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雖是跟樑九功抱怨着,卻是真將此事放在心上。
內務府的“世官”確實是隱患。
如杭州織造府的金家,就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奴才,很是信重,爲了穩定纔多年沒有更替,結果竟成背主的禍害。
想要處置,都礙手礙腳,要繞着圈子來。
還有籍沒的富察家,本是罪人身份,可是依仗着索額圖,也成了大蛀蟲。
增設管院大臣後,可以安排宗室與侍衛監管,三、兩年更替的話,也不容易生弊情。
沒有動內務府的這些人,就是給他們找了個現管。
將權力都散出去,偷懶之後呢?
想要做什麼?
康熙很是好奇了。
只是眼下顧不上此事,河道在打官司,關於永定河河工的,後天就要出巡,今明兩日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置……
*
九阿哥這裡,也得了馬齊打發人來的傳話,曉得要等聖駕巡永定河後再議此事。
此次聖駕巡永定河後,接着要謁陵,那前後要大半個月,要臘八前後才能回京了。
九阿哥就不着急了,不過閒着也閒着,他還是拿了紙筆,將內務府下的衙門分了三類。
一類是差事繁忙,可不好外官插手的,這種只能內務府總管裡選值年大臣。
如,廣儲司、營造司、慶豐司、造辦處等。
一類規矩齊全,差事緊要,不需要旁人跟着添亂。
如,會計司、慎刑司、掌儀司、都虞司等。
剩下就是可以交代出去的差事,容易出紕漏,適合御前指人管部盯着的。
如,上駟院、武備院、御茶膳房、御藥房、武英殿修書處、御書處等。
之前人事龐雜的內務府,這樣劃分一遍,責任就清晰明瞭。
九阿哥整理完這些,心裡有些沒底,就將草紙折了,塞進荷包裡。
今日聖駕在宮裡,可九阿哥還是保持着申初落衙的規律。
申初從衙門出來,從西華門出宮,不到兩刻鐘的功夫,就到了皇子府。
舒舒掐着時間從寧安堂回來。
九阿哥回來,就將荷包裡的草紙拿出來給舒舒,而後說了打算上摺子增設管院大臣之事,而後道:“爺是這樣分的,你幫爺看看,有什麼不妥當的沒有……”
關於內務府,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並不多。
舒舒只曉得是在明代的十三衙門上改的,這幾年因九阿哥緣故,就曉得的多了。
四千多個職官……
跟小朝廷沒有什麼兩樣。
對於九阿哥這樣的身份,眼見着又是要到奪嫡的風口,分權比集權更好。
她接了草紙,打開看着,心裡驚濤駭浪。
這是歪打正着?
還是腦子開竅了?!
上駟院,掌御用及宮廷所用馬、駝之牧養與供給;武備院,掌御用、官用武器等相關物品的製造與供給。
武備院下,還有御鳥槍處與內火藥庫兩個小部門。
這兩個地方,簡直是要命。
舒舒神色不變,指了後頭,道:“爺,這武備院跟營造司、內造辦差不多,都是制東西的地方,怎麼爺留了那兩處,沒留這一處?”
九阿哥道:“留着沒用啊,往後也沒有開源的餘地,這地方造出來的全是軍用,馬鞍、帳篷、皮甲、弓、箭什麼的,不是供給侍衛、就是供給護軍營,還是最容易被人挑剔的地方,讓汗阿瑪安排侍衛管去。”
到時候看他們怎麼挑剔,讓他們自己挑自己去!
舒舒看着九阿哥,覺得這是幸運值加倍了。
將這武備相關的都推出去,這肯定合康熙的心意。
她又看御茶膳房與御藥房。
所謂御茶膳房,就是御膳房外加上御茶房,眼下還沒有分開,算是一個機構。
御藥房不必說了,掛在內務府下,儲備着各種成藥跟上等藥材。
內務府這裡的官員,主要是當成庫管跟文書使的。
這兩個衙門都在乾清宮院子裡。
雖說都是入口的東西,實際上御茶膳房影響沒有那麼大。
因爲御膳與御茶,呈奉都是好多道規矩,不好動手腳。
反倒是御藥房這裡,可以通過御藥房出庫的藥,能推斷康熙身體的狀況。
這個地方,即便檔桉緊密,可是也有機會窺視一二。
推出去很好。
“爺,御藥房不是開源麼?”舒舒問道。
這個推出去,跟九阿哥方纔的說法相悖了。
九阿哥搖頭道:“爺不打算再往蒙古賣御藥,御字不可多用,多用不值錢,也損汗阿瑪威嚴……”
舒舒是真心佩服了。
要知道,前年開始,一直到去年小湯山,九阿哥經手的幾件買賣,都是打着康熙的御用招牌。
只有江寧織造府,羊絨呢還沒有正式上市,所以沒有亮招牌。
“爺怎麼想起這個的?可是馬大人提點了?”
想着九阿哥說今日見馬齊,舒舒問道。
九阿哥搖頭道:“爺自己悟的……”
說着,他說了早上迎駕太子服色之事。
“乍一看,跟明黃色差不多,這是索額圖選的顏色,太子當年還在襁褓中不知事,索額圖還不知事麼?索額圖家可是八旗中的文官世家,幾代人侍奉宮廷的,爺覺得索額圖就是第二個劉嬤嬤,心裡藏了奸……”
九阿哥唏噓道:“劉嬤嬤當時是存了壞心,想要挑撥咱們倆的關係,好架空你的這個嫡福晉,繼續在二所作威作福;索額圖就是在挑撥汗阿瑪跟太子的關係,讓太子信重跟依賴赫舍裡家,道理都是一樣,就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索額圖死了,對太子來說,也算是幸事,要不然留着他在中間攪合,說不好會是什麼局面……”
舒舒沒想到九阿哥迎駕,還有這樣感悟。
她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道:“爺說的太對了,不說旁人,只說爺,要是內務府再出來個掌印副總管,爺樂意不樂意?”
“不樂意!”
九阿哥搖頭道:“爺寧願將差事派出去,也不樂意多個掌印,這不是等着爺下臺麼?聽着也不吉利啊……”
說着,他戛然而止,看着舒舒,壓低了音量道:“汗阿瑪怕是也不樂意,要是太子惦記着登基,那不就是盼着汗阿瑪那什麼嗎?”
舒舒沒有接話,也無須接話。
這兩年,關於“父老子壯”,她已經旁敲側擊過幾次了,過猶不及。
九阿哥也曉得這些犯忌諱,可還是忍不住對舒舒小聲道:“爺心裡更踏實了,就盼着呢,換誰都行。”
舒舒就小聲道:“皇上素來重養生之道,皇家裡四世同堂不必說,說不得還會有五世同堂的盛景,到時候豐生他們都頂門立戶了,咱們做個清貴宗室就好了。”
九阿哥算了下直郡王府大格格跟皇長孫阿克墩的年歲,點頭道:“還真是,再有二十多年,那兩人抱孫子了,汗阿瑪才古稀之壽,肯定趕上了……”
他立時將這些事情放下。
不操心,讓豐生到時候操心去。
到了次日,十阿哥也開始往宗人府去了。
兄弟兩個,又是同進同出的。
旁人早就看習慣了。
九阿哥到內務府衙門沒一會兒,一盞茶才喝了兩泡,御前就來了人。
魏珠帶了一個二等侍衛過來,帶了聖旨。
這聖旨不是給九阿哥的,是給杭州織造的。
聖旨內容,杭州織造金依仁委署內務府總管,接旨意日,即刻上京赴任。
“九爺,皇上打發人往杭州織造府傳旨,讓九爺選郎中或員外郎跟着,暫代杭州織造事,等着新織造人選出來後再回京……”
魏珠傳了康熙口諭。
九阿哥聽了,曉得要對金家動手了。
京城過去的人要可靠放心的,不會被收買的。
杭州織造是肥缺,這臨時的杭州織造也算是肥缺。
杭州各衙門不曉得這個是臨時的,該給的孝敬也會給的。
要說九阿哥信任的人,能力也夠的,就數高衍中。
可是眼下,不能選高衍中。
去江南查金家的就是他,他這個時候過去,就是招人恨了。
除去高衍中,九阿哥能選擇的人就不多了。
他也沒有猶豫,直接叫筆帖式喚了張保住過來,道:“有個外差,需要張大人去杭州一趟,張大人回家收拾行李吧!”
哈哈,張大人身上還有個皇子岳父身份,江南那些官員巨賈肯定要巴結一回。
多多益善。
反正只是暫代,收了孝敬就收了,隨後等汗阿瑪選出新的杭州織造,張保住就回京了。
希望張大人知趣些,行囊豐厚後,記得給五嫂補些嫁妝。
九阿哥想着江南局勢,又補充了一句,道:“筆帖式帶四個,給你打下手,家下人口多帶些,省得使喚的人不夠。”
張保住心裡茫然,看到御前的太監跟侍衛,猶豫着要不要問。
怕消息泄露,九阿哥也沒有提讓他暫代杭州織造事,只道:“有御前侍衛跟着去杭州,具體差事,到時候有人吩咐大人……”
張保住聽了,沒有多問,老實應了,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當日,張保住就跟着御前的人出京往杭州去了。
因此運河北段已經停了,所以他們要陸路到山東,再換運河。
次日,聖駕巡永定河,大阿哥、四阿哥與十三阿哥隨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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