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着四阿哥,面上帶了不贊成。
這不合規矩。
不是說請封側福晉不合規矩,而是太子與大阿哥、三阿哥都沒有請封側福晉,四阿哥這樣行事就有些顯眼。
四阿哥也曉得此事突兀,道:“李氏人才尋常,卻給兒子生了兩子一女,本想着等前頭幾位哥哥請封側福晉後再給她請封,可……”
結果就是毓慶宮的李格格先被罷黜,最後死在南苑。
另一個有子的格格不得太子喜歡,出身也尋常,太子沒有擡舉的意思。
直郡王府後院沒有庶出,就牽扯不到產育有功,連個側福晉的候選都沒有。
誠郡王府的田格格早先是準側福晉,也是生了兩子一女,可如今都送出王府別居,斷送了前程。
前頭這幾位府裡以後有沒有側福晉還是兩說。
四阿哥覺得等着也沒戲,還不如早些開口。
康熙依舊是不贊成,搖頭道:“你還年輕……”
早先的時候,宗室側福晉沒有定數,可是順治十七年對宗室側福晉做了限定,除了和碩親王可以請封兩位側福晉,輔國公以上郡王以下,只許請封一位側室。
四阿哥的爵位是多羅貝勒,只有一位側室名額。
李氏包衣出身,孃家對四阿哥並無助力。
四阿哥猶豫了一下,道:“兒子只有一女,得福晉教養,是個好孩子,兒子也希望她出身體面些。”
康熙曉得這個兒子外冷內熱,各皇子府中,這位寵孩子,也是排得上的,庶女交給嫡福晉教養,庶子早早就挪到前院。
康熙想到了八貝勒名下的富察家。
四阿哥名下的佐領人口,也沒有勳貴大姓。
康熙垂下眼,道:“不着急,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各府想要請封側福晉,有一個條件,那就是生有子女,並沒有其他要求。
每年都可以由宗人府彙總,請封側福晉。
李氏生了兩子一女,還站住一雙兒女,確實有資格請封側福晉。
可是如此一來,四阿哥想要擡舉旗屬人口,就只能等到皇孫們長大再說。
四阿哥卻曉得機會難得,道:“兒子想好了……”
等到年底,給三阿哥選伴讀時,再看看能不能給二阿哥求個恩典,一起入宮讀書。
若是能一起入宮,自然千好百好;要是不能一起入宮,側室子擡了身份,過幾年在宗學裡也不會受欺負。
如今風聲不大對,四阿哥精神也緊繃着。
太子爺也好,大阿哥與三阿哥也好,各有風光,也各有不足。
跟他們相比,自己好像沒有明顯的短處在外頭。
這樣不好。
康熙不喜歡兒子冷情,可是也見不得兒子兒女情長:“關乎你的名聲,仔細外頭人說你寵妾滅妻!”
四阿哥臉繃着,道:“那拉氏是汗阿瑪指給兒子的賢妻,給兒子生了兩個嫡子,庶子庶女也教養的好,兒子敬重珍愛,問心無愧。”
康熙嘆了口氣,看着他道:“人心最難琢磨,小心慾壑難填,即便是庶出,也是皇孫皇孫女,你福晉待人也公正,要是李氏的孩子心大,想要跟嫡兄弟比肩,那就太不知足了。”
四阿哥正色道:“汗阿瑪放心,兒子曉得綱常亂不得,尊卑有別,會好好教導二格格跟二阿哥。”
知子莫若父。
康熙也曉得四阿哥趕在這個時候請封側福晉,爲的不是擡高皇孫格格的身份,畢竟孩子還小,離指婚還有十來年。
趕在這個時候,就是爲的庶子入上書房之事。
不過明白歸明白,康熙卻沒有給恩典的意思。
皇孫入學,到底是什麼規矩,還要看看再說。
要是其他庶子也能入上書房,那誠郡王府、五貝勒府與七貝勒府還有好幾個庶皇孫。
康熙就換了話頭,提及旗屬人口之事。
“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下半年要出宮,什麼時候入旗,入哪一旗朕還拿不準……”
康熙一邊說着,一邊留心四阿哥神色。
四阿哥帶了意外,道:“不是順着十阿哥入正紅旗麼?”
康熙搖頭道:“兩紅旗這幾年才穩當,朕暫時不想動。”
鑲紅旗旗主訥爾蘇年幼,養育內廷。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好往鑲紅旗下皇子,否則落在外人眼中,有欺負孤兒之嫌。
正紅旗有了十阿哥,十二阿哥與十三阿哥年歲跟他相差不了幾歲,要是下到同一旗,以後說不得要以十阿哥爲馬首。
四阿哥想了想道:“鑲白旗與兩藍旗都有皇子,鑲白旗與正藍旗還有王伯跟王叔。”
如此一來,就是每個旗都有三位恩封的王與貝勒。
鑲白旗也不例外,鑲白旗有三位皇子貝勒。
康熙看了四阿哥一眼,道:“鑲藍旗暫時也不安排人下旗了。”
四阿哥明白過來了,那就是鑲白旗跟正藍旗一旗一位皇子了。
康熙說到這裡,看了眼几案上的鑲白旗佐領名冊。
真要說起人口孳生,鑲白旗也不例外。
可是鑲白旗旗主今年才十三歲,比訥爾蘇還小一歲,康熙希望七阿哥接手鑲白旗旗務,而不是四阿哥插手鑲白旗旗務。
眼見着就是飯時,外頭侍膳總管已經候着。
康熙就擺擺手,對四阿哥道:“跪安吧!”
四阿哥應着,起身退了出去。
康熙看着樑九功道:“瞧見沒有,這是個腰子正的,朕攔都攔不住。”
樑九功斟酌着說道:“許是因最近皇孫格格們輪流做東請客之事,除了四貝勒府跟五貝勒府的兩位格格,其他的格格都是嫡出。”
康熙聞言一怔。
輪流做東……
他之前也聽過相關消息,就是沒有留意。
印象中,孫女們就像尼固珠那樣,還是個小孩子,可真要說起來,直郡王府的格格們,都到了待嫁的年歲。
說不得過幾年,皇家就是五世同堂……
康熙莫名地覺得有些驚悚。
之前看禮部報上來,地方上“五世同堂”康熙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輪到皇家五世同堂,卻讓人覺得怪異……
四阿哥出了清溪書屋,就跟三阿哥碰上。
三阿哥看了眼清溪書屋門口的侍膳太監,道:“這都飯口了,汗阿瑪沒留飯?”
四阿哥很是無語。
這還用說麼?
再說了,各家的女眷都在海淀,又不是沒有地方吃飯,有什麼好留膳的?
兄弟兩個出了小東門,三阿哥指了指北所的方向,道:“咱們都趕不上九阿哥了,九阿哥這兩年可是沒少留飯。”
四阿哥不想聽這個,道:“三哥不是要過問宗學麼?如何了?”
三阿哥搖頭道:“那是宗人府的差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說到這裡,忍不住帶了得意道:“弘晟得了恩典,明年就入內書房,我也沒有什麼可操心的了……”
四阿哥道:“您府上不是還有六阿哥與七阿哥……”
三阿哥搖頭道:“六阿哥是庶子,出身低,以後找個先生教着就行了,七阿哥……”
想到跟着田氏一起去了莊子上的幼子,三阿哥有些蔫了,在臉上摩挲了一把,道:“七阿哥體弱,太醫說了,要好好養着,只盼着他平安康泰。”
到底是相伴了十幾年的老人,他對田氏冷不下心腸,對幼子也多有憐惜。
可是皇父金口玉言,斷送了田氏母子的前程,三阿哥也不敢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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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子,他心中只剩下後悔莫及。
早該約束田氏,有毓慶宮李氏跟五貝勒的劉氏在前頭,他怎麼就不警醒呢?
接下來,三阿哥就安靜了。
兄弟兩個一路無言,到了阿哥所,各回各家。
南三所正房,四福晉正在繡五毒荷包。
見四阿哥進來,四福晉放下手中活計,起身相迎,而後吩咐人擺膳。
四阿哥摘了帽子,淨了手,道:“請帖都送出去了?”
四福晉點頭道:“嗯,原本我想要陪着去,二格格不讓,自己送了一圈。”
四阿哥道:“不小了,也不是旁處,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四福晉道:“被兩位堂姐帶的,也像大姑娘了。”
從李氏生弘昐,二格格就抱到正院,由四福晉撫養,至今已經七年。
不是親生,可是跟親生的也不差什麼。
提及二格格的落落大方,四福晉也與有榮焉,還有幾分心疼:“就是太懂事了,我倒是盼着她淘氣些,以後大了不吃虧。”
四阿哥看着妻子搖頭道:“你就不是潑辣性子,怎麼教孩子潑辣?”
四福晉輕哼道:“倒是我的錯了。”
四阿哥想着方纔御前的應答,垂下眼道:“爺打算給李氏請封側夫人……”
四福晉笑容凝固住,看着四阿哥,有些忐忑。
跟八旗大姓出來的側福晉相比,四福晉自是樂意李氏爲側福晉。
之前她也跟四阿哥提及過。
可是沒想到會這樣快。
“這……爺做了出頭鳥,會不會礙了爺的名聲?”
四福晉很是糾結地開口。
關鍵還得罪人。
得罪下頭的妯娌們。
有了四阿哥開頭,那七貝勒府那邊估摸也快了。
這損人不利己。
還不到修皇家玉牒的年份,這請封早了沒有什麼意義。
就是上頭的幾位大阿哥,也未必會樂意四阿哥在他們前頭請封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