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吐舌慶幸,幸虧剛纔多嘴問了幾句,沒有劈頭蓋臉的就訓人,不然這笑話就鬧大了。既然不是我要找的人,便也不願在此與他再耗下去,已經接近午時,送行的隊伍約莫着差不多是時候回來了。我得趕緊回房裡去憋着,不然,叫那些善男信女們瞧見了我這個八字相沖的人在靖王出殯當日不好好地迴避着,卻在府裡光明正大的四處走動,還不拿刀將我劈了。
“嗯,看來是我認錯人了。”說完攙着青竹的手擡步邁進門坎。誰知只邁進了前腳,托地的衣襬便生生被人扯住!
“世子妃容稟,奴才有很很很急事稟告!”我回頭瞅着半撲在地上死命拽住我衣襬的無德,眉頭蹙得更深。
“大膽奴才,敢對世子妃不敬,還不快快鬆手!”青竹已是怒目切齒,插腰橫指,聲色俱厲。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實在是事態過於緊急,又見世子妃要走,這才慌了手腳,旦請世子妃等奴才將事稟完再罰奴才吧!”無德已經是被青竹嚇得周身哆嗦,伏地連連磕拜。也難怪他如此誠惶誠恐了,別說是皇室,就是在普通的員外家,男僕必與女主保持三丈說話,以避授受不親之嫌,何況無德直接拽了我的衣裳。更無怪乎青竹如此憤怒了,全系護主心切罷了。
我微微頷首,凜了凜神色道:“何事快講!”
“稟世子妃,出殯的隊伍在迴路上遇到刺客埋擊……”
“什麼,難道是世子受傷了?”我心口一緊,只覺雙腳發軟,一個趔趄眼見就要倒地,幸虧青竹眼疾手快,將我扶在懷裡。
“世子沒受傷啊!”無德那雙眼睛睜得老大,晃着肥瘦得宜的腦袋道。
“那是誰受傷了?”我稍稍鬆了口氣,卻也不敢將心鬆得太寬。前去出殯的隊伍裡,除了府裡的家丁奴役,個個都是達官顯貴。就連皇帝也爲彰顯皇恩浩蕩,叔侄情深,帶着皇后一起素衣相送。若是運氣不好,被人刺傷了,那麼整個靖王府的人恐怕要罪責難逃了。
“剛纔有說有人受傷了嗎?”無德側臉眨眼,伸出五指撓着鬆散的髮髻,思量了片刻,甚是無辜的嘟噥着。
見他這番迷糊的模樣,心中大急,促道:“哎呀,你倒是快說,倒底怎麼回事?”
“稟世子妃,事實是這樣的:出殯的隊伍在迴路上遇到刺客埋擊,一個白衣蒙白的女刺客,手持長劍擋在路前,要行刺皇上,只是還未動手,便被一個黑衣矇頭蓋臉的男刺客扛走了。雖然是虛驚一場,到是皇后娘娘受了驚嚇,暈過去了。現在正着人送過來,世子讓奴才先來一步,請世子妃趕緊準備間廂房容皇后娘娘休息,還說隨行的太醫不及小沐姑娘繼承了神醫的衣鉢,也讓小沐姑娘候着。”無德連着一口氣將事情一一道完,語速嘛,也不快,就像那說相聲的報菜名時的調調。於是,我只聽得大意——皇后娘娘昏了,運過來讓小沐給治治。
“那皇后娘娘什麼時候倒?”這皇后娘娘真是身嬌體貴,見個刺客也能暈倒,忒沒用了些。
“皇后娘娘坐着轎輿過來的,奴才是一路跑過來。本來還有些距離,只因奴才前前後後摔了兩跤耽誤了些時候,眼下也該到了!”那無德似乎以爲將事情稟完了,也就不用急了,於是說話也數着指頭,慢理撕條起來!
熟料話音才話,靖王府大門便來尖細的叫嚎聲:“皇后娘娘駕到,靖王府世子妃前來迎接鳳駕!”東院與前堂離得不遠,尖細的聲音傳過來尚聽得分明。
我咧個娘啊,大火都淹到了龍王廟了,這個死無德,真害死人了!
火燒眉毛的事,片刻功夫也耽誤不得,我且踩着碎步急行急道:“無德,快去將那些個躲八字的奴才拎出來,趕緊選幾個機靈點的去將靠近臨曦樓的瑞安軒收拾收拾,不該出現的全都收了,記着要門戶大敞去去味,然後在軒前迎接鳳駕!”
我所說的瑞安軒是二蛋原先住的地方,自我來了之後便搬來了君子園。雖說空的時間也不過十幾日,比起其他院子也還算典雅清爽,又佔足了人氣,陽氣充配,時間倉猝,只好將它拿來用着,也不至於讓皇后娘娘睡進去會覺得陰森森的脊背發涼。
“是,世子妃放心,這事就交給奴才吧!”說完提腿往北院百米衝刺。
“青竹,你趕緊去臨曦樓一趟,將小沐帶去瑞安軒等候聽命!”
“是!”青竹領命,事態緊急,也顧不得平時那淑女的形象,只見其正小誇步往臨曦樓奔去。
在那尖細的嗓音喊出第三聲時,我才且行且奔至前院。見一位手執佛塵的老太監正翹首以待,而太監的後方置了一頂轎輿,轎輿的前後分別恭身立着兩名身形高大,體格強壯的轎伕。轎輿及其普通,尋常可家便可經易見到,若不是知道皇后娘娘是坐着轎輿來的,任你是想破了腦袋也不會猜得裡面昏着一位國母。
還好今日天氣輕爽,日淡,雲高,風輕,老太監等待之餘還能吹吹風,散散氣,不然讓這位國母身邊的太監等火了,在皇后娘娘面前煽風點火,那我就落了個怠慢之罪了!
我整了整衣衫,行過去跪安道:“臣妾叩見皇后娘娘,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轎內不見出聲,心道,莫不是還昏着不成。但不管怎麼樣,規矩還得做足,叩首點地後又道:“臣妾接駕來遲,請皇后娘娘恕罪!”
轎輿裡依舊沒有出聲,倒是側旁的老太監展露着慈眉,彎身指着拂塵輕輕一擡,堆笑道:“世子妃快快請起吧!皇后娘娘鳳體抱恙,還請勞煩世子妃前面領路,老奴也好服侍皇后娘娘將養鳳體!”
“謝公公!只是匆忙之下,也未盡得打理,若有不周之處,還忘公公在皇后娘娘面前多擔待一些。”我款款而起,邊道邊接近老太監,取下腕上雕工精緻,色澤瑩亮的銀鐲子,掩於袖下塞給那位尚彎身堆笑的老太監。
瑞安軒好是好,但畢竟是男子住過的地方,若無德那邊匆忙,遺落了些二蛋用過的衣物,要是被有心人事無中生有,添油加醋,那靖王府不是要遭殃了!而且我接駕來遲,對於鳳駕來說已經怠慢了,所以這個老太監必須先收買了,又不是要擔多大風險的事,左右不過是他那張嘴說說好聽的話而已,我想他不會跟錢過不去的。
老太監觸着銀鐲,瞥了左右,隨即接過藏入袖袋中,眉開眼笑道:“世子妃哪裡的話,做奴才的自然是依着皇后娘娘的稟性服侍着,世子妃旦請寬心,老奴定會伺候得皇后娘娘如在中宮那般舒坦”這種視人情如糞土,錢賬如父母的人我見得多了,有了些好處便可以直接認你做娘了,何況我那隻銀鐲子雖不至價值連城,但也貴重,要不是手頭上沒有準備銀兩,纔不會那麼大方就送人了。
心裡叫屈,面上卻是笑盈盈的欠身道:“那臣妾便謝過公公了!公公這邊請。”
瑞安軒前,打老遠的便見着小沐一臉疲相,卻極是興奮,拉着青竹手舞足蹈的不能自己。青竹見了我領着轎輿而來,忙不迭的去拉小沐的衣角,撇頭指指我這邊的方向,頷首與小沐說了說話,小沐這才安分的底下頭安靜下來,與一干人等恭身侍立在側。
倉猝之下,皇后娘娘的鳳駕確實忒寒酸了些,但也擋不上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的鳳容與派頭。雖僅着一身純白的雪緞羅衫,迴心髻上也只別了一支鳳凰展翅鏤空銀釵,耳間也是隻垂了單粒的珍珠耳墜,可那身雍容華貴的氣度就是擺在那裡,並不因清簡的裝扮,蒼白的面容而減下半分。
榻前垂下了幾道錦簾,除小沐近身診脈外,僅在最外道的紗簾外留了兩名丫鬟侍立兩側。我和老太監坐於太師椅上靜候小沐診治的消息,青竹是我的貼身丫鬟,允許侍立在我身後。老傅不在,無德飾演管家的身分,自然在門外候着,隨時等候聽命。其他一干人等均被那四名轎伕趕至軒外。我就說,堂堂一國之母,怎麼沒有一兩個守將跟着保護,原來人家高手是全能,打架擡架,絕不含糊。
等待是焦心,況且是在這種心裡沒底的情況下等待,更是分外的焦心。時光一分一秒,如微風絲絲拂過,眼見桌上的茶盞已換過了一盅又一盅,而也未見小沐出來。莫說是老太監已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就是我也坐如針氈,焦慮不安。若是皇后娘娘有個三長兩短,那朝中百官自然會說,皇家叔侄親厚,皇后體虛也不忘情深爲靖王送行!屆時,皇帝的威信啓非如日中天?往後,二蛋再想報仇,便是失了先機,即便他日有幸父仇得報,也終要落人口實。
“萬慶,皇后如何?”突然,一記焦急的聲音伴着一抹急促的身影自門口掠進來。身影未在中屋簾前停留,直往撂起欲要進身。
我見無德領了這人進來又相當自覺的彎身退出去。心道這小子平時是糊塗了些,但關鍵時刻還是機靈的。
“皇上,不可,皇上萬萬不可!”萬慶大驚之下,忙提着拂塵將那急切的身影攔下,擋在其身前又是下跪又是勸道,“小沐姑娘正給皇后娘娘醫治,還請皇上稍稍耐下心來等候一二。”
原來這就是皇帝博仁康!便是他,惑盅祥玉,殘害親叔!
博仁康聽了萬慶之言,拂一拂衣袖,嘆了一氣,迴轉身來。
我與青竹早已跪拜在地,見博仁康轉身行來,忙伏首點地道:“臣妾叩見皇上,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弟媳免禮,平身!”深藍色祥雲銀繡高靴止在我額前,溫潤的聲音已不復之前的急噪。
“謝皇上。”我在青竹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二蛋是他堂弟,他稱我一聲弟媳彰顯了帝王的隆恩,而我卻更該時時記着他這翻手爲雲復手爲雨的權勢。因此心中甚爲惶恐不安,舉止也是矜持的緊。起身後只敢低垂臻首,不也擡頭相視,儘管對聖顏無比的好奇。
“臣等參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