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誰?”洗車的工人放下手中的毛巾,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雙手,走過來問道,“找龐大哥做什麼?”
“我是鑫達商貿的蕭全,我們的田襄理昨天和龐經理一起出門,至今未歸。”小泉信澤說道。
聽到‘蕭全’這般說,洗車工人放下了戒備之心。
鑫達商貿是車行的大主顧,那位田襄理更是據說來頭不小,龐元鞠平時對田襄理都是非常恭敬。
“龐大哥昨晚沒回家。”洗車工人說道,“他和田襄理昨天上午出門後就沒見回來。”
“知道他們兩個出門去哪裡了嗎?”小泉信澤立刻問道。
“天津來的龔先生在機關總二院住院,龐大哥和田襄理去醫院探望龔先生。”洗車工人說道。
龔先生?
小泉信澤立刻知道室長去見誰了:
上海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程千帆,此人是楚銘宇的子侄,據說頗得楚銘宇信任,此次也加入了汪填海來寧團隊中。
當然,最重要的是,程千帆早就暗中投靠了帝國,爲梅機關效力。
而室長對於這個深得楚銘宇信任,能夠接近和了解汪氏內部情況的程千帆非常重視。
一件事就可說明室長對這個法租界巡捕房高級警官的重視,前兩天室長突然令他連夜弄到一輛斯蒂龐克汽車。
當時,小泉信澤忙了整晚,才從憲兵司令部那邊找到了一輛被扣押的斯蒂龐克小汽車,急忙辦理手續將這輛斯蒂龐克小汽車弄出來。
後來他才得知這輛車就是爲程千帆所準備的。
儘管似乎有證據表明,是因爲楚銘宇也喜歡斯蒂龐克小汽車,這才使得室長對於程千帆的要求格外重視,不過,這已經足以引起小泉信澤的關注了。
不過,這輛斯蒂龐克小汽車似乎並不吉利,在民生橋發生刺殺汪填海事件中,斯蒂龐克小汽車受到襲擊者重點照顧,這位在梅機關內部化名‘龔先生’的程千帆也在此次襲擊中中槍負傷。
以室長對於程千帆的重視,他和原田秀一一起去機關總二院探望程千帆,確實是非常有可能。
最重要的一點,小泉信澤知道在民生橋刺殺汪填海事件後,得知程千帆在此次襲擊中中槍負傷,岡田俊彥曾經去機關總二院探望過程千帆一次了。
……
那麼,問題來了,室長是昨天上午去醫院探望‘龔先生’的,最遲在中午當會離開醫院,那麼,室長離開醫院後去了哪裡?是即刻去赴中島的工作日誌中所記錄的秘密之約?
如此的話,程千帆會否知道室長的這個秘密之約是何時何地有何人?
小泉信澤在心中琢磨着。
不過,不管怎麼說,得到了機關總二院養傷的‘龔先生’這個線索,小泉信澤的擔心總算得到暫時的緩解。
他現在傾向於室長從醫院離開後,是去赴那個秘密之約。
至於真實情況到底如何,總要先見到程千帆詢問了再說。
“你是潘洋?”小泉信澤問道,他記起來龐元鞠在理想車行有一個頗爲倚重的員工。
“我是。”潘洋點點頭,說道。
“我聽龐經理提起過你。”小泉信澤點點頭,他向潘洋道謝,“多謝告知。”
說着,他就要告辭離開。
就在此時,外面有人問話。
……
“請問這是理想車行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理想車行,你們找誰?”潘洋回了句。
“請問龐元鞠龐先生在嗎?”外面那人回話。
潘洋露出驚訝之色。
小泉信澤也是眼眸一縮:
這人也是來找龐元鞠的?
……
程千帆放下手中的那本‘汪先生重要講話’,他看着豪仔推門而入,面上露出驚喜之色,“豪仔,什麼時候到的?”
然後他看到豪仔身邊的陌生男子,有些驚訝,遂點了點頭也算打招呼。
“昨天晚上的火車,路上在省會(鎮江)耽擱了,今天早上纔到下關(火車站)。”豪仔說道。
他指了指身旁的男子說道,“我按照帆哥電報裡說的,去理想車行找龐經理,不料龐經理不在,正好這位蕭先生說他要來找帆哥有事,就帶了我過來了。”
“蕭先生,謝了。”程千帆朝着男子熱情道謝,同時心中也是警惕心提起:
豪仔是在理想車行與此人碰到的,此人要找他。
時間、地點、人物,稍作串聯,程千帆便有理由懷疑這位‘蕭先生’很可能是梅機關的人。
奇了怪了——
爲了避免引起楚銘宇對於其身份的懷疑和警覺,岡田俊彥一直以來都是親自與他碰面,從未假手他人。
這次爲何是這個‘蕭先生’來見他?
岡田俊彥爲什麼沒有來?
是有事情走不開?
即便是岡田俊彥有事來不了,那也應該是龐元鞠來找他啊,而不應該是眼前這個陌生的蕭先生。
……
“蕭先生找我有事?”程千帆客客氣氣問道。
“是有一些事情,事關田襄理,特來請教。”小泉信澤儘管心中急躁,還是客客氣氣說道。
“田襄理?”程千帆盯着對方的眼睛看,似乎是要確認什麼。
“是的,鑫達商貿的田襄理。”小泉信澤點了點頭,“他和理想車行的龐經理昨天一同來探望了程總。”
聽得‘蕭先生’這般說,程千帆的表情變得凝重,他衝着豪仔說道,“豪仔,外面守着,不要讓人打擾我和蕭先生敘話。”
“是。”豪仔答應一聲,即刻退出了病房,還隨手帶上了房門。
……
“閣下是?”程千帆表情嚴肅看向‘蕭先生’。
“梅機關,庶聯室一等秘書,小泉信澤。”小泉信澤說道,“大名鼎鼎的‘小程總’,久仰大名。”
“原來是小泉先生。”程千帆點點頭,“小泉先生找我有事?”
小泉信澤的內心是驚訝的,因爲他注意到自己說出身份的時候,這個中國人似乎並沒有太在意,儘管並沒有敵意,但是,他從程千帆的身上並未看到那種中國人面對大日本帝國軍官時候的,那種諂媚和卑躬屈膝。
“是岡田室長找我有事?”程千帆又問。
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和神態明顯恭敬了很多,這也令小泉信澤不由得多看了這個傢伙一眼,這位上海灘大名鼎鼎的‘小程總’對待帝國人員的態度,看來更多的是取決於對方的身份地位。
當然,這種區別對待,也令小泉信澤心中頗爲不舒服。
……
“昨天室長與龐元鞠可是來醫院探望了程先生?”小泉信澤問道。
“是的,室長和龐經理是上午來醫院的。”程千帆說道。
他注意到小泉信澤身旁那個人從公文包裡取出了紙筆,竟然非常正式的開始記錄。
程千帆不禁皺眉,“小泉先生,這是?”
“程先生,請據實回答我即可,其他的不必多問。”小泉信澤的面色冷淡,說道。
在他的眼中,這位法租界的‘小程總’,汪氏重臣楚銘宇的子侄,其根本身份則只是一箇中國人而已。
中國人在面對他的問話的時候,沒有資格享受溫和、平等的態度。
……
小泉信澤一直在注意觀察程千帆的表情。
他想到程千帆會有不忿,會生氣,但是,他相信這位法租界的‘小程總’不敢有什麼對抗和隱瞞態度。
不過,小泉信澤此時此刻卻是驚訝了,他注意到程千帆眼眸中有一抹憤怒之色閃過,然後是用一種玩味的目光看過來,最後是一種莫名的笑容,似乎並不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生氣。
“小泉先生請繼續。”程千帆說道。
“室長在醫院逗留了多長時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小泉信澤問道。
“大約半小時的時間吧。”程千帆說道,隨之他擡起手腕看了看腕錶的時間,“至於是何時離開的,我也不是太確定,應該是上午十點三刻之後,到十一點一刻鐘之間。”
“爲什麼會確定這麼一個時間範疇,理由呢?”小泉信澤問道。
“和室長說話的時候,有護工推門進來送了暖水瓶,我當時看了下時間,大約是十點三刻。”程千帆說道,“室長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並未注意,不過,過一會後,我準備小憩一會,看了下時間是十一點一刻。”
小泉信澤點了點頭,他旁邊的那名書記員手中鋼筆筆尖在紙面上快速的遊走,發出刷刷刷的聲響。
……
“室長有沒有與你說過他從醫院離開後會去哪裡?會去做什麼?和誰一起去?”小泉信澤問道。
“沒有。”程千帆搖搖頭,“室長去哪裡,怎麼會和我說?”
“程先生,你再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請如實、謹慎回答。”小泉信澤正色說道。
程千帆有些驚訝,他反問小泉信澤,“除非室長主動與我提及,小泉先生覺得我怎麼可能打聽室長的行蹤?”
小泉信澤心中難免失望,看來從程千帆的口中瞭解和掌握室長的去向,基本上確定此法行不通。
他看了程千帆一眼,略作思考後,忽而下了決心不再隱瞞。
“實不相瞞,有一個情況要知會與你。”小泉信澤說道,他看着程千帆的眼眸,“岡田室長和龐元鞠都失蹤了。”
“失蹤?”程千帆明顯被這個消息所震驚了,他有些結結巴巴的問小泉信澤,“小泉先生,你說的是室長,室長他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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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驚訝了,這是一個他所沒想到的‘突發情況’。
小泉信澤一直在注意觀察程千帆的面部表情,尤其是他的眼睛,他一直都堅持認爲一個人的眼睛是能夠最真實的反映其內心反應的。
小泉信澤注意到程千帆的目光中除了有震驚之外,還流露出擔憂之色。
此人對於岡田室長倒是頗爲關心,對於一箇中國人來說,這已經可謂是忠心了。
……
“是的,室長昨天上午從醫院離開後的行蹤不明。”小泉信澤說道,“今天上午庶聯室本來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由室長主持,不過,直到現在室長都未露面。”
“會不會有什麼事情臨時耽擱了?”程千帆皺眉問道。
“這一點也是我們需要調查的。”小泉信澤說道,他表情嚴肅看着程千帆,“程先生,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我們需要你儘可能的提供一些線索,以幫助我們尋找室長。”
“我一定盡力。”程千帆忙不迭的點頭,“我願意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幫助,只是……”
他皺着眉頭,“只是,我確實是不知道室長從醫院離開後去了哪裡啊。”
說着,他眼中一亮,“龐元鞠呢?他可曾說了室長去了哪裡?”
“我方纔說了,龐元鞠與室長一同失蹤了。”小泉信澤說道,語氣中有了些許的不耐煩。
“小泉先生此前去理想車行,看來是也已經詢問了車行的人了。”程千帆思忖說道。
“是的。”小泉信澤點點頭,“車行那邊也並不清楚龐元鞠的去向。”
他看着程千帆,“所以,我希望程先生好好想一想,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小泉信澤話音未落,便聽到程千帆斬釘截鐵說道——
“一定是被七十六號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