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奧森醫藥的董事長方國明,方樂的父親,他好歹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怎會不知道我說的那些話呢?只是那會氣在頭上,再加上他並沒有留意到原先坐在角落裡的我和羅莎。
方國明神色落寞,他沉默了一會,喃喃說道:“如果方樂能像你們一樣這般做事理智就好了,也許,真的是我老了……”
把話說完,他就悵然起身走出了會議室,在剛纔說話時,我們都看到,方國明的臉上似乎變得更加蒼老了。
其實,我們做事情並沒有顯得多理智,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此一時非彼一時。這世道,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方樂他們家這事若是放在我身上,也許我的狀態會比他更差!
過了沒多久,方樂嘶啞着聲音,留下一句“我先出去走走”,之後便離開了會議室。我本來想追上去,但被羅莎給攔下來了。
“就讓他自己安靜一會吧,過不了多久發佈會就要開始了,遲早是要去面對的,這一切都是方樂和……蘇芯嵐他們之間該要去渡過的劫。”
沉默片刻後,我點頭贊同了羅莎說的話,這次沒有再去追上去找方樂。我和羅莎兩人也都走出了寫字樓,在樓下有一座小花園,現在他們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剛好沒什麼人,我和羅莎便一同去了小花園那裡坐了下來。
我選了個下風的位置,點燃了一根菸,兩人各懷心事在沉默着“賞花”,一小會後,羅莎突然開口了,問了我一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東黎,如果你是方樂,你會怎麼做?”
思索片刻,我如實道:“這事很難想象和代入進去,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也許不會像方樂執念那麼深吧,時間會撫平一切的,五年,這麼久的時間了,不管是什麼樣的愛恨情長也都該放下了。最好的釋懷,那就是互不打擾,各自安好。”
“誰能想到,他曾經那麼一個浪蕩不羈的男人,卻會栽在了一個女人的身上,成了數年都走不出來的死衚衕。”
羅莎輕笑了一聲,繼續道:“東黎,你知道嗎?當我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我竟然會感到羨慕她。也許你說得是對的,互不打擾、各自安好,等忙完了這些,我也該去告別一些事了。”
我很是費解,忍不住“訓斥”的語氣說道:“莎莎,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和方樂之間沒有在一起過,也沒有經歷過些什麼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事情,可爲什麼你會一直對方樂念念不忘,在愛情上,你和方樂都是一樣的物種,一樣的極端。”
“可愛情,它不就是如此的令人捉摸不透嗎?”
“可能吧,世人都不過是凡夫俗子罷了,人生在世,總會有牽絆和遺憾,但莎莎你要記住,生活中往往就是出現的那些‘遺憾’,它們就像是在警醒着你,讓你去珍惜自己所擁有的東西,而不是一直盯着不放那些溜走的,要不然你失去的只會更多。”
我這麼說,句句不提李少陽,卻句句都在說李少陽。羅莎沒有再回應我的話,可能她一直都懂,只是不願意去“懂”,像是網上常說的那句話:你永遠也無法叫醒一個在裝睡的人!
……
幾個小時過去後,輪到奧森醫藥的發佈會開始了,但結果就像是我們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一樣,早就幾個小時前,他們的競爭公司春雨醫藥就已經發布了PR藥劑,而且無論是在先機,還是在產品的優勢上,奧森醫藥都根本比不過蘇芯嵐所代表的春雨醫藥。
這一場無形的競爭,奧森醫藥再一次失敗了,這意味着即將會產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競標會失敗,奧森醫藥的上市計劃也會被擱淺,甚至是再無翻身的機會!
奧森醫藥的新品發佈會現場,所有人都默默散去,唯獨坐在前排位置的方樂巋然不動。這一次,方國明只是神色失望的深深看了一眼方樂,他好像有說了那麼一兩句話,但坐在遠處的我和羅莎,根本聽不清方國明對方樂說了些什麼。
所有人都陸續離去了,我和羅莎這兩個“不相關”的人逐漸走向了方樂,我們有千言萬語,可卻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說。然而,就在這散去的人羣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戴着墨鏡的女人,她和我們一樣,從另一邊不同的方向往方樂走了過來。
直到她快要走到方樂的旁邊時,她摘下了墨鏡,我們才終於看清了她的樣子。
是她,蘇芯嵐!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現在我來了,你想說什麼?”蘇芯嵐的神色很是平靜,平靜到甚至是冷漠,站在她眼前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可卻毫無波瀾,如同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
原本跟石化了一樣的方樂,他緩緩地擡起了頭,看到他做夢都想見到的蘇芯嵐,終於在這一刻見到了!
“你,是來報復我的嗎?”
蘇芯嵐淡然瞥了一眼方樂,“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是。”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做,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你明明就在我身邊,可就是不肯出來見我,等了這麼久,難道你就是爲了在今天這個時候來看我笑話的嗎?你不僅毀了我,還把我們奧森醫藥研製出來的新品全都毀於一旦!”
蘇芯嵐冷着雙眼,她緩緩地轉過頭來凝視着方樂,“我毀了你?這一切是誰的錯?好,那我就來給你新賬舊賬一起算!當年你突然消失,在那半年裡,你又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在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過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有信心去說服你的父母,我懷了你的孩子,可孩子的父親從他出生的那一刻就等於死了你知道嗎?!”
蘇芯嵐在說話時,她手裡緊緊地攥着那副墨鏡,幾乎都快要碎了,在這一刻,她的情緒再也無法繃住,眼裡滑落了淚水。
“你,你說什麼?!”錯愕中,方樂站起身來雙手扶在蘇芯嵐的肩上,“我們的孩子?他在哪?”
“你不配知道!”蘇芯嵐掙脫了方樂的雙手,臉上充滿了憤怒與憎恨,“方樂,我告訴你,孩子這輩子只姓蘇,他也永遠不會和你相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那你告訴我當年我能怎樣!我被囚禁在家中半年,還是我把握住機會偷偷跑出來的,一出來我就滿世界打聽你的消息,可卻輪到你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方樂把話說完,他徹底地放下了一個男人的尊嚴,直接在蘇芯嵐的面前跪了下來,摟着她的雙腳哭着哀求:“芯嵐,我不求你能原諒我,可,可是……我求求你,讓我見見我們的孩子好嗎?我……我求求你……”
這一刻,連羅莎都看不下去了,她走到了蘇芯嵐的面前,哭着說道:“方樂他做錯了什麼?孩子是無辜的,在那之後,你們完全有機會去彌補過失,可爲什麼你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蘇芯嵐擡起頭來,她擡起手擦拭了眼裡的淚水,“早知現在,何必當初!一直把我當成臥底,當成敵人的是你們方家,當年進來你們奧森醫藥,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去混騙你們的那些配方,但你們做得實在是令人髮指……”
她緩了一下,繼續道:“生下孩子後,我就暗自發誓,一定不會讓你們這麼好過,配方不是我偷的,出賣你們方家的,是另有其人,他們提前就把配方給泄露出去了。人性不過如此!因果循環,方樂,這一切都是你們方家咎由自取的,你聽明白了麼?”
蘇芯嵐說完這話,方樂面如死灰的放開了她,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而蘇芯嵐再次戴上了墨鏡,隨後轉身離去。
如果不曾見過陽光,那便不會那麼害怕黑暗。曾經一直在感情上馳騁的方樂,正想着浪子回頭的時候,卻沒人願意給他這個機會了。蘇芯嵐,她,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吹來了方樂本以爲的“希望”,可卻留下了更深的“絕望”給了他。
羅莎半蹲着在方樂面前,柔聲安撫道:“方樂,我知道你很難過、很自責,但你必須得振作起來,好嗎?”說話時,她的眼裡泛着淚光。
方樂沒有理會羅莎,他踉蹌地站了起來,眼裡滿布血絲,嘶啞着聲音對我說道:“有煙麼?給我來一根。”
我沉默着拿出一根菸塞到他嘴裡,順便幫忙點上。方樂猛吸了一口煙,他擡起頭來閉上眼睛,煙霧從他嘴裡噴出來被風吹了上去,轉眼便四散在了空中。
“走吧,你們都走吧,不用再來管我了。”方樂踉踉蹌蹌的往前面走去,他傻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卻流下了眼淚,沒人知道他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嘴裡還在不斷地碎碎念。
“牢籠被打開了,可牢中之人卻不知去往何處……什麼是因果報應,又什麼是愛與恨……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