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沉默了。
他想了一遍方纔九哥的反應,確實不大對勁。
不說旁的,半點着急上火的意思都沒有。
自己想到剩下的三十多萬兩銀子缺額,都覺得心裡沒底;九哥提及一百萬兩,竟是胸有成竹模樣。
中間還非要跟自己跟十四阿哥算清楚賬,連兩位娘娘的也要算清楚。
確實不像借錢,更像是湊份子,纔將分配方式說在前頭。
要是尋常的利息,等到還錢的時候直接給了,誰也不會爲了幾個銀錢撕巴收不收的。
“一百萬的份子?羊絨織場要見利了?”
十三阿哥道:“那九哥好好地做什麼分出來?”
十四阿哥眉開眼笑道:“這還用說麼?指定是利太大,不好一個人吞下,到底還藉着內務府的便利了,與其直接歸了內務府,還不如給兄弟們分分,汗阿瑪也不會說什麼……”
從去年到今年,十四阿哥也算是曉得什麼是“兄友弟恭”。
這是皇父對兒子們的要求,要是誰觸碰了這個線,就沒有好下場。
如同三阿哥,郡王帽子都沒了。
如同太子,被兒子牽連,要不是太子妃出面,還真不好說會如何收尾。
他抓耳撓腮道:“還得再湊些銀子,打哪裡湊呢?”
誰不愛銀子呢?
十三阿哥也心動。
隨即他壓了下來。
確實沒有地方湊去,因娘娘跟孃家不往來,他跟外家也不親近。
娘娘手中的銀子有限,這次也給了自己大頭了。
他看了興奮的十四阿哥一眼,怕十四阿哥胡亂行事,將九阿哥的事給攪合了。
不管是補窟窿,還是湊份子,希望都能順順利利的。
省得萬一猜錯了,耽擱了正事兒。
十三阿哥就勸十四阿哥道:“要不先算了,許是想多了呢!”
十四阿哥搖頭道:“怎麼能算了?這要是猜着了,就是一筆大錢;就算猜錯了,還用擔心九哥賴賬不成?”
九哥這經濟之能,他也看在眼中。
在內務府張羅的幾件事,給皇父的內庫得賺了幾十萬兩銀子。
現在愁的是去哪裡湊銀子。
今天的銀子,都是他在永和宮纏磨下來的,打着年底當差的名義。
沒有提九哥,要不然以娘娘護短的性子,指定以爲九哥湖弄自己銀子,回頭說不得還要找到宜妃母頭上,反而適得其反。
十三阿哥眼見着勸不住,就提醒道:“就算猜着了,也要埋在心裡,別嚷嚷的旁人曉得了,壞了九哥的打算,九哥可不是寬和的,你要再得罪他一回,看他回頭還理不理你?”
十四阿哥抿了抿嘴……
九哥挺好哄的,就是九嫂到底是女人,不算大度……
明天開始回上書房讀書,去哪裡再找一筆銀子呢?
反正不能這麼少!
要是真是一百萬的份子,那大哥跟四哥他們都是一成,要是按照這個比例分紅,也是一成;自己這邊只有一分,其中還有大半是娘娘的。
十四阿哥心裡長草似的,滿腦子都是銀子了……
*
二所,書房。
九阿哥將之前寫的那張紙拿出來,在最底下寫了兩行。
十三阿哥一萬兩,注,嬪母八成。
十四阿哥一萬兩,注,妃母七成。
等到寫完,九阿哥才發現上頭大阿哥與四阿哥中間只空了一行。
“忘了毓慶宮了……”
九阿哥道:“這些年太子跟大哥爭鋒,聽到大哥借了十萬兩,太子那邊應該會多出一萬到兩萬……”
太子自詡出身高貴,並不跟大阿哥論長幼,只論尊卑,處處要壓一頭。
舒舒已經很平靜了。
即便她也不喜歡太子,可是曉得掏這份錢不是給太子的,而是給康熙看的。
她就道:“那就差不多了……”
九阿哥的視線落在十四阿哥那行,不樂意道:“德妃母有了,惠妃母卻沒有……”
至於自家娘娘,到時候私下孝順就行了。
舒舒也尊敬惠妃人品行事,可還是搖頭道:“這樣就好了,不宜再擴大了……”
人越多,越容易生事。
現在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很好。
即便過後有人不高興,那也是自己的選擇,與旁人不相干。
九阿哥點頭道:“嗯,爺曉得!”
他昨天在暢春園門口當着大家說了一嘴,兄弟們曉得借銀子之事,就是不知道是真的還是隨口說笑,只有十二阿哥還不曉得。
九阿哥就記下。
不過他估摸着十二阿哥應該也沒有多少銀子,應該跟十三阿哥差不多。
到了次日,九阿哥跟舒舒兩人又是睡到自然醒。
九阿哥伸着懶腰道:“要是一年多休幾日長假就好了……”
舒舒看着他道:“現在爺都想偷懶,那要是搬家了怎麼辦?到時候可繞了皇城半圈……”
等到他們搬出去,舒舒還罷,是女卷,請安的日子走地安門神武門沒什麼;可是九阿哥這個成年皇子,就不好再行走內廷,需要從大清門入宮,活動範圍也只是前廷了。
想要往內廷來,就要師出有名。
九阿哥算了下這距離,呲牙道:“爺還是坐馬車吧,這麼老遠,爺可不騎馬,冬天冷,夏天熱,春秋暴土揚塵的……”
舒舒贊同道:“是啊,還是坐車好。”
又不是爭大位的皇子,沒有必要對自己苛求。
小毛病多些,不算壞事。
等到早膳才吃過,崔百歲就過來稟告:“主子,福晉,五爺來了,在客廳等着。”
九阿哥對舒舒道:“指定是送錢來了,爺過去瞧瞧。”
舒舒點頭,覺得也是如此。
要不是如此的話,五阿哥應該會直接來正院。
雖說伯子跟弟媳婦是要彼此避諱的關係,可是也分什麼時候。
九阿哥在的時候,自然是無須避諱。
*
前院,客廳。
五阿哥坐在客廳,手邊是一碗菊花茶。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裡面起了兩個大泡。
這是後知後覺,猜到九阿哥窟窿大了。
要不然的話,不會在大家面前試探。
小打小鬧的,自己跟老十都能給他補上。
這到底是多少啊?
一晚上的功夫,五阿哥嘴裡就起了兩個水靈靈的火泡。
這還是頭一回。
他覺得稀罕,又覺得可笑。
何至於此?
對於他們這樣的身份,銀錢算什麼?
缺了就湊,湊不上就跟汗阿瑪說去。
老九給內務府賺了不少銀錢了,先在內庫支一筆又如何?
他開解着自己,可到底關心則亂,還是有些焦躁。
等到九阿哥進來的時候,他就瞪了九阿哥一眼,道:“一沒人,二沒錢,就敢鋪陳那麼大?千金坊的例子在前,怎麼還不長記性?”
這也是誤會,以爲虧空是江寧的那個羊絨織場。
九阿哥不好解釋,訕訕道:“這個跟千金坊不一樣,不會虧的,就是壓了不少銀子,收本慢了些。”
五阿哥憂心忡忡道:“現在還差多少窟窿?”
九阿哥就堅持昨天的說辭,道:“之前將五哥這裡算了十萬兩,那剩下還差五十三萬兩……”
五阿哥聽了,“騰”的起身,指着九阿哥說不出話來。
雖說早就猜測到數額不菲,可是他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多。
九阿哥見他氣得臉都紅了,忙道:“您放心吧,不會折本!”
五阿哥不贊成道:“哪有那麼保準的事兒,萬一呢?難道要拉一屁股饑荒,讓弟妹跟你一起喝西北風去?”
九阿哥帶了無賴道:“事已至此,反正要湊銀子補上。”
五阿哥皺眉道:“那也不能這樣大撒手,總要打發個信得着的人盯着些……”
說到這裡,他想起幾個庶出舅舅,道:“要不你就從舅舅裡擇一人,去江寧盯着些,總比只看賬冊強……”
九阿哥連忙擺手道:“親哥,您就別跟着裹亂了!但凡那邊的人能用,弟弟看在娘娘份上,還不用麼?打發他們去盯着爺的銀子,那纔是給貓送食兒呢!”
五阿哥道:“多告戒幾句,他們不敢的。”
九阿哥輕哼道:“那也不用,沒必要招惹那些麻煩。”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幾位庶出舅舅是牆頭草,明明之前得的是娘娘的光,得了盛京內務府的缺,還跟着嫡出的幾個抱團。
那就抱團去好了。
現在都擼乾淨了,大家太平。
五阿哥也拿他沒有法子,道:“那弟妹孃家那邊,還能有得用的人麼?”
九阿哥搖頭道:“沒有,回頭再看,曹順已經進京了。”
五阿哥:“……”
那也是曹家人!
他既疑上了曹家,就有些不放心,道:“高斌看着不錯,要是經手銀錢的差事,還是交給高斌更妥當……”
九阿哥曉得好賴,也不嫌他囉嗦,道:“行,聽五哥的……”
本就是打算交給高斌的。
雖說曹順說起來也是京城人,可是打小養在曹寅名下,跟着出京十來年了。
跟他一比,高斌更像是地頭蛇。
五阿哥這才指了指小几上的匣子道:“這是二十三萬兩,回頭我再給你湊七萬,湊個整!”
九阿哥聽了,嚇了一跳,道:“那分戶銀子都拿來了,五哥您一兩沒花?”
五阿哥道:“開頭是內務府這邊提供吃喝嚼用,後來還分了產業下來,也沒有花銀子的地方……”
這說的是去年皇子分戶後給的恩典,爲了擔心各府預備的嚼用不足,在內務府繼續支取供應六個月,到今年五月就停了。
九阿哥聽了,不由皺眉道:“那也不能這樣幹閒着,虧不虧?早年一兩銀子一千錢,這兩年可就八百八十文,再過幾年估摸要降到八百文,叫人尋摸着鋪子、宅子,買了賃出去,也是一份出息;內城買不到,去南城打聽打聽也一樣,天下太平,京城的人口也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五阿哥搖頭道:“不操那個心,又不缺銀子花!”
九阿哥見他死腦筋道:“五哥你是皇子,不缺銀子花,可下頭的侄子們呢?你當了阿瑪,不給侄子們預備些分戶的家產?恭親王府的幾位堂兄現在如何?輔國將軍,一年二、三百的年俸,養家湖口都不夠……”
五阿哥有些懵圈道:“現下就操心這個,太早了吧?”
他現在只有一個兒子,其他的兒子還沒影呢。
九阿哥道:“怎麼就早了?攢錢是那麼容易的?也得一年一年的來,哪裡能這樣銀子白放着,坐吃山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