如弟子這般後輩,可以少走許多彎路而已。
是以修行起來,看似是比前人快了一些。
實則與前人披荊斬棘、開闢道路相比,卻是萬萬不如。”
顯真聞言,搖頭笑了笑。
蘇午拍了拍玄和的肩膀,道:“修行之道,本就如此。篳路藍縷,以啓山林。
顯真他們爲後輩開闢新路,你等如今修行,亦是在爲你們的後輩開闢新路,此即是薪火相傳。”
“祖師教誨得是。”玄和恭敬應聲,繼而向蘇午小心翼翼地問道,“祖師預備收回閭山神譜廟系,此神譜收回之後,閭山弟子往後如何修行?
真閭山就此現世,失卻‘閭山神譜’的牽制,它又是否會……”
“不必擔心。”鼎靈開聲說了一句,打斷玄和的話。
蘇午則與玄和解釋道:“所謂收歸閭山神譜,實則是將這道神譜,與我自身併合。
它與我之間本有牽扯,今下將之融合在我身,反而更能提升閭山神譜威能。
在我融合閭山神譜之時,三清之足或有復甦跡象,我與鼎靈聯手,可以應對三清之足的變化。
待我徹底融合閭山神譜之後,便仍可以將之放出來,用之鎮壓、牽制三清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