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前。
破碎島域，距離黑山數百公里遠的某地。
死亡騎士·尤利西斯睜開眼，“幼年的王終於現身了。”
“嗯？”
他覺察到這位幼年王出現沒多久，就徑直朝着某個方向趕去。
那兒，是名爲太玄聯盟人類勢力的前線戰區。
這位幼年王者去那兒要做什麼？
死亡騎士困惑。
他當然清楚人類正在同龍眠之谷進行戰爭。
他們亡靈乃是生靈，跟污穢生命天生就站在對立面，龍眠之谷亦是他們的大仇敵之一。
他偶爾遇見的怪物傳奇，會隨手滅掉，但也僅限於此了。
他們亡靈和人類本就涇渭分明。
要不是污穢之災出現，亡靈和人類、精靈、元素、獸人、巨龍……可都是敵對關係。
死亡騎士忽略掉出現在他視野範圍內的人類，就已經是大慈悲了。他是萬萬不可能援救關係陌生的人類。
何況，龍眠之谷勢力極強，在這一域亦有一尊上位狩食大公坐鎮。
冰葬大公並不比他弱太多。
他亦有自己的任務。
想辦法將幼年王勸回，纔是他該做的事。
人類死活，於他無關。
只是那位年幼的王者想做什麼，跟他就很有關係了。
死亡騎士跟了上去。
他望見了千餘位怪物傳奇駕馭天地之力，朝人類的戰區猛攻。
他望見了怪物大潮洶涌，仿若當年的亡靈天災。
他望見了象徵着災厄的數千米巨獸，咆哮、震盪。
他亦望見了，號令龍眠之谷大軍的頂列強者。侵吞了冰霜巨龍身軀，執掌霜和亡概念，兇威蓋世的冰葬大公。
“冰葬……”
死亡騎士呢喃。
低語的呢喃由低轉高，帶着驚詫、不解。
他望見幼年的王者踏着天地之橋走出，劍鋒指向之處，便是那一尊他都得慎重對待的頂列強者——冰葬大公。
“幼年王的目標，是冰葬大公？”
“可是他爲何會想對冰葬大公出手？他爲何會有堅定而強烈的殺意。”
誅殺冰葬大公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不論前路有何艱難險阻。
這濃烈殺意彷彿正在這麼訴說。
天地間的死亡概念也正在同這樣強烈的意志共鳴。
可是爲何？
冰冷的銀白色骨翼、猙獰的骸骨、幽幽燃燒着的魂火……
這樣的身軀映在死亡騎士眼中，他忽然明白了。
“是因爲冰霜巨龍。”
“曾經高貴、驕傲的冰霜巨龍霸主，如今淪爲污穢生物的軀殼。”
“這是褻瀆。”
“他不容許這樣的褻瀆。”
“他要親手，將這尊已經隕落多年的冰霜巨龍霸主，塵歸塵土歸土，令曾經的霸主徹底解脫。”
哪怕冰葬大公無比強大；
哪怕那一位僅僅是誕生不久的幼年傳說；
他依然不會退卻。
因爲，他是亡靈一族的王。
這就是王者！
這一刻，死亡騎士忽然明白了，自己和王者之間的差距。
意志的差距、信念的差距。
也更能理解，爲何自家大君一直說：唯有王者出現，纔有可能復興亡靈一族。
死亡騎士已經完完全全認可了這一位王者。
只不過……
他面色凝重。
“傳說生命再如何強大，僅僅是幼年期的王，也不可能戰勝一尊老牌法則境強者啊。”
神魂境和法則境之間的差距，何等誇大。
王確實已經執掌了概念，擁有力量也令他震驚。
可死亡騎士自忖，他要戰勝幼年的王依然不困難，只是沒有辦法簡單生擒罷了。他現在也不願意強迫一位幼年的王。
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他只能盡力去理解，跟上思路。
死亡騎士暗忖，目光牢牢盯着遠方。
……
“轟——”
通天徹地的亡骸巨人，雙手抓住那對它來說並不龐大的冰葬大公身軀，將之狠狠砸落至大地上。
那帶有絲絲堅硬概念的堅冰，咔嚓咔嚓破碎。
厚實的冰層反而給冰葬大公帶來了更多損傷，他被狠狠砸入地下。比災獸更巨大的巨人，仍在一拳一拳轟擊。
大地不斷往下凹，海嘯一樣的衝擊波把四周怪物全部掀飛。
有傳奇怪物在餘波中身軀枯寂、粉碎，當場殞命。
忽然，
咔嚓咔嚓咔嚓——
霜銀色的冰在亡骸巨人手臂上浮現，並不斷往上匯聚。
寒冰凍結了巨人小半的軀體，凍結的力量下，又有衰亡的概念不斷誕生。
霜生亡、亡生霜，霜霜亡亡不絕！
“凍結吧！枯朽吧！粉碎吧！”
冰葬大公怒目。
咔嚓——
冰碎裂開了，但骸骨巨人龐大的手臂骨，並沒有隨堅冰一道破碎。
它比世界上最堅硬的物體都有堅硬。
這是堅硬概念！
它本身亦象徵着枯寂，同類型的衰亡概念根本作用不了多少。
但趁着寒冰凍結巨人的空檔，冰葬大公依然掙脫了束縛，重新凌駕於高天之上，視線和巨人平齊。
“新晉的法則境亡靈？”
“那又如何。”
他冰葬大公確實最擅長衰亡，但絕對不只有這一手衰亡。
何況，亡靈強者擅長的枯寂概念，同樣對他效果甚弱，打落下來只能讓他的鱗片黯淡些許。
在刮痧罷了。
“冰、風。”
他高吟。
冰風暴便洶洶涌來，於蒼茫天地間形成了一團圓柱狀的冰雪風暴。
風暴高入天穹，又覆蓋周圍數十里地，將龐大的亡骸巨人跟生生籠罩在其中。
同一時間，
冰葬大公霜銀色的骨翼上，又亮起了璀璨的金光。
他雙翼展開。
他縱霧飛馳。
這亦蘊含了某種急速類的概念。
概念力量下，風阻、能量潮汐、空間裂縫等等障礙，他都能視之無物。
他正在不斷瞬移。
而這兩個執掌概念的招式，依託主體並非他自身。
他仍有餘力。
這就是老牌法則境的從容。
“斬！”
冰葬大公爪子上泛起銀白光輝，輝光中又蘊着斬斷一切的概念之力。
他一瞬間身形出現在幾十個地方，同時斬出幾十次禁斷之爪！
咔嚓！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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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硬如亡骸巨人，身上骸骨也正不斷碎裂。
……
遠處，戰爭正在持續。
各災獸、各神魂境、傳奇怪物緩緩進軍。
人類一方的武器亦在不斷充能。
只不過，不論怪物還是人類，目光都注視着遠處，那兩道巍峨巨影。
“忽然出現的這位，是一尊亡靈強者。”
“山脈橫壓天地、巨人通天徹地！這究竟是誰的部將？”
“喂，都什麼時候了還說玩笑話呢，現實一點，這麼強大的存在哪可能是哪位領主的部將。何況，我們太玄也沒有這麼強大的亡靈神將。”
這一點，許多老牌傳奇都很肯定。
假如忽然降臨的是某位陌生的人類強者，他們可能還會覺得，會不會是某位霸主領主家的鎮國大將。
可如果是非人族類強者……
整個太玄的主流兵種就是人類兵種。低階時期，領主還擁有許許多多招募非人兵種的機會，比方說哥布林、骷髏、史萊姆。這仨出現的概率比農民、民兵還多。
可到了高階時期，非人殘魂、非人兵種的招募機會就越來越少。
人族之外的史詩兵種中，巨龍相對較多，元素或者一些‘雜牌’系列次之。似精靈、亡靈一類的史詩兵種，招募機會則少之又少。
故而，整個太玄的亡靈強者，當真是寥寥無幾，更不要說法則境存在了。
某領主家大將？
這絕對不可能。
“是一位來歷神秘的亡靈強者！”
“說起來，前段時間我在破碎島域，就偶然見過一位亡靈族的強大存在，當時差點沒把我嚇死。”
“不管怎麼說，這位神秘的亡靈強者顯然是站在我們這一方，只是……”
冰葬大公在法則境當中，也是聲名顯赫的存在。
世界級強者，名聲幾乎正比於實力。
神秘的亡靈強者也落入了下風。
太玄領主們忍不住捏把冷汗。
……
“果然……”
死亡騎士暗道。
“冰葬大公手段衆多，技巧老練，而王者畢竟幼年，連法則境都還未跨入，也沒有多少觀摩法則、鑽研匹配概念力量技能的時間。他不可能擊敗冰葬大公，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即便如此，這位幼年王者表現出來的戰力，又一次令他驚訝。
龐大的巨人身軀內，蘊含着數之不盡的浩瀚能量。
蘊含在其中的堅硬概念力量，同樣非常雄厚。
在他看來，這‘堅硬’概念甚至要強於冰葬大公的‘斬斷’概念。不然，亡骸巨人可支撐不了這麼長時間。
幼年王敗是敗在，戰術體系仍不完整，手段不夠豐富。
他雖敗猶勝。
死亡騎士緩緩把手按在劍柄上。
他當然不會出手。
至少，現在不會出手。
他不能插手一位王者的戰鬥，這是對王者的不尊。
但這場戰鬥結束後，他會出手相助，讓冰霜巨龍霸主的軀殼，歸於塵土。
“嗯？？”
死亡騎士忽然瞪眼。
……
冰葬大公許是覺得這樣做效率太慢了。
也許是出於更謹慎的安排。
他意念命令下，手持血色巨戟的災厄巨神兵便大步踏來，勢大力沉地一擊狠狠劈斬在亡骸巨人身上，劈得巨人龐大的身軀都離地飛出，倒地後把數十個山峰都給撞碎。
災獸不具備概念力量，但它們的能量之渾厚甚至遠在法則境之上。
它們體型龐大、行動臃腫，但對付同樣龐大的亡骸巨人，卻又恰到好處。
“轟——”
亡骸巨人手掌刺入災獸的身軀，噗嗤一拉就把災厄巨神兵一隻手臂扯斷。
在這等存在眼中，災獸終究只是個龐大的玩具。
可亦有怪物傳奇於遠處干擾。
冰葬大公更是趁此機會，不斷斬向受到防護的巨人頭顱。
死亡騎士按住了劍柄。
“咔嚓——”
巨人顱骨裂開了。
不。
是構建出巨人腦袋的骸骨，自行咔嚓咔嚓分開，露出了一條通道。
走出來的亡靈強者，似乎瞄了一眼蒼穹。
冰葬大公也跟着瞄了一眼蒼穹。
那兒，橫亙於天之上卻一直沒什麼動靜的銀白色山脈幻影，似乎變得更凝實、真實了。
而面前，
正摁着災獸不斷捶打，身軀已經破破爛爛的骸骨巨人體內，忽然涌出了難以計數的黑點。
“冥界之門！”
巨人的雙瞳化作龐大的漩渦狀大門。
亡骨身後亦有一扇大門開啓。
亡靈！
來自亡骸聖山，亡骨積累了半年一年的亡靈們，正海嘯一樣涌出。
有冰霜巨龍、影龍、肉山領主這樣的史詩亡靈；
也有骷髏兵、小骷髏、行屍這樣的低階亡靈。
可即便是這些低階亡靈，此時也踏立於空中，無形的黑霧託舉着它們，它們也在黑霧中融爲一個整體，不分彼此。
冰葬大公注視着這些亡靈。
數量確實龐大，且正在源源不斷涌出。
可是，這有什麼意義呢？
就像怪物浪潮只是炮灰一樣，普通傳奇在法則境面前也毫無存在意義。
強大如災獸，也只是進行一些干擾。
何況這鋪天蓋地涌出來的亡靈當中，還有許許多多低階亡靈，是炮灰中的炮灰。
冰葬大公一爪斬下。
“刷——”
銀色的璀璨刃芒撕裂蒼穹，蔓延出數百米泯滅了數之不盡的亡靈，才耗盡能量徐徐散去。
但冰葬大公微微皺眉。
“果然，這些亡靈並不全是炮灰，而是形成類似於軍魂的陣勢，唯有蘊含概念力量的攻擊才能真正將它們滅殺。”
他繼續斬擊、斬擊，再斬擊。
銀色的光芒綻放，綻放，再綻放。
周圍亡靈已經清空，他似乎抓住了那尊亡靈強者的蹤影。
但待冰葬大公目光掃向四周時，那黑色的浪潮已經鋪滿整個天地。
天上、地下，全都是黑漆漆的身影。
它們仍在蔓延，不斷蠶食、吞沒覆蓋之處的一切。
像浪潮、像蝗蟲。
冰葬大公望見，有飛逃的傳奇境被那黑色浪潮追上，眨眼間領域就被刺破出一個個漏口，那傳奇境掙扎沒兩下就徹底被黑潮淹沒，沒了聲息。
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了。
冰葬大公往外飛去，亡靈潮撲面而來。
“斬！”
數百米長的豁口出現，卻又在瞬息間合攏。
冰葬大公咆哮。
他彷彿跌入一片浩瀚、無邊無際的黑色大湖中。
他斬滅的湖水，之於整個湖泊而言，微不足道。
他轉變思路，增強蘊含冰霜概念的風暴，並將風暴的力量匯聚，便於眨眼間蕩滅掉一大片黑色浪潮。
但在這片空蕩蕩的天地外，黑色浪潮仍然無窮無盡。
它們匯聚！
它們合攏！
它們重生！
“吼！”
冰葬大公怒吼，銀色的斬擊、霜白的風暴，一陣接着一陣爆發，清空掉大片大片的亡靈。
“吼！”
冰葬大公掙扎，於黑色浪潮中亮起的銀輝，漸漸已經沒有那麼閃耀。
“吼。”
冰葬大公的鱗片開始黯淡，象徵着死亡、寂滅的灰黑色攀上了他的身軀。
他咆哮，他掙扎，他絕望。
他巍峨宛如山嶽的身軀，彷彿一塊不起眼的岩石，漸漸沉入粘稠的黑色潮水中。
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