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薪火以蘇午爲中心,在四下數百里有厲詭出沒的地域點燃了起來。
受薪火保護,從死裡逃生的人們,稱這突然自各處殘破廟宇生起的金色火焰作‘社火’,臆測執掌這般火焰的神靈爲‘社神’。
社神其實就是‘土地神’的一種稱呼。
自上古之時起,‘社神信仰’便已開始流傳,經過道門加以吸納改良以後,社神變作了‘土地神’、‘福德正神’,在各地流傳更加廣泛。
當下蘇午通過本源力量,將自身薪火分散各處,此火本就自地脈之中生出,若指各地地脈爲社神的火,稱此火作‘社火’倒也恰當,蘇午對此倒是也並不在意甚麼。
‘竈神教’的傳承甚爲古老,甚至能追溯到上古之時,是‘故始人教’到‘道門’、‘佛門’這一顯教脈絡之下的另一種上古隱教發展脈絡。
此教始於人們對天地的‘祭祀’,最終以此祭祀之火,轉爲了薪火,代代相傳,庇護羣生。
但自上古至今,‘竈王神教’一直聲名不顯。
各大正脈、支脈隱於偏僻之地,傳諸薪火,素來不如佛道二門受朝廷正統重視。
之所以會導致如此情況,蘇午倒是有些瞭解。
竈神法易學難精,且即便易學,想要學成,亦少不了要付出人命代價,甚至於一個支脈因爲某次收服厲詭的行動,直接全軍覆沒也是常事。佛道二門與竈王神教相比,也算是傳承有序,等級分明瞭。
如此以至於今時,蘇午在大唐尚未碰到一個身負薪火傳承的竈神弟子。
但他今下有意開創‘天下無詭’的時代出來,便需要統合各方力量,羣策羣力,集中鎮壓天下厲詭,那麼竈神教這一股力量,便也絕對不能忽視,蘇午有心將竈神教整合起來,是以在周圍各地留下薪火,也是爲了能令沿途過路的竈神弟子見到,能通過那些薪火,與自身產生些許聯繫。
而且,青苗、秀秀他們,如今也跟着移入當下時代之中。
蘇午接下來會處處留下薪火痕跡,亦是希望若是青苗、秀秀他們和‘大青’一同在這個時代甦醒過來,能通過這些薪火痕跡,找到他的行蹤,最終與他匯合。
一輪薪火傳播過後,蘇午的‘人王體質’亦有進展。
他原本經歷過‘人神象升’以後,由‘人神’轉爲更高一層的‘人王’,此後提升至‘全醒人王’的層次。
如今隨着薪火在周圍各地傳播,人們祭祀社火社神的香火,亦向他聚集而來,令他的人王體魄逐漸往‘象升人王’層次邁進。
在他體內,儼然若金鐵之質的心臟徐徐跳動着。
莫名的香火從冥冥之中漫淹而來,浸潤他的血肉骨骼、五臟六腑,反而令他體內逐漸金鐵質化的臟腑,又有轉回血肉之相的徵兆。
這般迴轉血肉之相,看似是修行倒退,但其實本源密藏與蘇午自身融合的程度仍然沒有半分損傷,反而是隨着香火浸潤自身以後,自身作爲‘人’的特徵越發凸顯了出來,區別於本源神靈。
蘇午正希望如此,對當下這般情形自然不會阻止,反而樂見其成。
他自觀己身,念頭轉動之下,皮囊覆蓋下的血肉臟腑,化成了偌大血肉牢獄,諸多厲詭被禁錮於此中,不得動彈。
三清之腸盤繞着整座血肉牢獄,在此中掙扎不休。
蘇午的性意倏忽間沉入三清之腸內開闢的各座腸廟之中,剎那看到了拜在一座‘腸廟’神臺前的‘供品’——被一道道鎖鏈纏繞拴縛、覆蓋着一道道猩紅螺紋的‘白騎士’。
肺臟神靈的畫像掛在腸廟牆壁之上,蘇午以那神畫緩緩覆蓋住天啓四劫之一的‘白騎士’,白騎士劇烈掙扎起來,然而其身上纏繞的鎖鏈與‘輪迴詭韻’,在此時都同時爆發開來,瞬間壓制住了它的掙扎。
神畫下的供品眨眼間寂靜如死物。
整副神畫在一息之後乾癟下去,似乎是絹布裁成的神畫之上,已是一片空白。
‘白騎士’被轉移入蘇午肺臟牢獄之中,被重新收押。
腸廟內。
那副神畫倏又回到了牆壁上。
已變得空白的神畫上,再度有筆畫牽連勾勒起來,不多時,便繪就了一副‘心臟神靈’的神畫。 聳立於輪迴之腸諸重輪迴之中的腸廟齊齊震顫起來。
三清之腸在這般震顫中,緩緩開始蠕動,裹挾起腸道末端的‘活父’,將它往最近的腸廟之中移動。
它搬運‘活着的父親’的速度極慢極慢,哪怕在蘇午的鞭策之下,亦不知需要幾載歲月,才能將‘活父’移送到腸廟之中。
以肺臟牢獄關押了白騎士以後,蘇午自覺身體在此刻亦有些吃不消。他也不着急當下就將‘活父’容納在心臟之內——畢竟‘天之五韻’今下還未徹底融入五臟六腑之中。
今下他也找到了‘天之五韻’的下落。
——想爾授下種種厲詭符籙之中,便有‘天之五韻’的存留。與天之五韻牽連最深的,即是想爾!
……
翌日晨間。
幾個拔汗那國人在草棚外洗刷馬匹,準備早上的飯食。
蘇午與張方、阿部力、陶祖等人圍坐在草棚中,商量着事情。
“如今我雖有向聖人建言之心,但該如何面見聖人?張兄弟可有辦法?”蘇午目光看向張方,開口直接問道。
阿部力聞言,立刻注視向張方。
張方在阿部力等不通大唐世情的異邦人面前,倒是敢於吹噓,向他們許下承諾,稱當下縱然遇不到金剛三藏隨行的吐蕃使臣車隊,但到了長安以後,他便會面見聖人,請聖人索回拔汗那國頭頂骨。
然而在蘇午目光之下,他卻沒有勇氣胡說八道。
面見聖人——他一個遊俠兒,哪有甚麼門路?
便是正月十五長安花燈夜會上,聖人會出現在宮城之上,但那時得見天顏的普通百姓,也不會有多少。
當下這個時代,普通平民想要面見皇帝,除了被舉賢才,入殿陛間之外,便唯有立下絕大功勳,亦或是獻上種種匪夷所思的祥瑞,展示神異高妙的法門,在民間享譽盛名之後,纔有可能得到聖人召見。
眼下這位郎君,在張方看來,也是一位驚才絕豔的人物。但縱然這般人物,當下也需要時間在民間‘養望’,養出了聲名以後,纔可能蒙聖人照見——張方也知,他們當下最沒有的就是時間——都無法養出甚麼好大的名望來,被聖人召見便更不可能了……
張方腦海裡念頭轉動着,硬着頭皮向蘇午說道:“而今聖人慾治天下詭……”
他纔開了個話頭,那拔汗那國人‘阿部力’就轉回頭去,不再看他,這異邦人與張方相處了幾日,也對張方的脾性有些瞭解,知道他每以當下之言語作話頭之時,接下來的話便大都是假大空之辭,不值一聽。
看到阿部力神色變化,張方臉色悻悻,垂下頭來,道:“小人亦不知有何法能叫郎君您在幾日間就平步青雲,直入九重,面見聖人……
小人所想的法子,也不過是設法在京兆府門前露一手馭詭的本事,引起府裡的貴人們注意,接受他們的招攬,一步步在長安混出頭來罷了,至於面見聖人……這事情太過遙遠,小人也沒主意。”
蘇午點了點頭,對張方的回答亦有所準備。
他目光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鑑真。
“大師有何法?”蘇午直言問道。
“而今這個時期,玄奘大師已然圓寂,但留下了‘法相唯識宗’,以長安‘大慈恩寺’爲祖庭。
檀越可往大慈恩寺一去,如能得其中高僧賞識,或能得到面見聖人的機會。
貧僧亦知,梵地僧於開元年間,在興善寺設密宗經卷譯場,只是不知是不是在當下這個時期了。
亦可去興善寺尋一尋機會。
若金剛三藏至長安,亦必會駐留於興善寺。”
昨晚沒有休息好,腦子裡一團漿糊,今天只能更一章了,大家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