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憲兵隊醫院。”董正國擺擺手。
“董哥,這人沒救了。”一名手下說道。
“我說了。”董正國森然的眼眸看着他,“送醫院,搶救。”
“是!”手下頭皮發麻,帶着人將邵明波擡進了小汽車,很快消失在馬路上。
董正國摸出煙盒,抽出一支菸卷塞進嘴巴里,撥動煤油打火機點燃香菸,連連深抽了幾口香菸。
邵明波剛纔的目光令他煩躁,惱火,令他驚懼。
一扭頭看着一名手下手裡還拿着破抹布,董正國煩躁罵道,“還拿着做什麼,收起來!”
經歷了此前誘捕車璐旺的時候,車璐旺高聲呼叫引來巡捕之事後,現在抓捕‘犯人’的時候都會堵住嘴巴。
“這人傻了吧,爲什麼要自殺?”有人說道。
七十六號的特工,來自於原中統、軍統方面人員頗多,尤其是前者。
在不少人看來,邵明波被抓而已,又不是必須死,只要投靠過來,不端常凱申的飯碗,端起汪先生的飯碗,這是多麼絲滑的無縫連接啊。
“閉嘴。”董正國皺眉,“撤!”
他心中煩躁不已,剛纔手下的疑問,他心中隱約有答案的。
邵明波應該是南京人,這是早就心存死志的,對於邵明波來說,死,也許反而是解脫。
……
幾乎是與此同時。
朱小鐵也來到了電報廳。
“打電話。”朱小鐵將手中的鈔票放在窗口臺子上。
正在嗑瓜子的胖胖的女職員看了朱小鐵一眼,懶洋洋問道,“要哪裡?”
“我自己要電話就行。”朱小鐵微笑說道,說着,他拿起電話話筒,“麻煩迴避一下。”
Piaji,胖職員吐出瓜子皮,眼皮擡了擡,沒有理會朱小鐵的要求。
然後,她就看到了朱小鐵加了一張鈔票在臺子上。
朱小鐵決然沒想到一個如此體格的胖女人竟然能用‘動若脫兔’來形容。
幾乎是瞬間,臺子上的鈔票沒了,女人提着瓜子小布袋,已經開門離開,空中飄着一句話,“上茅廁。”
“你好,要哪裡?”
朱小鐵看了看身側,一個小男孩吃着手指,流着哈喇子傻笑。
他鬆了一口氣。
“要麥陽路七十一號的威爾遜商社。”朱小鐵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朱小鐵的嘴巴就被人從後面捂住了,整個人也被死死地抱住。
他手中拿着的電話話筒也被硬生生的奪下,直接掛掉。
朱小鐵的嘴巴被堵上,卻還在竭力掙扎,然後他的脖頸上捱了一下,即刻昏迷過去。
“陸組長,找到了。”一名特工在朱小鐵的身上摸了摸,找到了那張紙條,驚喜說道。
陸飛接過紙條,上面密密麻麻寫的正是那十六個地址。
“帶走。”陸飛擺擺手。
看着手下將昏迷的男子放進黃包車,快速的拉走了,陸飛扭頭問身邊的手下,“聽清楚剛纔那人電話要的地址了嗎?”
這個手下是一個侏儒,剛纔假裝小孩子提前靠近,爲的就是偷聽。
“聽清了麥陽路七十一號,威爾遜商社。”手下說道。
陸飛點點頭。
他直接拿起電話,“要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七十六號的宴客廳。
程千帆同李萃羣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李萃羣還特別叫了馮蠻以及另外一名嫵媚漂亮的女特工作陪,一時之間氣氛相當不錯。
就在此時,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敲門進來。
此人向程千帆微笑頷首。
程千帆也是點頭回應。
“李副主任,有您的電話。”男子說道。
李萃羣點了點頭,他指着男子對程千帆說道,“子平,你嫂子孃家的親戚。”
程千帆含笑點頭。
“學弟,爲兄失陪一下。”李萃羣放下酒盅,衝着程千帆歉意一笑,又對男子說道,“子平,你陪程副總喝兩杯。”
“程總大名如雷貫耳,早就有心結識。”葉子平微笑着,拿起馮蠻面前的酒盅,“初次見面,還請程總多多關照。”
說完一飲而盡。
程千帆沒有動,他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就那麼的看着葉子平,忽而輕笑一聲,拿起酒盅,只是輕輕抿了一口。
放下酒盅,他衝着李萃羣說道,“學長快去快回。”
葉子平眼眸閃爍,拿起馮蠻面前的筷子,就要夾菜。
“堂堂七十六號,連筷子都用不起了麼?”程千帆冷哼一聲。
葉子平哼了一聲,將筷子放下,面色不善的看向程千帆。
李萃羣對於這一切似乎視而不見,哈哈大笑,“伱們年輕人慢慢聊天,我去去就回。”
待李萃羣離開後,程千帆衝着馮蠻揚了揚下巴,微笑着說道,“馮小姐,人有三急。”
馮蠻抿嘴笑,“程總請跟我來。”
看着馮蠻扭着腰肢引着程千帆離開,葉子平重重的哼了一聲。
走廊裡,馮蠻停下腳步,感激的道謝,“方纔多謝程總爲我解圍。”
程千帆微微一笑,深深地看了馮蠻一眼,並沒說什麼,卻又似乎說了什麼。
……
“麥陽路七十一號,威爾遜商社?”李萃羣目露振奮之色,“你認爲這地方是?”
他並非是來接電話的。
李萃羣指定陳明初負責此次抓捕行動,陸飛打電話向陳明初彙報情況,陳明初斟酌之後,如有需要再向他彙報。
因爲陳明初當下還是見不得光的,故而葉子平剛纔只說請李萃羣接電話。
“陸飛從那個人的手中搜出了地址清單,這個人打的這個電話應該是向上海區高層緊急示警報告。”陳明初思忖說道,“故而,我懷疑麥陽路七十一號是上海區高層的藏匿地點。”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不是鄭利君就是程續源。”
“爲什麼不可能是李萬茂?”李萃羣問道。
“李萬茂級別、資歷最高,不過,上海區的實權還在鄭利君的手中,中基層人員實際上並不知道李萬茂。”陳明初略一思索,說道,“據傳鄭利君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我懷疑現在是程續源在暫時代理區務工作。”
“你之前說過,程續源和鄭利君曾經不和……”李萃羣說道。
“鄭衛龍被捕入獄後,此二人曾經競奪過上海站站長一職,程續源在重慶那邊並無得力靠山,因而敗北。”陳明初說道,“不過,王站長來上海後拿程續源開刀,這反而使得程續源向鄭利君靠攏了。”
李萃羣頷首,雖然陳明初被上海區排擠出現有高層,但是,作爲上海站曾經的人事科科長,陳明初非常熟稔上海區,有陳明初,上海區內部的這些盤根錯節對於七十六號而言反而幾無秘密可言。
叮鈴鈴。
就在此時,李萃羣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我知道了。”李萃羣掛掉電話。
他看向陳明初,“董正國抓住了從公共總捕房帶出情報的邵明波,不過,這個人服毒自盡了。”
“死了?”陳明初問道。
“送醫院搶救了,不過不容樂觀。”李萃羣搖搖頭。
“一旦被捕,則自戕隔斷。”陳明初表情嚴肅說道,“這是戴春風對敢死之士的要求。”
他露出振奮的表情,“主任,這正說明由克萊博那個英吉利人串起的這條線非常關鍵,而且事涉英國人,這條線只可能掌握在李萬茂、鄭利君以及程續源三人手中。”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我認爲我的分析是對的,李萬茂可能性偏低,麥陽路七十一號大概率就是鄭利君或者是程續源的藏身之地。”
“不管藏在麥陽路的是哪一位,請過來就是了。”李萃羣得意一笑。
……
程千帆上了廁所回來,他走在七十六號東樓二樓的走廊裡,一瞥眼,就看到有特工在樓下院子裡集結,似又有緊急行動。
程千帆心中一沉。
他方纔揪着那個葉子平的錯處發火,看似是爲馮蠻出頭,實則目的就是出來透口氣,打探情況。
直覺告訴他,李萃羣要接的這個電話同特工總部進入法租界抓捕之事有密切關係。
程千帆眉眼一搭,不再去看,嘴巴里咬着菸捲,目光若有若無的停留在走在前面引路之馮蠻那搖曳的腰肢上。
果然被他猜對了。
七十六號的這個異動同李萃羣剛纔去接電話有直接關係。
他的心中更是沉入谷底。
他不知道周茹能否迅速破譯暗語,是否能夠及時向重慶發報,更不知道上海區這邊是否有時間作出最緊急之應變。
……
戴春風面沉似水的坐在辦公室裡。
他在等上海區的回電。
上海區歷經阮至淵叛變、鄭衛龍被捕,以及陸飛叛變等等諸多變故,好不容易緩過勁來。
他更是先後委派李萬茂、車璐旺等干城馳援上海區,當下的上海區可謂是兵強馬壯,戴春風對上海區寄予了極高的期待,其中最大之期待就是車璐旺在上海重組‘刺汪’小組,爭取成功制裁汪填海偏偏在這個時候車璐旺出事了,戴春風豈能不心急如焚。
七月份的重慶已經是暑熱難耐了。
辦公室的吊扇呼啦啦的轉着,戴春風連喝了幾大口涼茶,依然覺得焦熱難耐。
邦邦邦。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進來。”
齊伍滿頭大汗,手中拿着文件夾進來。
“上海回電了?”戴春風立刻問道,此前他吩咐齊伍一直在電訊科等候電報。
“是特情組急電。”齊伍表情凝重且苦澀,“局座,‘郵輪’可能暴露了。”
“什麼?”戴春風面色大變。
‘郵輪’就是公共租界總捕房專司治安的第八科科長,英吉利人克萊博的代號,此人是被上海站發展的‘運用’人員,並且圍繞克萊博,上海站又相繼發展了邵明奎、邵明波二人爲其助手,其中,現在已經是公共巡捕房老閘捕房督察長的邵明奎,其身份是上海區情報科第一情報組副組長,其族弟邵明波是第一情報組組員。
邵氏兄弟二人是軍統費勁千辛萬苦、精心挑選的發展目標——
邵氏家族是南京鼓樓人,整個家族僅餘在上海的邵明奎、邵明波兄弟這一支了。
身負國仇家恨之血海深仇,可爲敢死之士!
可以這麼說除了‘青鳥’和‘乞巧花’之外,‘郵輪’就是軍統上海方面戴春風最重視之人員了。
突聞‘郵輪’可能暴露了,戴春風豈能不驚,他一把‘搶’過齊伍手中的電文。
“敵已展開抓捕行動,上海區危,英國人已暴露,急急急!”戴春風入目看,他的表情陰沉的可怕。
“你的意思是,‘肖勉’電文中的‘英國人’就是‘郵輪’?”他指着電文質問齊伍。
不是他不相信‘肖勉’的情報,甚至也不是因爲這份電報中沒有直接點出克萊博的名字,而是因爲戴春風此時心中依然殘存一絲幻想。
“局座,可能性非常大啊。”齊伍說道,他自然知道戴春風是抱以幻想,但是,此時此刻,僥倖心理是要不得的,他看着戴春風,“‘郵輪’的身份非常隱秘,即便是肖勉也不知道,他應該是通過某種渠道得知有我方安插的英籍人員暴露,故而緊急示警。”
看到戴春風沉默不語,齊伍繼續勸說,“雖然這個英國人也可能不是‘郵輪’,但是……”
戴春風擺擺手,制止了齊伍繼續說話,他的面色陰沉的可怕,胸腔發出怒氣聲音,咬着牙說道,“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說着,他搖搖頭,“是啊,幹我們這一行,僥倖心理要不得!”
“可恨呀!”戴春風一拳砸在桌面上,厲聲說道,“擬電上海區。”
戴春風右拳攥緊,“敵已展開搜捕,上海區即行積極狀態之應變,另,‘郵輪’疑暴露,即刻切割,以保存自身爲第一要務,急急急!”
“是!”
“另外,去電特情組。”戴春風沉聲說道,“就前番之電文,務必回電解釋清楚。”
“明白。”
……
麥陽路七十一號。
程續源如坐鍼氈。
他責成朱小鐵去見公共巡捕房老閘捕房督察長邵明奎打探消息,按照距離來計算,朱小鐵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老閘捕房了,估摸着也該有電話來了。
就在此時,桂倩面色焦急的推門而入,“阿源,重慶急電。”
程續源一把奪過電文,低頭看:
敵已展開搜捕,上海區即行積極狀態之應變,另,‘郵輪’疑暴露,即刻切割,以保存自身爲第一要務,急急急!
他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到底出了何等差錯,他這邊僅僅只知道車璐旺被巡捕房抓了,敵人那邊竟然已經開始大肆捕拿了。
“打電話。”程續源說道,“通知各部即刻撤離,撤離,快!”
桂倩撲向了電話機,拿起電話話筒,卻又立刻放下了,“打給哪裡?”
她只分管電訊,和上海區其他內勤單位並無聯繫。
“我說,你打電話,你是女的,打電話被懷疑可能較低。”程續源說道,“要當陽路三十三號……”
驀然,程續源的目光定格在了電文中段那句話:
‘郵輪’疑暴露,即刻切割。
他的臉色更變,額頭的汗水瞬間冒出來,他想起此前自己下令朱小鐵去找邵明奎打探情況。
“不好!”程續源驚呼出聲。
“怎麼了?”桂倩驚恐的看着丈夫。
“撤!立刻撤!”程續源雙手按住妻子,“聽我說,這裡暴露了,現在去拿電報機,密碼本,其他什麼都不要帶,撤離!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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