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的眼睛猛地張大又恢復如常,雖然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但我能看出他內心的動盪。然而,沉默良久之後,他緩緩地點了頭:“好,東西在家裡,我……回去拿。”
他放下樂樂,彎腰拿放在沙發上的外套,緩慢的動作裡透着難以言喻的落寞。
“江哥,天這麼晚了怎麼回去?明天再說。”我看包媛媛不吭聲,主動開了口。包媛媛嘴裡說放手,但她的晃神還是證明她沒徹底放下。
我一再搖晃她的胳膊,她纔在江陽出門前開了口:“是啊,明天再回去拿也來得及。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爸,再一起去民政局。”
江陽淡淡地應了一聲,搭在門把手上的那隻手訕訕地收了回來:“好。”
以前很少看到這麼沉默的江陽,他在人羣中永遠是耀眼的那顆星,但我感覺他現在的性子越來越穩重,似乎真的厭倦了之前的花天酒地。
那天的晚飯異常沉悶,我心裡憋得慌,一直在試圖活絡氣氛,莊巖則逗着樂樂說話。可經常說着說着就忽然陷入了沉默,除了碗筷碰撞的聲響,那種忽然的安靜惹得我心焦難耐。
第二天包媛媛跟江陽一起離開時,我埋在莊巖懷裡久久不能平靜。
這兩個人,磕磕絆絆到今天,終究以離婚收場。
也許正如包媛媛所說,離婚只是這段婚姻的結局,她的新生活纔剛剛開始。
那天我照常關注各大論壇裡的爆料貼時才發現,原本鋪天蓋地的討論一夜之間竟然全部消失了。好幾個論壇裡都不能發佈帶有某些特定詞的帖子,顯然是陳世美開始行動了。
最可笑的是,第二天就出現一個闢謠的採訪視頻,視頻裡有個很漂亮的女孩說她就是之前那些爆料貼裡的所謂“私生女”,嬌滴滴地訴說着她的生活被這些謠言折騰得有多糟糕,最後聲淚俱下地控訴造謠者。
她演得很好,連我都恨不得相信她同情她。
網友的注意力很容易跟風轉移,前段時間還有人口口聲聲地讓大家關注陳世美的貪污腐敗問題,眼下視頻一出便有很多人跟風數落“造謠者”無事生非。當然,很多男網友是看在女孩子的顏值上纔會無條件地支持她。
我嗤笑一聲,關了網頁準備找點事做,可顧經理卻神秘兮兮地叫我去洗手間裡躲一躲:“突然有人拿着記者證說要過來採訪你,瞧着不是什麼好事,你先避避,我來處理。這種所謂的採訪不能開頭,不然以後沒完沒了。”
我低着頭去洗手間時確實看到有拿着攝像機的人在休息室裡等着,是不是真記者無從確認,但是應該和黑子有關係。
這應該就是莊巖說過的麻煩之一,肯定避免不了。
我在洗手間裡跟莊巖說了這個情況,他讓我不必害怕,就算真的被這些人堵住採訪,也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拿錢辦事,會畏懼很多人很多事。
那位女記者在洗手間待了很久,剛開始我以爲她是在打電話,後來聽到有個女同事的聲音響起時,才知道她是躲在洗手間裡偷偷採訪我同事。
因爲擔心有的同事會不懷好意地瞎泄露消息,所以我按下抽水馬桶後開門見了那位女記者。
那位女同事看到我在洗手間,很難堪地驚呼了一聲。
我打斷了她支支吾吾的聲音,笑着看向女記者:“你們想採訪的是不是之前帖子裡提到的人?我可以給你們爆料,但是拒絕拍攝。”
⊙тт kΛn ⊙¢Ο 女記者應該沒見過我的照片,她猶疑着將注意力放到我身上,等聽到姚蘭和喬雨兩個人的名字時,她的眼睛亮了亮:“這兩位就是帖子裡提到的私生女母女?”
我點點頭,心裡閃過一剎那的猶豫。
但一想起姚蘭爲了喬雨把我往火坑裡推的情景,我心裡的那絲不忍還是被壓制了下去。我很淡定地編了個謊話把姚蘭的住址告訴了女記者,不管她對這些人會說什麼樣的謊話,只要她承認了她跟陳世美曾經有過一個女兒,那黑子的目的就達到了。
既然我不願意讓這些所謂的記者打攪我的生活,那這麼一引導又有何妨?
女記者意味深長地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我看到她的手插進包裡摸索了下,我懷疑她身上藏着錄音筆之類的東西,所以說完想說的話就回了辦公室。
顧經理不會輕易承認我們公司的任何一個人跟那些爆料貼有關係,所以躲起來顯得有些多餘。
晚上回家我跟莊巖說了這件事,他沒怪我,反而誇我幹得漂亮。其實莊巖的性子有變化,他現如今並不喜歡對仇人窮追猛打,他心裡未必真的贊同我把那些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姚蘭身上,但他不會責怪我。
第二天姚蘭就打電話過來責問我了,因爲喬雨正好在家,根本不能被曝光,不然肯定會有人把她抓走調查。她最近這段時間一直躲躲藏藏,就怕有人抓她去坐牢。
“希希,我想過了,當時把事情推給你讓你幫小雨還錢確實不對,可她畢竟是你妹妹,做人不能這麼狠心的,她這輩子要是被毀了,你良心過得去嗎?”
我一直不喜歡跟人吵架,以前是因爲性格孤僻怕生,現在是覺得沒必要。
姚蘭一套套的理由真的讓我無語至極,我現在懶得跟她爭吵:“嗯,我的良心挺過得去的。別再打我電話了,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
掛斷電話那一刻,我聽到她那邊傳來了爭吵,應該是在趕記者出門。
把她們一家的號碼拉黑後,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姚蘭一家肯定不敢報警,他們膽小,肯定會擔心喬雨會被抓走。喬雨會被那些記者堵在家裡,只能說天意難違。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存在因果關係,她大手大腳地花了那麼多錢,應該早就想到會有事情敗露的那一天。天上沒有白掉餡餅的事情,如果她沒有洗黑錢,就算配合着做一做檢查又如何,說到底是因爲心虛吧。
包媛媛拿着紅豔豔的離婚證出現在我面前時,笑得像初春的朝陽,身心彷彿都得到了解脫:“來的路上我發現包裡多了這東西,你幫我還給江陽。”
她遞給我一張信用卡,黑色的。
我接在手裡感覺沉得厲害,黑卡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江陽把這張卡給她,就是不在意她以後刷他多少錢。以前包媛媛沒跟他離婚時都沒有擁有過這樣的待遇,現在離了婚反而拿到一張黑卡,我也鬧不清他是怎麼想的。
“媛媛,你自己還給他吧。這卡太貴重,我怕弄丟。”
包媛媛搖搖頭:“我跟他說過會把卡放你這,他下次再過來,你可以幫我還一下。姐妹這麼多年,你連這個小忙都不肯幫嗎?對了,我無意中聽江陽爸爸說有個什麼公司在洗黑錢?好像不是那麼回事,根本就沒查出他們洗黑錢的證據。”
沒洗黑錢,那龔老闆怎麼會被拘留到現在?不知道那些人有什麼目的。
我把最近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跟包媛媛說了一遍,提起江陽家以後可能很快就會被白子前高幹他們報復,包媛媛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是徹底不想跟江陽家再有任何牽扯了,所以纔會走得這麼灑脫:“希希,以後我會把我落腳的地方告訴你。暫時電話聯繫吧,逢年過節我會回來看看我爸媽,咱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那時候我壓根不知道她最後那句話的分量有多重,正如她所說,有的事情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可其實我早就有所察覺,只是不願意去想,有的事情一旦攤到檯面上講,只會連朋友都做不下去。人活一輩子,該糊塗的時候要學會糊塗。
姚蘭一家子的採訪視頻出現在網絡上時,陳世美終於坐不住了。
他們當官的對生活作風問題挺敏感,很多事情可以背地裡做,但是不能公開到大家的視野下。姚蘭如我所料,雖然極力否認喬雨是陳世美的女兒,但她還是沒能躲得過記者的陷阱,有好幾次不知不覺地默認了很陳世美曾經在一起過。
陳世美爲什麼會着急到聯繫我?因爲他怕事情被扒出來後,我跟莊巖會拿出什麼證據把他的不堪徹底坐實。
當時莊巖正在炒菜,我抱着康康看樂樂畫畫,接通電話聽到那個陌生的聲音時,我下意識地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說:喂?希希嗎?
我沒說話,叫來莊巖把手機遞給了他。
因爲我發現我聽到他的聲音後竟然冷靜不下來,呼吸不自然地緊張到開始急促,手心裡也在微微冒冷汗,我沒辦法解釋自己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莊巖只跟他聊了一小會兒,回來時告訴我:“他夜裡想跟你視頻聊天。”
“有必要嗎?我不想跟他說話。”
莊巖點點頭:“好,到時候我跟他聊。”
事實上,晚上陳世美的視頻請求發過來時,我還是忍不住走到了莊巖旁邊,好奇他會對我們提什麼要求。
不過,等視頻打開那一刻,我忍不住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