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好,我是關曉軍!”
看着一臉落寞的站在旁邊的關雲鵬,關曉軍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揚起小臉,好奇道:“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關雲鵬看着現場衆人,正在呆呆出神。
他這個人生來性格孤僻,與小夥伴們總是有點格格不入,從小就與村裡的孩子們玩不到一起。後來讀書識字,纔算是發現了一個新天地自此以讀書爲樂,整個人如同一塊海綿似的如飢似渴的學習能學到的一切與文字有關的知識。
他小時候上學的時候,國家是有補助的,每星期還能吃上一次白麪饅頭,等後來上高中的時候,就要拎着自家地裡曬的地瓜幹還有些許小麥去學校,那就是他們這些學生的口糧。
紅S縣的高中就設立在縣城裡,距離小官村有三十多裡地,他們家又沒有自行車,上學全靠步行,好在能住校,一週往返一次就行。
因爲他的上學,家裡少了一個勞力,地裡的活自然要分攤到他幾個哥哥身上,因此幾個哥哥都對他頗有怨言。
現在的農村雖然對上學的學生都有幾分敬畏,也都幻想過自家孩子能考上中專被分配工作吃國糧,但是大多數人都知道這只是奢望,因爲很多孩子都不是讀書的材料,花錢供他們上學,到最後連考上中專的都不太多,因此很多家長都有點失望。
關雲鵬雖然學習成績拔尖,可是每當到了關係命運的高考考場上時,他總是會發生這樣那樣的問題,考了兩次,都沒能考出真實成績,可是中專他說什麼都不想上。
他一直牢記一位知青朋友對他說的一句話,“雲鵬,農村人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就一定要多讀書,你要想離開農村,那就要好好學習,考大學,跳出農村這片土地,你纔會發現世界有多麼精彩!”
那位知青是京城下來的人,現在已經返回京城,但兩人一直都保持書信聯繫,也就是那位知青的支持,他才樹立起高考的決心。不過現在兩次高考失利,他終於有點灰心喪氣了。在今年的寒假裡,他好幾天都沒有出門,一直都在思索自己未來的道路到底應該怎麼走。
今天要不是爲了迎接關宏達一行人,他還不會走出家門,因爲村民的嘲諷與白眼使得他如芒在背,有一種深深的恥辱感。
他看着關雲山開來的五菱拖拉機,眼中露出豔羨的神色,如果有這麼一臺機器,他們家裡肯定會解放很多勞力,爹孃也不會那麼操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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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們家裡沒有這麼多錢,一兩萬塊錢的東西,此時只能幻想一下,現實中,連一二十塊錢,他們家裡都湊不齊。
他正在出神的時候,就聽到了關曉軍喊聲,回過神來之後,低頭好奇的看向面前這個一身新衣服的小男孩,笑道:“我是關雲鵬!”
“那我叫你雲鵬叔叔!”
關曉軍笑道:“你和我爸一個輩分,我看你還沒我爸爸年齡大,我就喊你叔叔好啦!”
他從兜裡掏出幾顆糖塊,“雲鵬叔,你吃糖!”
關雲鵬心中一暖,關曉軍年齡雖小,卻讓他感受到了別人所不能給的一絲溫情,當下笑道:“叔叔不吃,還是你吃吧!”
關曉軍不待他拒絕,已經將糖塊塞進他的手裡,“你嚐嚐,很甜的!”
關雲鵬擡手看着手心裡的糖塊,臉色露出十分複雜的神色,看了關曉軍一眼,“你是叫小軍吧?好孩子,一會兒叔叔請你吃山藥豆!”
山藥豆是山藥附帶的一種顆粒狀的小豆子形狀的珠芽,此時的農村人都喜歡收集起來,煮熟後帶客,算是一種小零食,跟瓜子、糖塊、花生經常放在一起讓人抓着吃。
關曉軍笑道:“行,我用我的糖塊換你的山藥豆!”
關雲鵬笑了笑,關曉軍這種交易的形式形式,很是照顧了他的面子。
他撕開糖紙,將一塊琥珀色略微透明的糖塊塞進嘴裡,感受着絲絲甜意從口腔瀰漫開來,心中五味雜陳。
因爲家境貧困,他從小到大,就很少吃過小零食,最多就是吃點烤地瓜,煮玉米,花生或許能吃上幾次,可是瓜子糖塊等物卻是很少入嘴。
現在吃的一塊糖,竟然還是一個孩子給的,一種極大的羞恥感從他心中升起,同時還夾雜着一絲委屈,“我一直在努力,爲什麼沒有人理解我?現在竟然連糖塊都是一個孩子給的!我什麼時候能擺脫現在這種日子!”
知青朋友當初給他說的話,此時又在他耳邊響起,“讀書!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我一定還要參加今年的高考!”
關曉軍此時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塊糖,就使得關雲鵬竟然想到了這麼多的東西,也沒有看到關雲鵬隱隱泛紅的眼角。
他現在已經回過頭看向了自家的車子。
此時關雲山、關宏達等人正從車斗子上往下遞東西。
此時走親戚,流行用笆斗提斗子裝着十幾個白麪饅頭,如果再往笆斗裡放上點油炸食品,或者罐頭麥乳精的話,就已經是極爲奢侈的禮品了!
而關宏達此次來小官村,卻是拉來了半扇肥豬,肥膘白生生的能引人流出口水來。
除此之外,還有些海帶、帶魚等東西,堪稱奢侈到了極點。
雲澤地區,地處內陸,海產品匱乏到了極點,海帶在這個時候,是非常稀罕的東西,誰家辦喪事的話,這海帶就算是單獨一碗大菜。
關宏達這次帶來的東西堪稱奢侈到了極點,當十幾個人挎着笆斗子,擡着豬肉,扛着海帶、帶魚往村裡走的時候,引起了圍觀村民的一陣驚歎。
此時小官村土牆斑駁的街道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還有一些老人正抄着手躺在街頭的草堆裡曬太陽,還有的人斜倚在土牆上,絲毫不嫌土牆髒。
他們的黑布大襖外面,都扎着一根乾草繩子,成了一個外扎腰,將肥大的大襖鼓鼓囊囊的紮了起來。
每當冬天的時候,這些老人都跑出家門在大街上曬太陽聊天,吃飯的時候也端着碗筷在大街上吃,這成了農村裡的一道風景,一直到幾十年後還沒有改變。
現在看到關家來人,一羣曬暖的老頭交頭接耳互相嘀咕。
“這關家的本家闊氣的很吶!半拉豬就這麼給拉來了!”
“我認識那個叫關宏達的,是個能人啊!老關家好興旺啊!”
在這些議論聲中,關曉軍與關雲鵬兩人嘴裡含着糖塊,隨着一羣人向一個老宅子走去。
此時的老宅子裡已經擺滿了桌子,一羣人進入院子裡紛紛落座。
這些桌子就是擺宴席的用的。
大冬天的在外面吃飯,這是本地最爲外地人詬病地方。
關曉軍曾經有一位東北的好友,在過年的時候來關家做客,大家吃飯的時候,雖然沒有在院子裡吃,但房門都是大開着的。
一頓飯吃完,東北的那位哥們拉了三天稀,後來大呼吃不消,過年的時候再也不去關曉軍老家去了。
但關曉軍家鄉里的人卻是習以爲常,並不覺得難以忍受。
現在關帝廟村的本家來來訪,這次的宴席自然是要在院子裡擺開的。
當關雲鵬領着關曉軍入座的時候,旁邊一位青年攔住了關雲鵬,“雲鵬,這哪裡有你坐的份?還不過去幫忙!”
關雲鵬大怒,一張臉漲得通紅,心說你們都能坐,爲何我不能坐?
他正想跟這名年輕人爭論的時候,就聽到關曉軍輕輕唸了一句詞,“恰似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雲鵬叔叔,這句話是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