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正在那裡賣弄着,對七阿哥道:“夜不寐可不算小毛病,當早日治,我這裡前幾個月得了兩盒好沉香,您一會兒帶上配藥配香使吧……”
七阿哥不想再提這個,岔開話,道:“算算日子,聖駕快將折返,你們兩個還要去‘迎駕’嗎?”
要是出迎的話,也不能隨便去,得先上摺子請旨,得了恩准後才能出迎。
眼下也到了請旨的時間。
九阿哥聽了,立時心動,望向十阿哥。
聖駕今年沒走海淀,走的是昌平跟懷柔這條線。
要是出迎的話,迎一天就是到小湯山,迎兩天就是到懷柔。
小湯山的話,正好可以順便看看行宮裝飾得如何。
懷柔的話,要是時間寬裕,還可以去紅螺寺轉一圈。
秋高氣爽,不冷不熱時節,出去熘達熘達也好。
十阿哥看出九阿哥心動,點頭道:“九哥要是想去就請旨吧,我在後頭聯名……”
他沒有提十二阿哥。
隨扈的時候,皇父沒有點十二阿哥,這個時候添上十二阿哥,只會叫十二阿哥不自在。
九阿哥也想到這這個,道:“行,那就咱們兄弟兩個聯名,去懷柔迎駕,七哥跟十二弟看家……”
十二阿哥神色不動,要是去其他地方,說不得他有興趣;可是去御前,壓根就不惦記。
京城到懷柔一百二十里,出迎百里,也是他們當兒子的孝敬。
去的時候,正好可以在昌平的果園訂下果子。
去年糖水桃子、糖水蘋果少了都沒夠吃。
皇子府花園內,挖了地窖,也可以多存些蘋果跟秋梨。
兄弟說完閒話,就吃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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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東次間,妯裡幾個也吃上了。
如今京城流行燕翅席,都是功夫菜,她們妯裡貴爲皇子福晉,吃的也是有數的。
十福晉仔細地看了一遍菜品,納罕道:“怎麼跟上回四姐請客的菜式不一樣?”
上回也是燕翅席。
可是眼前這些壓桌小菜也好,大菜也好,鮮少有跟上回重複的。
七福晉看着舒舒道:“是時令的緣故麼?”
因爲眼下的菜中有一道菊花燕菜,用的是鮮菊花;還有一道蟹黃魚翅、一道熘河蟹黃,也是這個時候獨有的。
舒舒點頭道:“他們家的燕翅席做的精細,四季菜譜不一樣,還有單獨的清真席。”
七福晉立時道:“那等到冬日裡,我過生日,也叫他們家的菜,到時候咱們再見識一回冬天的菜譜。”
舒舒笑道:“那我們等着。”
十福晉吃了一口蟹黃魚翅,滿口生香,道:“那我請春天的席面,找個日子請客。”
妯裡三人都不差錢。
七福晉想了想,道:“四嫂那邊九月發動的話,十月裡出月子,正好冬月請客,人還能多些。”
各家雖搬出宮小三年,但是除了溫鍋宴之外,基本沒怎麼辦過大席面。
因爲直郡王之前有孝,沒有女主人,這幾年也沒有人擺酒。
三貝勒府這裡,三福晉生孩子帶孩子的,也沒有正式宴客。
後頭的兄弟、妯裡跟着從衆,也就沒有怎麼大宴賓客過。
“三年了,除了八阿哥娶側福晉那回,居然沒有宴過幾回……”
七福晉唏噓道。
十福晉沒有見過大福晉,也沒有情分,道:“那新大嫂進門了,以後行事要隨那邊麼?”
七福晉點頭道:“多半如此了。”
舒舒覺得,到時候宴席也不會多。
等到繼福晉進門,行事謹慎,也會從例的。
沒有前例可循的時候,不會多事。
如此也好。
舒舒不厭煩赴宴,可是不喜歡大宴。
大宴就是湊數的,怪累的,也沒有意思。
像是這種兄弟妯裡之間的小宴就自在許多,大家說說笑笑,打牌說八卦,也是解悶了。
等到吃完午飯,妯裡仨吃了一會兒茶就散了。
今晚皇子府這裡,還有第二場席面。
就是皇子府幕僚侍衛的家宴。
也是叫的燕翅席,只是不是中午的頭等,而是二等的。
不差這二兩銀子的差價,規矩如此。
前頭開了三桌,後頭開了一桌。
舒舒這裡,招待的都是後頭住着的僚屬之妻。
有桂珍格格,其他人往來的不多,可也是相熟的。
只有張家大奶奶年歲大,跟大家長了一輩去,其他也都是小媳婦,比舒舒年長不了幾歲,活潑俏麗。
張家大奶奶也是高官之女,只是旗漢規矩不同,所以之前來皇子府的時候有些拘謹。
可是次數多了,兩家還是姻親,也自在許多。
眼下典儀多了曹曰瑛,可是他是鰥夫,由妾室打理生活,沒有資格到皇子府宴飲。
因此,今天的小宴沒有外人,大家都自在許多。
張大奶奶看着大家的自在,帶了羨慕道:“旁的不說,只說在旗的姑娘享福,媳婦也自在。”
成親就分家就是個好習慣。
不用多年媳婦熬成婆。
她這裡,繼子媳婦都進門了,可是在公婆之前,還是侍膳。
雖說不用一日三餐來,可是想想這十來年,也叫人心酸。
富慶之妻道:“在旗各種老派規矩也多,還是在孃家當小姑奶奶的時候最金貴。”
張大奶奶聽了,看了舒舒一眼。
她們家就住在皇城裡,關於旗人選秀的規矩,也知道個七七八八。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少不得以爲小姑奶奶的金貴是從“八旗選秀”上來的,可是張大奶奶曉得,不是那樣的。
就是包衣人家,長女也不同,可以當孃家大半個家。
八旗重姻親,主要也是因爲女兒金貴的緣故。
像九福晉這樣的姑奶奶,誰家不愛呢?
即便嫁入皇家,也不失底氣,都說九福晉有福氣,確實是有福氣之人。
桂珍挨着舒舒坐,低聲道:“幾家左領太太與管領太太都打聽來着。”
前頭坐了三桌,女卷這裡只有一桌就是因爲舒舒精簡了人數。
按照慣例,既是家宴,僚屬人口的話,女卷這裡,那九阿哥名下左領與管領太太也能在皇子府混上一頓飯,可惜的是,舒舒只允許她們請安磕頭,都沒有搭她們的話茬。
“心高着呢,恨不得當這府裡的主子,我只能敬而遠之了。”
舒舒輕笑道。
去年是盯着她身邊丫頭,又捨不得長子,多是拿着次子與侄兒湊數;今年她生產,外頭傳得邪乎,她們就又鑽營着,想要將姑娘送府裡當差。
後來府裡要進丫頭,就有心高的千金小姐報上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府裡這邊初選,就沒有選這些職官人家,都是從無職包衣人家選的。
因爲這個,她們的算盤落空,還有人求親告友的,將話風傳到宜妃處,簡直是不知所謂。
爲了這個,舒舒是徹底惱了。
桂珍聽了皺眉道:“還當自己是內務府包衣呢,非惦記着當二主子?”
舒舒聽了,笑道:“還真是內務府包衣,姐姐是提醒我了。“
這兩個左領、一個管領人口雖掛在九阿哥名下,可是因爲九阿哥沒有下旗,所以實際上他們依舊是內務府包衣。
入府沒戲,可以入宮。
舒舒打算她們下次入府請安的時候說一嘴,想要送女兒當差的,這邊直接給報上去,可以參加明年正月的內務府“小選”。
因爲九阿哥不善飲,今日席面即便燒酒、黃酒齊全,可是男客這裡也都適量。
大家都是皇子府的僚屬,這裡也不是能暢飲的地方。
反倒是女卷這裡,桂珍也好,富慶妻子也好,都是有幾分酒量的。
舒舒也就多吃了幾杯甜酒釀。
等到宴席結束,大家散了,九阿哥回來,就看到一個微醺的舒舒。
九阿哥見狀,坐在炕邊,道:“難受麼?叫人預備醒酒湯了麼?”
舒舒看着九阿哥,也不應聲。
九阿哥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醉了?”
許是秋天到了,人容易變得敏感。
舒舒想到了富察側福晉,也想到了鼎鼎大名的“小年糕”。
兩人有一個共同點,就都是皇子名下旗屬人口重臣。
八旗人口就這麼些,哪個左領下沒有高官呢?
等到九阿哥分下旗屬人口,人家的野望,就不是往府裡奉承遞話。
到時候真要指下人,就是皇命。
舒舒想着,在九阿哥腰上擰了一把。
九阿哥看出她不痛快,也沒有躲,還往前挪了挪。
這身上也揪不起來多少肉,舒舒反而不忍心,輕哼了一聲,撂下手,道:“我心裡不痛快!”
九阿哥拉了她的手,道:“怎麼了?可是有誰不恭敬,氣到你?”
舒舒點點頭,道:“我今天沒有招呼幾家左領太太過來,那幾個左領囉嗦了沒有?”
九阿哥道:“賠罪來着,叫爺訓了,爺跟他們說了,再有人給臉不要臉,惹你不高興,那他們的左領也可以換人!”
舒舒聽了,心裡熱乎乎的。
可是想到總有一天要分旗屬人口下來,數量還不會少,她就看着九阿哥道:“包衣還好,要是正經旗屬人口呢?像老師家一樣,大族大姓的,一二品的高官,到時候咱們也得客氣着。”
九阿哥豎着眉毛道:“哪有那樣的規矩?主奴有別,他們還敢不敬主子不成?眼下是他們體面起來,那也是尊卑有別,做到尚書侍郎又如何?除非擡旗,否則就是兩層主子,紅白喜事、逢年過節都當入府請安執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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