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做出了最後的選擇,楚郡王朝着皇上深深一拜,吐出一口鬱氣之後,才道:“臣弟請皇上收回賜婚的旨意,臣弟已經因爲教導子女無方,讓皇上煩惱,沒有資格再受皇恩,現在惟願遵從皇命,去寧國公府請罪,求得安平郡主原諒,再閉門思過,不敢再給皇上添麻煩!”
皇上看着楚郡王的樣子,知道自己已經勝利了,其實他之所以選擇這麼個方式來處置這件事,也是真有心要打壓一下日漸不安分的楚郡王了。他還沒老到要死的份兒上,竟然就想靠攏皇子們了,這是任何一個帝王都不能容忍的事兒。
他就要藉着白木槿這件事,告訴楚郡王,他所獲得的一切榮耀和地位,都是他這個皇帝所賜,他可以一手將他捧起來,也可以輕易就將他摔下去。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身爲臣子,只有永遠忠於他這個皇帝,才能享有皇上賞賜的榮耀和地位。
鳳子涵聽了楚郡王的話,心裡一陣不是滋味兒,他知道父王選擇這條路,也是爲了整個楚郡王府着想,但是父王輕易就妥協,放棄了他這個兒子,讓他的確有些難受。
畢竟從小到大他一直是父王的唯一子嗣,也是他唯一的驕傲,現在,爲了不得罪皇上,爲了保佑他的君寵,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捨棄了兒子的尊嚴。
皇上面露憂愁,嘆息一聲,道:“哎……玉楚啊,朕知道這件事兒是有些爲難子涵,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先祖未立國之時,也是受盡屈辱,可以說是臥薪嚐膽,才能熬成蓋世君王。所以……不過是向朕親封的郡主磕頭認錯,又有什麼了不得的?”
這算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了,楚郡王心裡苦笑,但面上卻還要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拜謝道:“多謝皇上恩典,臣弟知錯了!”
鳳子涵無奈,自然也得同時謝恩,道:“臣知錯,遇事魯莽衝動,不顧後果,爲皇上惹來麻煩,罪該萬死!”
看着楚郡王父子都接受了現實,皇上也就無心應付他們了,便道:“時候不早了,朕也該上朝了,你們跪安吧!”
“是,臣等告退!”楚郡王退出宣室殿。
鳳九卿也打算離開,卻被皇上喊住了,道:“九卿,你先留一下,朕還有話要和你說!”
鳳九卿只能朝楚郡王和鳳子涵擺擺手,然後留了下來。
出了宣室殿,鳳子涵悶聲不響地往前走,楚郡王知道他心裡有氣,不得不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鳳子涵,道:“涵兒,你這是在責怪父王嗎?”
鳳子涵面無表情地道:“兒子不敢!”
“什麼不敢,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楚郡王瞪了他一眼,才嘆息一聲,“皇上執意要藉此打壓楚郡王府,我就算據理力爭,也是沒有用的,反而會招來更大的麻煩,你應該明白!”
鳳子涵沒有作聲,還是面無表情地低着頭,有些事情明白歸明白,但不一定能諒解。畢竟要去下跪道歉的人是他和靈兒,而不是楚郡王。
楚郡王看着他這副樣子,就知道他根本沒聽進去,才重重地拍了一下鳳子涵的肩膀,沉聲道:“涵兒,父王對你寄予厚望,我楚郡王府難道就要止步郡王這個位置嗎?雖然現在咱們一時煊赫,但若你不爭氣,那這份煊赫能保留到幾時?父王當年還是個不得寵的庶子之時,受過多少羞辱,下跪認錯算什麼,你可嘗過要爲嫡兄嫡姐當馬伕,當墊腳凳子,動輒就被辱罵,甚至責打的屈辱?”
鳳子涵一愣,楚郡王從未對他們提過他幼年時候的經歷,看着楚郡王那種陷入過往記憶的痛楚表情,鳳子涵也跟着一痛。
楚郡王接着道:“父王那時候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好好地活下來,在自己嫡母和一衆兄長的包圍下,活下來,活出個人樣兒來。所以不管受多少苦,我都要裝作無所謂,還要笑臉迎人,拼命地討好嫡母和兄姐,你和靈兒自幼嬌慣,哪裡嘗過那種心酸和屈辱?”
“父親知你心高氣傲,但是當低頭時便低頭,將來待你有機會,再百倍千倍討回來便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懂不懂?去跪,還要大大方方地跪,負荊請罪,做好了也能成就你的美名,更何況經此之後,皇上爲了安撫我們,也會給你更多建功立業的機會,你要往好的一面看!”
鳳子涵沉重地點點頭,道:“兒子明白了!”
楚郡王又是一口氣呼出來,拍拍鳳子涵的肩膀,朝他點點頭,不再多話。鳳子涵離去,而楚郡王卻還要趕去上朝。
宣室殿裡,皇上親切地拉着鳳九卿的手,笑道:“九卿,你夠壞的啊,竟然想到這麼個鬼主意,哈哈……”
鳳九卿挑挑眉,一副我很純善的樣子,道:“皇兄,您可別冤枉了臣弟,臣弟說的可是實話,那高麗公主的確向皇后進言要求嫁給楚郡王……世子來着!”
“你呀,就是這樣鬼精鬼精的,連玉楚那麼精明的人都被你給耍了,不過他也該長點兒記性了,否則還真當朕眼瞎耳聾,任由他期滿擺佈呢!”說到最後,皇上的臉色也跟着陰沉起來。
鳳九卿卻嬉笑着道:“皇兄,何必動怒呢?說到底還不都是您手裡的卒子,咱們說點兒開心的事兒吧!”
“哦?有什麼開心事兒啊?莫不是九卿終於找到喜歡的姑娘了?”皇上饒有興趣地問道?
鳳九卿一挑眉,道:“皇兄,您怎麼跟母后學起來了?竟然都巴不得臣弟被女人綁住!”
皇上嘻哈一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朕和母后都關心你的終身大事啊,你也不小了,該議親了!”
鳳九卿不置可否地撇了一下嘴,才道:“臣弟是特地來給皇上賀喜的!”
“怎麼了?”皇上微有些詫異地問道。
鳳九卿笑了一下,道:“南邊兒剛剛傳來消息,大理國的內亂已評定,褚將軍不日即將還朝,而且會帶來大理國主的國書,願意世代爲天元屬國,從此大理國主必須由天元皇帝授封才能繼任!”
皇上一聽,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喜不自禁地撫掌道:“九卿,你真是朕的福星啊!哈哈哈……若不是你一力主張派兵去大理,恐怕南邊兒那還得有幾十年的混亂,又怎麼會爲天元開疆拓土?快說,你要什麼賞賜?”
鳳九卿臉上並沒有多少得意,反而顯得很平靜,只是跟着皇帝一起喜笑顏開,拱拱手道:“皇兄過譽了,臣弟不過都是順從皇兄的意思行事,代皇兄說一些皇兄不便直言的事兒罷了,哪裡就當得如此讚譽,臣弟如今錦衣玉食,什麼也不缺,就想繼續過逍遙日子,您也就別給什麼賞賜了!”
皇上故作不悅地道:“說的什麼話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該你承擔的責任還是得承擔,不要繼續胡鬧了,朕準備將京城防務交給你,朕只信任你!”
鳳九卿一副不甚頭疼的樣子,苦着臉道:“皇兄,您就不能多心疼心疼臣弟嗎?臣弟還沒玩夠呢,過兩年再說吧,這京城防務如今由九門提督掌管着,不是很好嘛?”
皇上看他那副避之不及的樣子,嘆息一聲,道:“九卿,你是不是以爲朕是故意說話來試探你?你應該知道,朕對你的……”
鳳九卿擺擺手,不待皇上說完,就趕緊道:“皇兄,臣弟不想多插手政事,只想做個逍遙王爺,皇兄的皇子們也大了,比臣弟更適合擔當大任!”
雖然鳳九卿的面色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但皇上卻不再繼續爲難他,反而像是有苦難言一般,有些傷感,有些愧疚。
終於還是化作一聲長嘆,喃喃道:“罷了,朕不爲難你,等你哪天想通了,就來跟朕說!”
皇帝好像一瞬間就灰心喪氣了一般,擺擺手,讓鳳九卿出去了,臉色顯得晦暗不明,讓人看不懂他眼裡的深意。
鳳九卿也不多做停留,俯身拱手,便退出了宣室殿,獨留皇上一人在偌大的宣室殿裡,靜靜地對着那還未曾熄滅的燭火,不知在想些什麼。
且說寧國公府經歷過昨日兩場大火之後,已經鬧得人仰馬翻,所以即便東方破曉,偌大的寧國公府也還安靜的像是未曾醒來。
棠梨苑裡,一大早卻有人來訪。紫玉打着哈欠,乍一見到穆欣萍,倒是驚了一下,問道:“二夫人,這麼早就來給老夫人請安啊?”
穆欣萍點點頭,並沒有多做解釋的打算,面無異色地笑着道:“老太太起來了吧?”
紫玉道:“剛起來沒一會兒呢!”
說着就把穆欣萍放進去了,別人來要通傳,但是穆欣萍是老太太的人,所以自然是可以隨意出入棠梨苑了。
進了老太太的屋子,見她正在漱口,穆欣萍就趕過去幫忙端痰盂,動作極其自然,可見這些日子倒是做習慣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問道:“昨個兒最後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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