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州與歸一教的戰鬥一直在持續,而錦州內部卻是在這段時間掀起了三次變革。
第一次,陸超獻計安撫涌入的流民,不但幫崔正安穩住了流民,更幫錦州開拓出萬頃良田,也讓陸超成功在錦州站穩了腳跟;第二次,陸超幫崔正組建了商會,穩定市場,讓百姓可以購買到物美價廉的商品,成功打壓了商販,獲得了人心;第三次則是以樊鴻爲首,展開了屋舍交易,短短數年間,錦州核心城市的房價上漲了十倍不止,爲錦州府庫積存了大量的錢幣。
不過這畢竟是農業時代,錦州的富戶終究是有限的,隨着時間的推移,房價越來越高,已經高到哪怕是富戶也接不住的地步,但也有有心人開始依法炮製,在錦州各處縣城展開了房舍買賣,吸引鄉間富農前來購買。
在這個過程中,房舍的好壞漸漸成了身份的象徵,以前其實也是,但大多數都是達官顯貴持有奢華房舍,距離普通人太過遙遠,自然也不會將這個拿來當做身份,但隨着這股風潮吹到縣裡,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就可以住上裝飾奢華的房舍,從而獲得別人羨慕的眼光。
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參與其中。
這些年因爲商會薄利多銷加上官府稅賦低的緣故,幾乎家家都有餘糧,加上對未來的美好預期,富足些的開始在城裡購房,當然,也只是少部分。
畢竟這個時代還是以農耕爲主。
但就算買下房子不住,倒手一賣,賺到的錢可能頂得上自己一年勞作所得,在察覺到這點之後,越來越多百姓開始參與進來,讓原本已經枯竭的房市迎來了新春,甚至有地方灰色勢力開始藉此做起了高利貸的生意。
只要買房就能賺錢的觀念隨着在短短十年的時間裡逐漸深入人心,但這就是個擊鼓傳花的遊戲,市場上的錢再多,也終究有抽空的一天,自然是有人賺到錢了,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們漸漸發現房子有些賣不動了,市場依舊火爆,但願意出手或有能力買房的人卻越來越少。
而早在房市開始流向各縣的時候,陸超就開始在崔正的議事廳內不止一次阻止此事,但沒辦法,房市不但能帶來大量的財政收入,似乎民心氣運也會漲,這些都是跟官員的政績有關。
這個時候陸超出來唱反調,自然遭到所有人的排斥和牴觸,就連樊鴻也覺得陸超是杞人憂天了,而且陸超雖然阻止,但在闡明原因的時候,卻總是說的高深莫測,讓人聽不太懂,加上巨大的利益帶來的衝擊,這裡的利益可不只是足以支持崔正勢力裝備軍隊的資金,更有磅礴氣運。
房市最鼎盛的時候,整個錦州氣運猶如烈火烹油般不斷高漲,不是沒人察覺不妥,這其實跟當初荒州的玉幣很像,只是這些人的聲音淹沒在無邊的慾望中,沒人聽他們說什麼。
而作爲一直致力於此事的陸超,成了這些人的明燈,漸漸圍攏到陸超身邊,但並沒什麼用,只是被人當做過街老鼠一般謾罵,陸超在錦州原本不錯的名望也漸漸成了惡名,與之相反的,是崔正的聲望在各方勢力的推動下,達到了頂峰!
就在一個月前,崔正終於在不少人的建議下,讓人頂替了陸超在商會的職位,理由也簡單,陸超畢竟是外人,而且這些年一直在民間唱衰房市,已經引起了衆怒,再加上商會的存在很多時候還要賠錢,最開始還有百姓叫好,但現在更多的是挑剔,說明陸超的那一套已經不合時宜了。
這也是陸超暗中操控的結果。
十年時間裡,已經是德行境的崔正開始修武,只是十年時間,在這鼎盛氣運的加持下,便達到了洞觀境,崔正最近正打算向青玄道宗請教修道之法,打算再用十年時間,修到元嬰境界,以目前錦州氣運,足夠支持他三道同修。
然而最近崔正發現,錦州的氣運開始以極快的速度下跌。
錦都,崔府。
剛剛完成納氣的崔正皺眉睜開眼睛,氣運的下跌速度有些快,他的修行速度比之往常慢了足有三成之多,這讓已經習慣了高速修行的崔正有些難以接受。
“來人!”崔正擡頭,對着門外喊道:“通知各級官員,一個時辰後,議事廳見我!”
“是!”守在門外的護衛隔着門行了一禮後匆匆離開,前去安排人傳達消息。
一個時辰後,錦都各級官員盡數集結在議事廳,寬敞的議事廳中,衆官員面露愁容,氣運突然大幅度縮水,這是所有人都感受得到的,現在衆人心頭都有些擔憂。
“究竟發生了何事?短短一月之間,氣運衰減三成!”崔正目光掃視羣臣,皺眉喝道:“諸位皆是我錦州肱骨,不知可有人能告知於孤?”
羣臣聞言,面面相覷,一事不知該如何回答。
其實隱隱間已經有人猜到了答案,氣運開始衰減,正是從陸超被踢出局的那天開始的,而且還是越來越快。
“在座諸位,都是我錦州智謀之士,怎的無人知曉?”崔正目光凌厲的看向衆人。樊鴻嘆了口氣,起身對着崔正一禮道:“既然諸位不願說,就由老夫來說吧。”
崔正看着他,微微頷首:“先生請說。”
“一個月前,主公讓彭公子頂替陸超執掌富民商會開始,我錦州氣運就開始迅速下跌。”樊鴻嘆息道:“富民商會的主旨,是讓百姓能用物美價廉的衣食。”
“樊老,當年您不是也說過此法乃亂國之策?”彭公子也就是崔正長子崔彭聞言皺眉道。
“確實是,此法利薄,易得民心,然卻讓州府無財撫卹將士。”樊鴻嘆道:“當年老夫曾與陸超小友商議過,房市之策也是當時出的,算是解了此法,既能不傷民,又能爲州府迅速斂財,只是當時陸小友就說過,此法切忌入民間,五年前開始,陸小友就竭力阻止此事,卻無人聽他之言。”
“終究是太年輕了,不知人心,人心底貪慾已被掀起,又豈會甘心輕易收手?”
“原本,就算房市傷民,但有富民商會在,依舊可以保證氣運不散,但現在,彭公子一上任,就廢除了陸小友的許多規矩,如今雖然物價確實沒變,但從百姓那裡收糧的價格卻被不斷壓低,我記得陸小友說過一句話,叫穀賤傷農,不知大家可還記得?百姓手中的糧不值錢了,得到的錢也少了,拿什麼去買東西?”
“富民商會太大,當初老夫之所以說此舉乃禍國之策,就是因爲它太大,大到哪怕一個失誤,掌握商會的人哪怕有一點兒私心,都會傷及整個錦州,人誰沒有一點私心?然而陸超小友作爲一個外人,能十年如一日的幫我們,而我們錦州人卻是自己把自己的根基給撅了。”
“富民商會不賺錢,是因爲讓利於民,才使百姓擁戴州府,擁戴主公,然而這滿堂諸公被這些年滾滾氣運與財富迷濛了雙眼,大概已經忘了……百姓也是要吃飯的,沒飯吃,民心怎還會在此?主公,恕老夫斗膽,當年爲何不再修儒道?可是已經知道再難有進境?”
儒家和道家、武夫不同,修的是德行,是仁心,一旦這東西沒了,就算到了德行境,要入三品君子境也是妄想,而崔正在達到德行境之後,以當時如日中天的人望是有機會成爲三百年來第一位君子境儒修的,但崔正卻轉而去用了十年時間,將武道修到五品,現在又開始修道,不是不能同修,而是得有個主次。
明明儒道修爲最高,卻爲何棄之?
一位君子境儒修,哪怕只有錦州一地,不說開疆拓土,但守境卻是做得到的,哪怕道盟也不敢忽視一位君子境。
看着面色漸漸陰沉下來的崔正,樊鴻嘆了口氣,這個位置,確實不適合儒修啊,它能改變一個人。
誰能想象眼前這位滿眼戾氣的男人是十年前那個爲百姓愛戴的謙謙君子?
利益、力量、氣運已經矇蔽了他的雙眼,讓他沉迷其中,儒道仁心早已毀了,就算是整個九州氣運匯聚其身,恐怕也再難突破到君子境了。
要怪也只能怪這十多年來,錦州發展太快了,快到讓一個沒有任何武道基礎的人能在十年內突破到五品,那力量爆發式增長的感覺,讓他失去了平常心,氣運暴增加上富貴生活的腐蝕也讓他忘了這些東西的根本在哪裡,是怎麼來的,以至於連幫他達到這一切的功臣都不能容。
當然,陸超太過年輕,太認死理也是一個原因,與人心對着幹,就算他是對的,也不會有好下場。
沉默,隨着樊鴻的話音落下,整個議事廳都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見衆人不說話,樊鴻繼續道:“還有坊市,五年前陸小友就已經不斷提醒諸位莫要再繼續,該收手了,如今看來,當時確實是最佳時機,既爲州府得了財,又不傷民,但又有誰人聽了?今日之勢,富民商會只是一個誘因,這房市纔是壓垮氣運的山!”
許久,一名官員道:“樊老,現在要的是解決問題,而非苛責主公,現如今這事情如何解決?恢復富民商會往日的規矩如何?”
“老夫不知。”樊老看了他一眼,失望的嘆息道:“這建立信任需要十年,但失去百姓信任,可能只需要一天,而且如今之局錯綜複雜,富民商會只是一因,房市纔是關鍵,但這東西若是立刻打壓,也不行,許多百姓手中都有房產,一輩子心血都在裡面,徹底動,也會大失人心。”
“去請陸先生來吧。”崔正嘆了口氣,這事兒還得陸超來啊。
樊鴻張了張嘴,隨即嘆了口氣,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