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口中的諳達,就是之前二所的總管太監,如今九皇子府的總管太監。
只是他有了年歲,將近五十的人了,小時候也遭過罪,所以眼下在皇子府也是掛名,算是榮養。
他身邊有同族晚輩崔百歲照顧着,何玉柱這幾個哈哈珠子太監也是他打小帶大,教的規矩跟認字,算是半拉師傅,大家對他也恭敬。
九阿哥也念舊,曉得崔南山上了歲數,有些嘴饞,就常賞菜過去。
何玉柱應了,道:“總管那裡除了藥酒,還有爺賞的人蔘酒,喝了身上暖呼呼的今晚奴才討一杯喝。”
九阿哥聽了撇嘴,道:“沾沾味兒就行了,可不許上癮,學那些酒蒙子,人都喝糟了·····”
何玉柱拿手比劃着,道:“奴才沒量,就是嚐嚐。”三阿哥沒有動地方,神色有些恍惚。
九阿哥望過去,道:“三哥您這是沒喝就多了?”
三阿哥猶豫了一下,看着九阿哥,道:“我就是想着,明年選秀,我舅家有個表妹今年十三,明年十四,正好是當選難的範圍,能不能留京候選?”
九阿哥看着三阿哥,道:“在規矩裡,應該是允的吧,只是後續安排,三哥有計劃沒有?這是要指到三哥府上?要不然的話,這樣出身,初選就差不多刷下來了,到時候是你做主發嫁?要不然的話,不還是要送到盛京?”
三阿哥面上有些沉重,道:“那我去問問舅舅的主意吧!”
這是別人家的事,九阿哥也不操心,道:“反正你想好了,馬家族人那邊應該是靠不上的,想要提挈表弟、表妹,還是看您自己個兒。”
三阿哥點點頭,沒有再說旁的,起身走了。
眼見着時間差不多,九阿哥也沒有耽擱,拿着十二阿哥上午整理出來的行宮、行在狀況文書,就去了乾清宮。
乾清宮,西暖閣。
蘇努得了口諭,過來陛見。
這是御前得了消息,曉得覺羅金山跟隆科多舅舅告狀之事。“可訊問清楚了,告的可實?”
康熙臉上帶了沉重。殺人者死。
逼殺並不追責,毆殺的話,絞監候、他不是擔心隆科多,而是心裡搓火。
去年他得到的消息,也是隆科多的側室,紅帶子賭氣上吊。要是這另有隱情,那去年的消息是怎麼回事兒?
他的耳目,還是他的耳目麼?這是康熙無法容忍的。
蘇努垂下眼,道:“金山狀告之事,已經訊問了隆科多身邊長隨喜貴與小廝傳福,去年七月初七,佟家大格格生辰,以爲覺羅氏是生母,給覺羅氏叩頭,引得李氏不滿,倚門辱罵,覺羅氏回了兩句,意思是自己大格格就是她的女兒,戶籍上記着,往後李氏見到小主子恭敬些,被跟之前幾次似的,嚇哭孩子,李氏就罵起來,說覺羅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買來的妾;覺羅氏說自己清清白白,身爲側室也是收了聘禮、寫了婚書,坐轎子進門的,李氏惱了,當天晚上安排了幾個粗使下人,去了覺羅氏的屋子,次日覺羅氏就自縊了。”
過後,隆科多將那幾個粗使僕人都割了舌頭送莊子上了,將此事封口,就成了覺羅氏跟李氏生了口角,賭氣上吊。
說完這裡,蘇努也帶了不痛快。
比直接毆殺還讓人悶氣。
直接毆殺,還能辯白說是錯手傷人,無心之失。可這種算什麼?
對女子最大的侮辱,但凡對皇室有絲毫敬畏,也不敢依舊放任李四兒作威作福,沒有任何懲處。
康熙並覺得意外。他心裡鬆了口氣。
要是隆科多遮掩此事,那消息不詳實也說得過去。剩下的,康熙就跟蘇努一樣,只有惱了。
佟家······
連嫡皇子都敢伸手,何況一個紅帶子女······康熙看着蘇努道:“李氏如何議罪?”
蘇努道:“以卑犯尊,絞立決,不準贖!”
按照《大清律》奴婢罵家主,絞;毆家主,斬;殺家主,凌遲。
覺羅氏不是佟家家主,可卻是紅帶子女,論起來身份不比隆科多低,所以李氏要從重。
康熙點頭道:“可!隆科多如何議罪?”
蘇努道:“大不敬罪三條,不法三條,貪婪兩條··康熙正色道:“'不法”何來?”
蘇努道:“李氏所生之女冒籍之事爲一,前些年安排人手在盛京收人蔘爲二,插手刑部刑案複覈爲三。”
只能說隆科多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些下來的是晴天霹靂。
這下頭奴才都拘押宗人府了,一頓板子下來,沒有幾個忠僕,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康熙神色不變,心裡卻是惱了。好一個佟家,好一個佟家!
這是之前的私種人參,還有佟家的干係?那江南那邊呢?
是不是也有佟家的人?
佟家女兒,眼下是安郡王府主母。這是一條穿起來的線。
“如此議罪?”康熙問道。
蘇努遲疑了一下,道:“毆打皇子,實屬“惡逆”,爲十惡不赦之第四惡,革一等侍衛,按律斬立決,免八議!”
這議的罪名實不輕,可也是宗人府慣例了。恩出於上,皇上在酌情寬免一二。
康熙沉默。
對於李四兒的處置,他毫不猶豫,到了隆科多這裡,卻遲疑了。
他吐了一口氣,道:“革侍衛,鞭一百,發往寧古塔充甲,籍沒,妻兒隨流··蘇努應着,心裡也帶了警醒。
這可不算什麼恩典。
眼見着牆倒衆人推,他還以爲皇上傳他過來,是早日瞭解此案,省得這罪名滾雪球的,越來越大,到時候不好寬免。
結果他只猜對一半,這快結案是快結案,卻沒有寬免多少的意思,而是直接定了懲罰。
蘇努從御前退下去,心中多了陰霾。事到如今,他就盼着佟家就此敗落了。
要不然的話,佟家要是起來,怕是心裡要記上自己一筆。
得想個法子,讓那幾個進京候選的佟家女落選,省得不知道什麼時候,使得佟家再次憑着裙帶起來。
九阿哥站在門口候着,望向上書房的方向。
明年正月,四貝勒府的弘暉跟七貝勒府的弘曙也要入宮讀書了。前陣子營造司上了公文,修繕乾西三所跟四所。
其中三所,就是給兩位皇孫阿哥預備的,四所備用。看到蘇努出來,九阿哥多看了兩眼。
蘇努見了他,欠身道:“九爺······”
九阿哥避開,小聲問道:“這是隆科多的罪議完了?”
蘇努點頭,卻沒有細說究竟的意思,拱手道:“九爺且忙,我先回衙門···九阿哥也不好留人,看着蘇努急匆匆地離開。
九阿哥看着蘇努的背影,想着蘇努方纔的反應,瞧着不大對。
“九爺,皇上傳召。”樑九功出來傳話,卻是低眉順眼,不跟九阿哥對眼。九阿哥明白了,這是叫他別開口瞎打聽,皇父的心情應該不大好。
他就帶了幾分消息,捏了捏手中的文書,進了西暖閣。
康熙擡起頭,目光落在九阿哥手中的文書上,道:“是鋪路遇了難處?”
九阿哥搖頭道:“沒有難處,已經吩咐張保住帶人去皇城測量道路長度,到時候整個皇城一分爲三,每旗包衣護軍負責一處,免得拖延糊弄,耽擱功夫··
康熙點點頭,看着九阿哥的文書,等着他繼續說話。
他生出幾種猜測,是要提佟家霸佔皇城官房之事,還是要說佟家去會計司抄鋪子文書之事?
九阿哥就道:“兒子最近差了從京城到木蘭圍場的行在,年年修繕,可是地方狹小,已經不大適合以後使用,兒子想要親往查看,沿途所需擴建的行宮、行在共有多少處,明年開春可以動工擴建,備着聖駕下半年行圍······”
康熙看看着九阿哥,心中很是意外。實沒有想到怎麼會牽扯到這個。
總覺得九阿哥東一錘子,西一錘子,全無規律可言。
“如果只是清查行宮行在,打發人下去就是了,爲什麼要親自前往?”康熙看着九阿哥蹙眉,道。
九阿哥想要推到隆科多頭上,可是想着蘇努方纔神色,話到嘴邊改了口,道:這一年下來,兒子都沒挪窩兒,也憋得慌,就想着出公務,出去透透氣,聖壽節後出發,一個來月就回來了·”
說到這裡,他帶了幾分懇請道:“兒子還想要看看沿途的溫泉,看是不是能添加一處兩處溫泉行宮,那樣一來,汗阿瑪圍獵後也能鬆散鬆散。”
康熙搖頭道:“胡鬧!這都冬天了,關外更冷,這長途跋涉的,你折騰什麼?”自己什麼身體,自己不曉得?
夏天出門都叫人不放心,更別說冬天。
九阿哥忙道:“沒事,讓兒子福晉陪兒子出門,指定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康熙瞪着他,實不明白他怎麼會有這個念頭,董鄂氏還要照顧三個孩子,哪裡有功夫陪他出門?
眼見着康熙還不點頭,九阿哥沒有法子了,只好露出幾分可憐來,咬牙道:“汗阿瑪,八旗老少爺們太閒了,整日裡磨牙,兒子不想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想避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