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敘述的過程中,我把涉及隱私的地方都拿掉了,不光是爲了保護白寂雲,也是爲了保護我自己。
不過,這個年代最缺乏純情,因此也最嚮往純情,光是年少時的白襯衫與自行車,似乎已經足夠感人了。講完這段故事,我的眼淚也是真的,這時不斷有女性觀衆發短信到電視臺,幾乎全是同情和支持我的聲音。
在節目的最後,滿岑光說,“那墨小姐是個傳奇女子,半生坎坷,兩度嫁入豪門,卻又兩度解除婚約……前幾天有人匿名找到我,說肯花錢讓我在節目上抹黑那墨小姐,可是無論出於我身爲一個男人的正義感,還是作爲主持人的職業操守,我都不能那樣做。--還原傳奇人物最真實的人生和內心,是‘情滿人間’的一貫宗旨。我希望今天的節目之後,大家能夠多去體會一個弱女子的心酸,而不是人云亦云地站在道德的高地討伐。”
直播完畢,攝像機已經關掉了。此時正是午飯時間,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地離開了現場。
凌亂的演播室裡,滿岑光朝我走來,說,“你表現的很不錯啊,哭得那麼真,連我都被感動了。你真該去當演員!”
真真假假,果然只有當事人最清楚。
我朝他揚了揚脣角,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遞過去一包面紙,我起身在他耳邊說,“支票在裡面。你看看上頭的數字你滿不滿意。”
滿岑光將紙巾揣到兜裡,說,“電視臺限制多,很多話我沒有辦法在節目上講。但是在我的微博和訂閱號裡,已經發布了一些含沙射影的軟文,大家都聽得出來有人故意要黑你,現在你是弱者。”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滿岑光跟我一起並肩走出演播室外,我問他,“最近有個很紅的狗仔叫秦大明,爆了好幾件明星偷情的新聞,聽說他跟蹤的時候不要命,經常不眠不休地追着人家好幾個月,以前是電視臺的,你認識嗎?”
他怔了怔,然後點頭說道,“認識!老秦嘛,30多歲了才離開電視臺,我們都沒想到。”
“你幫我聯繫他,以電視臺的名義,委託他調查我的情史,然後做一期專題。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線索,比如,我前陣子住的是哪家醫院。”我按了電梯,等待的時間多說也只有一分鐘,到了電梯裡我就不會再談公事了,急忙又說,“價格好談,而且都是真事。借他的口說出來,不過是增加信任度,而且這人是個人才,我也挺想認識他的。”
滿岑光聳了聳肩膀,有些不以爲然的樣子,“人才說不上,但確實是個牛人,一根筋,肯吃苦,狗仔當到他那個份上,也算是刷新紀錄了。”
電梯來了,我走進去,卻把他攔在門外,“我先走了,你不用送我。”
“何必急着走呢,一起吃午飯吧。”滿岑光伸手格開電梯,闖了進來,又說,“這個時間去餐廳的話,說不定能遇見你的熟人。”
“誰?”我被他拋出來的問題吸引,便放他進來了。
“白寂雲的後母,秦納蘭。”滿岑光按下餐廳的樓層,說,“今天下午有個慈善頒獎禮,中午彩排,本來邀請的是白萬秋,可是他沒有時間,就派秦納蘭過來了。”
“好,一起去餐廳吧。”我站在
電梯裡,心想,與秦納蘭單獨接觸的機會不多,我可不能錯過。
盤旋在我心裡的疑惑,要找機會解開纔是。
秦納蘭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午餐是蔬菜沙拉和冰咖啡。她一邊吃一邊看手機,我走到她面前,她都沒有注意到我。
“白太太,你好。”我端着餐盤,指着她對面的座位,“我可以坐下嗎?”
秦納蘭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把餐盤放好,點的東西跟她一模一樣,我說,“看來我們倆的口味很相近啊。”
秦納蘭揚了揚脣角,沒有說話,拿起吸管在冰咖啡裡攪了攪,像是在思考該怎麼應對我。
“現在我的身份不同了。”我也學着她的樣子攪咖啡,冰塊在玻璃杯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沉默片刻,我說,“其實你的事,白寂雲都告訴我了。”
秦納蘭明顯驚了一下,手一抖,碰翻了桌上的咖啡杯,灑了她一身。
我冷眼看着她驚慌地站起來,抽紙巾,去擦身上的咖啡,心中也是一沉。
以前一直不敢去想,生怕自己的揣測是真的。可是現在她這樣驚慌,說明她跟白寂雲之間確實不單純。
我不動聲色,依舊端端坐着,輕聲地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秦納蘭拎起包包,似乎想就這樣走掉,可是猶豫片刻,她還是重新坐了下來。
“那墨,你今天很奇怪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秦納蘭換上自若的表情,“整個明珠城都知道白寂雲是怎樣對你的。你該不會記錯了吧?那樣的他,會跟你說什麼樣的知心話呢?”
言語裡有幾分譏誚的味道,反而讓我更加肯定她跟白寂雲之間有些什麼。
“你不相信我也是正常。可是,你就算不了解我,也應該瞭解白寂雲吧。……在他某一瞬間愛我的時候,別說心裡話,他連心都肯掏給我。”我拿出一直收在錢包裡的她的耳環,“這個你還記得吧?我在他辦公室裡找到的。白寂雲那天喝了點酒,我在他半醉半醒的時候纏着問他,他把你的事情全都告訴我了。”
秦納蘭臉色一變,錯開目光不再看我,用叉子去擺弄盤子裡的蔬菜沙拉,表情很僵硬,半晌,她說,“那墨,你到底想說什麼,不妨說來聽聽?”
我一直都在詐她,實際性的東西一概不知,再說下去恐怕要露出破綻。
“我的身份變了,所以很多事情也都跟我沒關係了。我現在只想做一件事……相信你也跟我有同樣的想法。”
“什麼事?”她沉着雙目,防備地看我。
“扳倒那靈。”我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你這個未來婆婆可以跟我聯手,相信一定會事半功倍。”
“你憑什麼認爲我會幫你?”她沉默良久,似是在斟酌利弊。
“就算你不幫我,我也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的。”我把冰咖啡裡的塑料管抽出來,放到她面前,“你的咖啡灑了,喝我的吧。我們兩個口味差不多,或許能夠互相理解。”
秦納蘭怔了怔,輕輕一笑,說,“我考慮考慮吧,不過你別以爲隨便拿一隻耳環就可以威脅我。”
“白萬秋跟我有仇,我威脅你做什麼呢?”我站
起身,拿起手包,“那靈是什麼人,你以後會看得越來越清楚。她不是我。……她會把事情鬧大,不計後果。”
走出電視臺大樓,短信鈴響了一聲,我以爲是喬昱非,拿開一看,竟然是沈細眉。
“下午五點到皇廷酒店頂樓。”
我恨不得刪了這條短信。沈細眉這算是什麼?命令我?
……當那紅雪和趙茜站在那靈身後保護她的時候,沈細眉在做什麼呢?任我自生自滅,還是再踏上來踩上一腳?
我決定去赴約。這將是白寂雲跟我解除婚約後,我們第一次碰面。
皇廷酒店就在電視臺附近,因此我沒有開車,決定步行過去。
日光耀眼,街上所有人都形色匆匆,我沿着樹蔭慢慢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有個纖瘦的男子穿着跟滿岑光一樣的衣服--黑西裝配金領花,竟然也不難看。
我拿手包遮着頭頂的陽光,又往前走了幾步,定睛一看,前面那人正是滿岑光本人,他徑直走過來,穿過馬路,上了一輛停在小巷裡的賓利車。
這輛賓利是墨綠色的,應該也是定製款。
我下意識地閃身躲到樹後,往墨綠賓利的方向張望。大約過了十分鐘,滿岑光從車上下來了,拈着一個信封,表情驟然放鬆的樣子,疾步往電視臺走回去。
我忽然想起娛樂雜誌上說,白萬騏擁有三臺賓利,一臺粉的,一臺墨綠,還有一臺是黑色的。
……難道,車裡面的人是白萬騏?
車子往跟我相反的方向駛去,我急忙從樹林裡出來,上前幾步,拿手機拍下了車牌號。
我打電話給白萬騏,“你在哪兒?”
“你呢?”他反問我。
“我在電視臺附近。”我反問,“墨綠色的賓利,是你的嗎?”
“你從電視臺離開不應該走這個方向吧。”他有些懊惱的樣子,“你怎麼跑這邊來了?”
這時,墨綠色的賓利開了一小圈又繞了回來,停在我面前。
車窗降下,露出白萬騏酷似白寂雲的臉,“你去哪兒?我送你吧。”
我站在原地沒動,“你找滿岑光幹嗎?……你是不是插手我的事了?”
“那你覺得呢?”白萬騏回過頭去,目視前方,不再看我,“你以爲滿岑光會爲了你那點錢,得罪白寂雲未來的妻子?”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惱羞成怒,往反方向走去。
“喂,你聽我說……”他調頭過來跟着我,把車開得很慢。
我只管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這條路是單行道,白萬騏現在是在逆行,前後左右的車都在按喇叭,可是他依舊慢悠悠地開着,安之若素地跟着我,跟我說話,“小姑娘脾氣不要這麼暴躁嘛,我覺得你應該謝謝我纔對,而不是轉身給我留個背影……”
我實在怕他影響交通,只好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白萬騏掉轉車頭,終於不再堵塞交通,他目視前方,對我說,“我幫你並不是爲了讓你感謝我,而是我覺得這是打垮白萬秋的好時機。……我們應該先從那靈下手,扳倒白寂雲,然後是白萬秋……逐個擊破後,白家的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