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格格臉色,帶了躊躇。
“汗阿瑪如今推崇儒教,宗室也開始推崇女子守節,我們姊妹的教養也以貞靜恭讓爲主……”
太后皺眉道:“可是你瞧着你幾個姐姐,過的好的是貞靜恭讓的麼?在宮裡時也好,出門子也好,都是性子潑辣些,立住了,纔會過得好……”
九格格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性子綿軟讓太后擔心了。
她拉着太后胳膊,道:“皇祖母放心,孫女也不遠嫁,就在京城,有您撐腰呢!”
太后拍拍她的手,正色道:“我總有老了的那天,不能長長久久的陪你,伱還要自己立起來,反正要活得痛快些,不許憋悶氣,要不然我算是白教養你一回!”
九格格眼圈泛紅,點點頭道:“孫女記下了。”
太后臉色這才舒緩下來道:“四福晉性子寬厚,老五家心底柔善,往後這兩位嫂子你要多恭敬着。”
一個是同胞兄長的福晉,一個是同養在太后膝下五阿哥的福晉,註定就比旁的嫂子親近,都是可以給公主撐腰的人。
九格格也記下了。
太后又道:“舒舒跟你同歲,是個大方周全的性子,好好相處,往後也有個說話的夥伴。”
九格格都聽了進去。
要不是九阿哥這兩天在,她早過去了。
九嫂知識淵博,只是從沒有在長輩面前賣弄的習慣,所以不爲人所知。
自己與她聊天,談古論今,她都能接上,而且有更深刻的瞭解,不像自己只曉得皮毛……
*
討源書屋。
外頭增加的那什侍衛已經撤退了。
隨着昨天聖駕親來探視太子,太子的“禁足”也就隨之而解。
昨天傍晚,皇上還打發樑九功帶了太醫過來,給太子請了平安脈。
脈像還好,雖有些着涼,可也差不多好了,連方子都沒下。
似乎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太子也終於可以打發人回京,問一問索額圖與佟國維的具體消息。
今早知曉結果,太子心裡十分震驚。
不單單是索額圖父子之死,還有佟國維那一房的停爵罷黜。
這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兩人罪責極深,使得汗阿瑪再不能容。
爲什麼不將真正的罪狀列出來?
反而要拿烏蘭布統的事情做幌子?
千思百轉之下,太子心中的感傷都少了許多。
正好荷池南所送湯圓過來,太子與太子妃每人一份。
太子就去了側殿。
汗阿瑪的意見很鮮明,更看重太子妃一些。
太子覺得,自己還是稍安勿躁,不要想着擡舉兒子。
回頭打發人在京城內外打聽婦科聖手。
他們夫妻這八枚元宵,太子這裡的沒有山楂餡,太子妃那邊的沒有核桃芝麻白糖餡的。
相當於四個鹹口的,四個甜口的。
巧合的是,夫妻倆頭一個吃的都是鮮肉湯圓。
一時沒留意,汁水都濺出來。
太子妃忙拉了帕子幫太子擦拭。
太子瞪大眼睛,看了湯圓好幾眼:“這元宵居然還有肉餡的?”
太子妃倒是沒有覺得稀奇,笑着說道:“這是南邊的吃法,當年在杭州時也吃過一回……”
太子妃被內定的早,可是大婚比較晚,中間還跟着她阿瑪在杭州待過幾年,也算是見識了江南繁華。
太子本以爲是甜的,只想着嘗一口,沒想到是鹹的,正好合了口味兒。
他吃的心滿意足,臉上帶了羨慕,道:“做個小阿哥也好,像老九似的,整日裡吃吃喝喝的,就是正經事了,也不用操心旁的……”
*
荷池南所。
舒舒回來的時候,與九阿哥正好迎面碰上。
夫妻倆相視一笑,相伴着進了屋子。
方纔兩人親手包的湯圓,除了孝敬長輩的,還留了幾個。
都是鮮肉餡的。
舒舒要吃這份,是九阿哥親手包的,是黃米麪的。
九阿哥要吃的那份,則是舒舒包的,糯米麪的。
舒舒的那份,是八枚黃米湯圓。
九阿哥的那份,因舒舒包的個頭大,就只有四個。
兩位主子回來,小棠就將湯圓下鍋了。
今日中午這頓,主食就是這個,別的菜也吃膩了,就只叫上了兩碟小菜。
酸辣蘿蔔條,還有芥末白菜墩。
兩個都是解膩的。
湯圓煮好了胖胖的,吃起來皮也軟糯,跟宮裡常吃的元宵不同。
九阿哥吃了一口,裡面汁水四溢。
他吃的眯起了眼睛,道:“老十肯定喜歡這個,又是黏米,又是肉的,小時候他吃黏餑餑,就是嫌棄沒有肉餡的……”
舒舒則是吃着自己的黃米湯圓,有着黃米特殊的香味,跟糯米截然不同,是另一種韌性。
她也想起了家裡人。
還想起了小六。
小六也是個貪嘴的。
可是她送了一圈小叔子、小姑子,卻不好送弟弟一份。
還有阿瑪、額涅、阿牟她們,也沒有吃過自己親手做的吃食。
養女兒有什麼用?
在家時慣着寵着不懂事,等到出門後曉得孝順了,就孝順公婆去了。
舒舒心裡有些酸。
她想家了。
不想說孃家。
可是那就成了孃家。
現下的女主人是額涅,還好些,自己回去不算是做客。
以後父母老去,珠亮當家,女主人就會換成珠亮的妻子清如,她就徹底成爲客人。
她看着九阿哥一眼,反倒是兩人的小窩,不管是什麼規制,纔是她的家。
九阿哥察覺到她情緒低沉,道:“怎麼了?”
舒舒搖搖頭道:“沒事,就是想着二月初要出京,到時候爺不在跟前,有些擔心……”
她沒有提孃家的事。
且不說她現下的身份,婆家、孃家壓根就不對等。
就是對等了,也沒有給婆家孝敬幾個湯圓,非要給孃家也送一份的道理。
孝順不在面上。
福鬆的前程塵埃落定,就是對額涅最好的孝敬。
以後找機會貼補、提挈其他幾個弟弟,就是對阿瑪的孝敬。
至於阿牟那裡,舒舒決定將那位姨奶奶給的賠償密下,不給伯爺了。
之前她的想法,是打算將那個一分爲二,兩房一家一半。
伯爺是受害者,身體孱弱,可是阿瑪也沒佔什麼便宜,沒有爵位,家產的大頭也在長房,他自己仕途也辛苦。
可是去了百望山莊子後,見了邢嬤嬤一家後,舒舒就改了主意。
現下決定將伯爺的那份留下,往後給阿牟留着。
九阿哥面上也露出不情願來:“最少也是兩個月,到時候爺可怎麼熬……”
舒舒聽了,立時警醒。
這是開了葷的,別到時候不挑揀。
現下是白天,有些私密的話不好說,到了晚上,自己得提醒他一聲,什麼是“清心寡慾”,什麼是“養精蓄銳”。
兩人才撂下碗,何玉柱回來了。
“主子,福晉,福鬆阿哥來了,在宮門外候着。”
夫妻倆對視一眼,九阿哥起身道:“咱們一起過去瞧瞧!”
福鬆不是皇家人,在侍衛處也沒有報備,不好進來。
舒舒出去卻是無礙的。
她點點頭,吩咐核桃道:“包幾個鮮肉湯圓煮了,一會兒送過去……”
之前準備好的肉餡與麪皮,沒有用完,還在廚房放着。
核桃應了。
舒舒與九阿哥兩個出來。
宮門口十幾丈遠的路邊,福鬆一人一馬站在那裡。
見了舒舒與九阿哥出來,福鬆笑着迎上來。
舒舒臉色不好看,道:“怎麼就一個人,出城這麼遠也不帶人?”
福鬆抿了嘴,沒有說話。
姐姐這邊叫的急,他擔心有什麼私密的事情要吩咐,纔想着省事些。
九阿哥也不贊成道:“雖說這一路都是官道,可萬一有不開眼的呢?”
尤其是中午出來,下午耽擱了,回城的時候天就擦黑了。
福鬆老實認錯道:“下回不會了。”
舒舒還要再訓,不單單是不帶長隨的問題,還因爲不坐馬車。
如今已經立春好幾天,正是積雪要化不化的時候,空氣裡溼冷,要是凍了手腳,又癢又腫不說,還會留着根兒來,年年冬天都要犯。
九阿哥攔着道:“行了,都是要成丁的人,少訓兩句……”
他主要是怕舒舒在外頭說多話難受。
舒舒閉上嘴巴,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暴躁。
她碧玉年華,還不到囉裡囉嗦的年紀。
九阿哥道:“爺的皇子府,到了二月就要修了,就在安定門內那片,跟八貝勒府、四貝勒府並排,爺打算保舉你做個司儀長,你年歲小,在府裡好好學幾年,等大幾歲,爺再幫你想旁的法子!”
福鬆先是一愣,隨即大喜:“司儀長,就是皇子府的總理管事麼?”
九阿哥點點頭,道:“嗯!是屬官之首!”
福鬆絲毫沒有推卻的意思,興奮道:“謝謝姐夫!不用想旁的法子,就是這個司儀長就好!”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帶了靦腆道:“要是上面沒有批,就勞煩姐夫保我做個典儀……”
沒有人知道,自打姐姐指婚皇子,福鬆是打聽過皇子開府的流程,也打聽過王公府邸的僚屬官員。
他想的不是藉着裙帶關係,爲自己謀個前程,而是捨不得姐姐。
兩人襁褓中就一塊養着。
舒舒不放心他,他也不放心姐姐。
總擔心姐姐嫁給皇子,身份所限,要有委屈的地方。
要是他能爲皇子府的僚屬,也能在旁幫襯一二。
不過也只是想想。
他不喜歡麻煩,也不喜歡給別人增加麻煩。
可沒想到,居然夢想成真。
福鬆眉開眼笑的,帶着九阿哥都跟着笑了。
這個小舅子懂事,嘴巴也甜。
“放心,爺剛纔跟福晉提這個,就算司儀長你年輕不能勝任,也給你留着侍衛,總歸是立業了,也要考慮親事。”
九阿哥直接道:“我跟福晉先頭選了一個人,不是旁人,就是鈕祜祿家庶房的格格,已故頭等侍衛顏珠之女,還沒往那邊傳話,要是你不樂意就說一聲。”
福鬆搖頭道:“我相信姐姐的眼光,就是鈕祜祿家門第太高……”
九阿哥道:“這婚姻本來就是兩廂情願的事,你身後還有福晉跟爺呢,到時候這個不成,還有下一家,總歸會給你找個好夫人。”
福鬆臉色泛紅,看了舒舒一眼,見她笑眯眯的打量自己,道:“等到了生日,我會盡快分戶出來。”
否則家裡那邊曉得自己會補差事,怕是不會輕易放人。
舒舒點點頭道:“要是你繼母實在無禮,就跟額涅說,讓額涅出面。”
福鬆輩分在這裡,比較吃虧。
軟不得硬不得,沒必要爲了那邊的人壞了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