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一天半了……”
宜妃也有些悵然。
幼鳥離巢,雖早曉得有這日,可也沒有想到離別突如其來。
舒舒看着宜妃,道:“等到明年這時候,兒媳婦就能帶了娘娘的孫子過來了……”
宜妃看了舒舒的肚子一眼,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一聲。
這是男是女,全憑老天爺的,老九那碎嘴子唸叨了也不保準。
可她曉得夫妻倆正是興頭上,就不掃興了,只點頭道:“那我等着,到時候都要會坐了……”
這說的就是三翻六坐九爬。
舒舒的產期在四月底,到了明年這個時候,就是將要半歲了。
不單九阿哥能摸準康熙的脈,宜妃這個二十多年的屹立不倒的寵妃也能摸準。
她想了想,囑咐道:“這兩天老九七情上面就上吧,就算想要偷着樂,也要壓着些,過些日子再說……”
那個赫奕既是爲了巴結太子,就將九阿哥當成的投名狀,那將逼走皇子的帽子給他戴上也不冤枉。
不收拾一回,以後誰都敢欺負九阿哥了。
婆媳對視一眼,舒舒看出了宜妃眼中的凌厲。
舒舒垂下眼道:“都聽娘娘的,又讓娘娘跟着操心了。”
宜妃搖頭道:“兒女都是債,往後你們就曉得了。”
九阿哥還在廣生右門等着,宜妃沒有多留人,親自送了舒舒出來,叮囑道:“既是問了欽天監,就按照相應的規矩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小心也是應當的。”
舒舒老實應了,很是乖巧。
宜妃見她的樣子,哭笑不得,道:“行了,我又不罵你。”
舒舒牽着宜妃的手,小聲道:“就是覺得我們不孝,爲了外頭自在,卻沒有顧得上娘娘。”
雖說住在宮裡,母子相見的次數是有限的,自己這涸兒媳婦跟已經出宮的五福晉相比,來翊坤宮的次數也多不了幾回。
可到底是不一樣。
不管是翊坤宮打發宮人去阿哥所,還是二所那邊打發人來翊坤宮,都是擡腳的事兒。
宜妃輕哼道:“行了,誰稀罕你們在,離我遠遠地,還能少爲你們操份心!”
“老九那混賬東西,整日裡大事小情的,沒個安份的時候,我這也煩得緊。”
“往後,我守着小十八,九阿哥就交給你了……”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裡帶了悵然。
舒舒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這就是天家規矩。
成年皇子要遠離內廷。
後宮嬪妃,即便見自己的骨肉,也是有數的。
如果想要骨肉相聚、盡享天倫,那要等到康熙百年,就算有那個心思,也不能露出一星半點兒。
九阿哥站在廣生右門外,手中拿着懷錶,看着時間。
雖說還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卻像是過了許久。
眼見着舒舒從翊坤門出來,他雖依舊繃着臉,心裡卻鬆了一口氣。
可是看到宜妃也在舒舒身邊,他就生出幾分忐忑來。
廣生右門外,是當值的護軍校、筆帖式、護軍。
廣生右門內,是當值的太監。
裡外加起來,十來號人。
這裡人多眼雜,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宜妃的神色,出了翊坤門就嚴肅起來。
將到跟前,她停了腳步,怒視九阿哥道:“阿哥就任性吧,我是管不得你了!”
說罷,她捏了舒舒的手,轉身離去。
九阿哥看着宜妃的背影,面上帶了惴惴。
夫妻倆默默地離開了翊坤宮,回了阿哥所。
等到回到上房,舒舒神色才舒緩起來,對九阿哥點點頭道:“娘娘體恤,沒有攔着。”
九阿哥點點頭道:“是爺不孝,往後再好好孝順娘娘。”
舒舒在小椿跟核桃之間看了一眼,而後對小椿道:“後天出宮,你帶人整理行李吧,傢俱陳設也都貼好編號,到時候過去直接按照編號擺,省得亂糟糟的。”
之前說要搬家,她就帶小椿幾個將這五間上房的佈局畫了簡圖。
到了皇子府,也是五間上房,就是面寬更寬,進深更深。
現在的鋪陳,都是舒舒的陪嫁,到了那邊要繼續用的。
這樣畫好了簡圖,也做上了編號,到時候按照這個陳設,儘量的還原,待起來也自在方便。
小椿應了,沒有立時離開,而是看了眼九阿哥,纔對舒舒道:“福晉,還有兩位格格那邊”
舒舒就道:“那你先過去傳話,叫後頭也收拾起來吧,帶兩個嬤嬤跟兩個粗使太監過去,省得她們主僕沒人手。”
小椿應了,下去傳話去了。
舒舒又看着核桃道:“你帶榛子、桂圓兩個,跟孫金、李銀出宮去,先去皇子府今明兩日帶人掃灑,要是短人手,就過去四貝勒府,跟四福晉借些人使喚。”
這阿哥所現在輪班過來的太監、嬤嬤不少,可是真要搬出宮的時候,她們能帶的人手都是有限的。
除了崔總管跟齊嬤嬤之外的,就是九阿哥名下的太監,舒舒名下的家下女子跟宮女,還有後院的主僕六人。
加起來,總共就二十來人。
皇子府那麼大,到時候肯定需要人手掃灑。
齊嬤嬤正好回來,聽到這話,道:“福晉,老奴跟着出去吧。”
舒舒遲疑了一下,道:“嬤嬤別去都統府叫人,省得阿瑪、額涅跟着着急,只是趕巧罷了,二十五的日子更好。”
齊嬤嬤點頭道:“福晉放心,老奴不去。”
要是尋常人家,小兩口分戶,孃家出手幫忙沒什麼;可是這是皇家,規矩多着,那樣就不合時宜。
齊嬤嬤跟核桃也下去預備去了。
她曉得自家福晉盼着搬家都盼着眼珠子紅了,雖不知爲什麼提前,可也是樂見其成。
至於害喜之事,她從都統府帶了些小菜回來,方纔路過膳房的時候已經交給小棠。
九阿哥起身道:“爺去戶部找四哥,跟他說一聲,後個上午你跟老十福晉過去做客之事”
舒舒忙拉住人,道:“爺,您別過去,打發何玉柱過去就行了,要不然四爺看出什麼,要是攔着出宮之事,到時候還要爭執。”
兩口子是鐵了心的搬家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既是如此,還是避免麻煩爲好。
九阿哥想想也是,就吩咐何玉柱道:“那你跑一趟,不用去戶部找四阿哥,就直接出宮去四貝勒府,請見四福晉,就說福晉跟十福晉後天上午過去做客。”
何玉柱沒有應聲,道:“爺,可是後個二十五,是福晉主子們去寧壽宮請安的日子……”
三福晉跟自家福晉因懷孕免了請安,可其他的福晉主子們還是要如常的。
皇子福晉們差不多辰初就要從家出來,巳初到巳正才能出宮,這就是半上午的功夫。
可是阿哥所這邊搬家,有着時辰,要在午初之前搬完,肯定開宮門就要開始搬了。
九阿哥跟舒舒面面相覷,只是想到臨時改日子,倒是忘了這個。
舒舒就道:“那就算了,還是直接去都統府吧,這前頭要待上半日功夫,也自在些……”
之前想的理所當然了,大早上的過去作客,也驚擾人家。
九阿哥也曉得舒舒最近容易乏,道:“那搬家的事,就叫老十盯着,爺送你過去”
舒舒遲疑道:“這不妥當吧?”
大阿哥他們搬家的時候,他們過去相送,娘娘們也打發人過去。
要是二所一個主子不留,有些怠慢。
九阿哥擺擺手道:“咱們天不亮就搬,不用他們過來送。”
主要是妻子一個人歸寧他不放心,也不樂意讓旁人看了猜測說嘴。
舒舒也曉得時下規矩,一個人歸寧容易被人矚目,便點點頭,道:“到時候要勞煩十爺跟十弟妹了!”
聽着這個,九阿哥對何玉柱道:“行了,那你也別閒着,去叫老十回來,時間不多了,他們也該預備起來。”
之前從欽天監得了準信後,九阿哥就跟十阿哥說了二十九搬家之事。
可是爲了不露出行跡,也沒怎麼收拾行李。
現在就剩下一天半的話,時間確實緊張。
木。
毓慶宮,花廳。
看着崔總管奉上的銀票,太子臉色有些難看,擺手道:“你們主子誤會了,孤去御前提了他的不妥當,是怕他被人煳弄了吃虧,不是爲這五萬兩銀子。”
銀子借都借了,還送回來做什麼?
這是記仇了?
跟毓慶宮劃清界限?!
還是嫌少了,故意借題發揮?
崔總管恭敬道:“我們爺惱得狠了,回去就吩咐老奴將莊票送過來,老奴也不敢違逆。”
太子瞥了眼崔總管,臉色越發難看。
只是曉得眼前這不是尋常太監,是皇子身邊的總管,都是乾清宮指出去的人,他忍了怒氣道:“那就撂下吧!”
難道還要自己堂堂太子去躬身賠情?
上回的事情是阿克墩無禮在前,九阿哥即便出格也情有可原。
這一回呢?
自己好好跟他講道理,他卻陰陽怪氣耍脾氣,自己憑什麼慣着他?
崔總管恭敬的放下莊票,道:“那老奴先回去覆命了!”
太子點點頭,揉了揉額頭,想要說什麼又止住,擺擺手道:“下去吧!”
崔總管出來,腰身直了直。
這就是毓慶宮了,自己一個阿哥所的總管太監過來,也要在門外站個兩刻鐘才被叫進。
怪不得九阿哥退了毓慶宮的銀子,實不是一路人。
他將知天命之年,別的沒看明白,卻曉得這宮裡只有一個主子。
世祖皇帝時,就是如此。
今上御宇以來,也是如此。
等到崔總管到了阿哥所,十阿哥也得了何玉柱的傳話,匆匆地趕過來。
十阿哥的臉色更難看,恨聲道:“他是什麼意思,打發人監視九哥,好大的臉,真當宮裡是他的地盤了不成?”
九阿哥早已經過勁兒,只覺得沒滋味兒,憤怒反而平息的差不多。
打小遇到的不公平多了。
父慈子孝,本就是自己煳弄自己,弄得自己都信了。
他帶了嗤笑道:“還能有什麼?就是銀子鬧的,將內庫當成他自己的了!”
旁人不知道毓慶宮的經濟狀況,九阿哥可知曉。
毓慶宮現在精窮!
要不然以太子的脾氣,在知曉大阿哥已經借給九阿哥的前提下,能只拿出五萬兩來?
他摸着下巴,倒是有些後悔了。
五萬兩銀子還早了!
應該年後再還!
讓毓慶宮預備各處的年禮,都要緊巴巴的湊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