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原本不苟言笑的大賢良師陷入興奮狂喜的狀態,陳皓心思百轉。
歷史上,張角是一個複雜的人物,對他的評價向來是兩極分化。
當然,這也是大部分歷史人物的宿命。
厭惡他的人,認爲他是亂世巨寇,裹挾平民,掀起了亂世,衝擊了固有的統治秩序,導致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而追崇他的人,卻認爲他是政治領袖、軍事英雄、農民運動的領導人。
但在陳皓看來,他傾向於第二種說法,但又不完全贊同。
首先,在東漢末年那個歷史背景下,還需要黃巾軍來造就民不聊生的局面?
朝堂腐朽,宦官亂權,諸侯割據,豪族林立,上有天災,下有人禍……都這樣了,還要百姓怎麼聊生?完全沒得聊嘛!
即便沒有張角,一樣會有李角,王角;即便沒有黃巾軍,一樣會有綠林軍、赤眉軍……
亂世,是必然的結果。
但一定說張角是領袖、是英雄、是領導人,那又有點過分拔高了。
原因無他,黃巾軍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戰果,也沒有改變任何固有的階級,到後期樹倒猢猻散,好好的起義軍,被打成了流寇。
僅僅一年,就被平定了下去。
這樣的軍事和政治水平,實在談不上領袖和英雄。
但對於歷史來說,黃巾軍起義的意義又是重大的。
因爲那句起事的口號——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如果說當年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發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怒吼,是打破了自上古先秦以來名門世家代代相傳的階級潛規則,是歌頌個人奮鬥的最強音,那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則是炎夏曆史上,第一個以宗教形式,提出政治綱領的農民起義!
張角提出,要建立一個沒有階級壓迫、沒有病痛飢寒的黃天世界,提出了“致太平”的思想。
他是想建立一個“大同”世界!
要知道,天公將軍只是他軍中的名號,而他真正的身份,是大賢良師啊。
陳皓收回飄遠的思緒,重新看向依然興奮的張角,輕聲喚了一句:“師父……”
不管對方是什麼形式的存在,但先有太平劍術的授業之恩,後又助他提前鏈接文物,陳皓這一聲“師父”倒是喊得真心實意。
聽到陳皓的喚聲,張角也反應過來,這才收斂情緒,重新恢復了世外高人的姿態。
“弟子叩謝恩師傳道受業,不知有何吩咐需要弟子去辦?”陳皓繼續問道。
張角聞言,輕輕頷首,道:“昔年吾欲致太平,然,天命不在吾。”
“汝之仙基,乃傳國玉璽,上受天命,氣運加身。”
“吾無他願,惟願汝行太平事,他日再立黃天,汝可應否?”
陳皓一怔。
就這?
隨即陳皓明白過來,張角的記憶應當還是停留在自己死亡的時候。
只是,大漢亡了啊!
自己還立什麼黃天?
出去造反?
第一個按死自己的就是岐王宅。
陳皓剛要解釋,但轉念一想,又將話嚥了下去。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又怎麼解釋得清楚?
跟他說傳國玉璽都丟了上千年了,這玩意就是個象徵,跟氣運天命沒關係?
還是跟他說大漢之後,這天都換了好幾種顏色了?
再說了,他所處的炎夏,不正是走在致太平的路上嗎?
算了,哄老人開開心得了。
這怎麼哄,就要講究方式方法了。
於是,陳皓連忙躬身一拜,道:“弟子謹遵老師教誨。”
“弟子在此立誓!”
“爲天地立心,爲生命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哼哼,我用宋朝的話,來哄你漢朝的人,邏輯上很合理吧?
果然,聽到陳皓的話,張角當即就愣在了原地。
此子,好……好大的志向!
直到陳皓再三呼喚,張角才重新反應過來,此時再看向陳皓的眼神中,已滿是欣賞與喜愛。
“好!好!好!”
“惜哉。汝未與吾生於同一時代,不然吾必將汝帶於身側,言傳身教。”
陳皓:(**||)
謝謝您嘞,幸好沒有同時代,不然活不長啊!
不過面上陳皓還是笑着躬身道:“師父過譽,能跨越千年,於歷史倒影之中與恩師結下如此一段師徒之緣,弟子心甚感激。”
張角也不再說這個話題,而是說道:“汝將離去,吾有一言告知於你。”
陳皓連忙恭敬道:“師父請講。”
“汝言吾之九節杖化靈,爲妖人所得,引汝入幻境。”
“若吾未醒來,汝當直入先前那死戰之地。此人對汝有必殺之心,不可輕恕!”
陳皓聞言,心中一個咯噔。
按張角師父的意思,要不是因爲自己的特殊,喚醒了他的歷史倒影,那就是直接去了剛纔的荒原廝殺幻境了。
想想看,假如他沒有接受張角的教導,連武器都沒有,面對那些黃巾軍兵士……
除非大樹爸爸再來一輪帶特效的rap,否則自己真的凶多吉少了。
臥槽,後怕!
見陳皓面色凝重,張角又說道:“吾之佳徒,豈能爲此小術所擾?”
“今日,吾便傳汝一道機緣。”
陳皓瞪大了眼睛,問道:“師父,剛纔不是已經傳授了太平劍術了嗎?”
“太平劍術,吾記名弟子皆可學,汝亦可傳授他人,怎算機緣?”
“只是憑此激汝魂魄歸位罷了!”
“此機緣,唯吾親傳可得!”
言罷,只見張角高舉九節杖,剎那間雷聲轟鳴,風雲變色,一道巨大的漩渦自空中形成,漩渦之中雷蛇狂舞,電光閃爍。
狂風吹起了張角的道袍,他的鬚髮在風中飛揚,他目中精光迸發,一卷寫有《太平要術》的竹簡虛影在他的身後展開。他仰天長笑,肆意張狂,這一刻,才真正展現出他動盪天下的大賢良師本色來!
陳皓被張角身上的氣勢推動,不自覺地後退數步,耳中只聽到張角的大吼——
“哈哈哈哈哈……”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雷公——助我!”
下一刻,磅礴的電光照亮了天地,一道如龍電瀑從漩渦底部傾斜而下,眨眼間就落向張角所在之處。那璀璨的光亮讓陳皓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大約三秒,又或五秒,陳皓感覺風停了,雷聲漸悄。
陳皓重新睜開眼睛,就看到方纔還張狂的張角此刻道袍破損,鬚髮凌亂,但是在他的手中,卻有一顆櫻桃大小的電球,表面電光閃爍,隱約可以聽見其中發出轟鳴雷鳴。
張角的臉色有些蒼白,身形似乎也虛幻了一下,但是他看向陳皓的表情卻是帶着慈祥的笑容。
“此乃吾立道之基,可生九天之雷。”
“吾已死,雷已散,長河倒影唯留一道雷種,便贈與汝。”
“望汝有朝一日,雷震歲月,滌盪乾坤!”
隨即,張角手腕一鬆,那電球立刻化作一道閃電電蛇,直接衝入了陳皓的眉心之中,陳皓渾身一震,只感覺渾身灼熱酥麻,動彈不得。
“去休!去休!”
張角擡起手,朝着陳皓的胸口一推,陳皓瞬間感覺自己彷彿被推出了十萬八千里,張角、漢街、跪拜的百姓,幾乎剎那間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此時,他聽到了虞音的呼喚——
“陳皓!陳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