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晉不必說了。
年歲不大,可嫁進來小十年,卻是老媳婦了。
三福晉跟四福晉前後腳,也是嫁入皇家多年。
剩下就是五福晉、七福晉、九福晉、十福晉四人。
早先宗親對五福晉不乏微詞,從門第到爲人做事,挑剔個遍。
現在風向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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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太后北巡帶着,南巡也帶着,就曉得對這個孫媳婦是滿意的。
旁人知趣,也就沒有人敢碎嘴。
至於七福晉,身量不高,容貌嬌俏,不言不語的也帶了幾分氣勢,倒是越發像個皇子福晉。
這人背後還有個純王福晉,那也是佛爺,輕易得罪不起。
九福晉與十福晉兩個,都是一樣的嬌嫩。
只是前者身量高挑、腰身筆挺,是標準的八旗貴女做派;後者相貌有異,身量也短粗些,倒是地道的蒙古格格長相。
有幾位長輩在,皇子福晉們都成了小輩。
連帶着三福晉、四福晉都不怎麼開口,更別說舒舒等人。
屋子裡只聽到裕親王福晉對安郡王福晉說道:“我們王爺說八貝勒心性好,做事也勤勉,殊爲難得。”
安郡王福晉笑得有些僵,點頭道:“我們王爺也誇八貝勒謙和有禮……”
這要是外甥,兩人對着誇也就誇了;可是這是外甥女婿,還是要迎娶側福晉的外甥女婿。
安郡王福晉不過是走個過場,興致不高。
裕親王福晉見狀,也熄了寒暄的意思。
整個花廳二十多個女客,竟是越來越安靜。
安王府的幾個女眷不說如喪考妣,也差不多了,大家也就沒了說笑的心思。
氣氛也古怪起來,渾然不像是吃席。
舒舒眼觀鼻、鼻觀心的,也覺得時間難熬些。
她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性子活潑愛動的十福晉。
舒舒察覺有人看自己,就見對面十福晉再給自己打眼色,還指了指外頭。
她微微頷首。
十福晉就立時站了起來。
屋子裡安靜,她這一動,旁人都看過去。
十福晉笑嘻嘻道:“我去更衣,九嫂陪我……”
舒舒就也起身,跟着十福晉出去。
到了外頭,兩人才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坐不住了,腰都直了……”
十福晉小聲嘀咕道:“她們怎麼一個勁兒的打量人啊?眼睛裡帶鉤子……”
舒舒道:“回頭再有人打量你,你就直接打量回去,除了裕親王福晉跟恭親王福晉,其他人面上過得去就行……”
十福晉點頭道:“嗯,嗯,我不高興她們打量我!”
好像是帶了嫌棄似的,用得着她們嫌棄?
十福晉氣鼓鼓的。
她也曉得了京城以瘦爲美,可還不興口味不同?
十爺就喜歡她這樣的!
妯娌倆打着更衣的藉口出來,就過去了一趟。
等到回來,就見到院子裡有一個女郎,正在吩咐什麼。
旁邊幾個婆子應着,很是服順的樣子。
這女子二十來歲,身量高挑,未婚女子的妝扮,眉眼之間帶了幾分英氣。
看到舒舒跟十福晉,那女子猶豫了一下,而後上前屈膝道:“見過兩位福晉……”
十福晉的視線落在女子身上。
她穿着海棠紅色旗裝,接近正紅。
舒舒的視線則落在女子的手腕上,戴着一雙碧玉手鐲。
碧玉雖比不得羊脂玉,可是也分了三六九等的。
這女子手腕上的碧玉手鐲就是上品。
十福晉看了舒舒一眼,見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就對那女子道:“你是誰家的,怎麼穿這個顏色的衣裳?”
連十福晉這麼喜歡紅衣裳的人,今天都換了胭脂色。
就是因爲要避開大紅色,省得跟新人似的。
那女子面色漲紅,卻沒有立時回答。
舒舒心下一動,想起了一個人來,道:“雲海棠?”
那女子擡起頭,眉眼之間帶了靈動,確實有幾分秀色。
十福晉看過來,道:“九嫂認識?”
舒舒搖頭道:“聽過一嘴罷了,不認識……”
說罷,她就招呼十福晉離開。
雲海棠留在原地,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氣得渾身哆嗦。
這是瞧不起誰?
正好又有客到,四福晉出來迎客,看了雲海棠也是蹙眉。
這樣一個二十來歲還不嫁人的老姑娘,留在府裡,爹孃還是內外管事,這不是添亂麼?
要不就應該給了恩典放出去,要不就直接收到內宅。
如今這不奴不主、不裡不外的,只會讓人難做。
這會兒功夫,花廳裡已經不再是之前的安靜,女眷們也三三倆倆的說笑起來。
七福晉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見她們倆回來,她就起身跟五福晉換了座位,好方便跟舒舒說話。
“小沒良心的,也不說過去看看我……”
七福晉嗔怪道。
舒舒忙道:“這不是住到園子那邊了麼?還以爲七嫂也會過去……”
七福晉笑了笑,道:“明年吧,明年咱們挨着住!”
舒舒在她手腕上摸了一把,道:“瘦成這樣就行了,七嫂別再瘦了,每日還是要多吃糖……”
多吃糖,心情好,別抑鬱了。
七福晉沒有應答。
她的雙眼有些水潤。
她打小愛吃糖,所有的甜餑餑也愛吃。
可是她現在吃不得甜的了,一吃就噁心。
舒舒見狀,少不得再次做了一回同仁堂吹,低聲將樂家的古方狠狠地誇了一遍,道:“如今人在太醫院掛職,等到侄女大幾歲再看。”
七福晉嘴脣動了動,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只點了點頭。
舒舒岔開話道:“伯母最近去看七嫂了麼?有沒有提納親大哥的親事?”
七福晉有一兄一弟,兄長叫納親,弟弟叫庫爾庫。
七福晉點頭道:“說了一嘴,我是不贊成的,這也太彆扭了!”
那拉家跟董鄂家同爲正紅旗大姓,雖私下裡有些相爭的關係,可實際上前後街住着,還是姻親,平日裡相對還是比較友好。
要是因爲長子續絃的緣故,使得兩家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舒舒道:“我家阿牟不會計較這個的,我阿瑪、額涅也不會在意……”
桂珍格格已經嫁過一次,再嫁的選擇餘地也是有限,到時候要麼遠嫁,要麼低嫁。
還不如那拉家,有爵位、世職,也是與禮烈親王爲世姻。
七福晉讚道:“世叔、世嬸還真是厚道。”
舒舒小聲道:“表姐爲人處世,長輩們只有誇的,很有長嫂之風,當時我們相處的也極好……”
七福晉心裡有數了。
這是不單單都統府不反對這門親事,連帶着舒舒也不反對……
*
到了巳正,側福晉的轎子到了。
依舊是內務府的人去迎親,都有固定的規制。
長輩福晉們都沒動,四福晉沒有法子,只好招呼妯娌們起身。
總不能讓新人孤零零一個人坐牀。
新房設在東路。
是個獨立的二進院,前後加起來三十來間房。
大家本是看熱鬧來的,見了這院子都不由觸動。
“跟正院比應該也不差什麼了……”
三福晉咬牙道:“也就是八弟妹不能出來,這要是出來,見了這裡,估摸要氣死了……”
四福晉沒有說話,不過物傷其類,也不大好受。
五福晉垂下眼。
五貝勒府的劉格格,身邊帶了大阿哥、大格格,日用供給擡等,實際上與側福晉也不差什麼了。
七福晉則是低聲跟舒舒道:“所以說當時修這大院子做什麼?就應該都修成小院子,然後一個院子塞一個,側福晉是金貴,可一個金貴,兩個、三個還金貴麼?”
舒舒一愣,望向七福晉。
七福晉挑挑眉,道:“到時候讓側福晉跟側福晉鬧去,下頭的格格想要上來,也要對上側福晉,與咱們有什麼相干系呢?”
舒舒拉着七福晉的手,曉得她說的符合世情。
可是也只是符合世情而已。
七阿哥是個面冷心也冷的人,要是七福晉這樣應對,夫妻倆就只剩下“相敬如賓”。
“那樣雖也省心了,可是也冷清了不少……”
舒舒小聲道:“還要過大半輩子呢,這才哪到哪兒,趁着現下年輕不守着,難道非要老麼咔呲眼了再守着?那虧不虧?想過清淨日子,什麼時候煩了再過就是……”
七福晉莞爾一笑,道:“你說的也是,是我想左了……”
被阿瑪看重的格格,與不被阿瑪看重的格格,還是不一樣。
自己爲了閨女,也要攏着七阿哥。
說話的功夫,到了新房。
新房裡滿滿登登,都是陪嫁的傢俱陳設。
富察家亦是大族,還是世宦人家,馬齊又是家族的頂樑柱,這給長女預備的嫁妝也豐厚。
炕上盤腿坐着個女子,穿着銀紅色吉服。
旁邊站着兩個嬤嬤,還有四個丫頭,這應該就是陪嫁人口。
雲嬤嬤也在,正跟新娘子說着什麼。
眼見着衆人進了新房,新娘子擡起眼睛看了一眼,露出羞澀來。
她十六、七歲,柳葉眉、鵝蛋臉,看着溫柔可親,並不是鋒芒外露的性子。
雲嬤嬤在旁道:“側福晉,這是幾位皇子福晉……”
說罷,她將幾位福晉介紹了個遍。
富察氏沒有下炕,欠身跟衆人見了禮。
四福晉看着雲嬤嬤道:“膳桌呢,是不是該叫人送了?”
雲嬤嬤道:“已經預備齊了,老奴這就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