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明白了:在未來的世界裡,也就是在2037年,我逆時針撥轉這手錶,它把我帶回到了15年前,也就是2019年3月24日的下午3點半。但是,我並沒有重新變回原來的自己,相反,我還是繼續保留着雯婷的身份,卻在這個平行空間裡撞見了另一個自己,另一個生活在2019年的寧強!
這個寧強,並不是與我靈魂互換的雯婷,而是另一個真正的寧強,也就是我自己。只不過,這是另一個平行空間裡的我,而不是現在的我!
我和自己相遇了?可是,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我”在控制着我的軀殼,做着我曾經做過的事情?
是的,他所有的動作、語言都是如此的熟悉,就像前面幾次穿越時,我曾經做過的一樣。
這個平行空間裡的寧強,在我眼裡就像一個別人,他卻做完了我曾經做過的一切。他買下了手錶,然後,又拿着手錶出去了。在此過程中,那個老闆照例提醒他不能回撥手錶,可是,我確信:他最終還是會在2019年8月24日那天晚上,回撥這個手錶的。
這種感覺真是奇怪,就好像我是在看着視頻裡的自己在表演一樣。可是,我們看視頻的時候,知道視頻裡的人是自己,那不過是自己曾經的歷史與影像。可是,現在,這個“歷史”或影像卻不是在視頻裡,而是在真實的世界裡。而我,竟然就像一個觀衆,看着另一個我在表演着自己過去曾經扮演過的角色,做着同樣的動作,說着同樣的話。
可是,他是寧強,那我又是誰呢?
難道,我已經取代了雯婷?不得不扮演她曾經扮演過的角色?
我越想越害怕,可是,當看到那個寧強離開小店之後,我雖然還有片刻的猶豫,可還是跟了出去。
寧強(好吧,我也只能暫時這麼稱呼他了,就當他是一個與我同名同姓,還同一個長相的陌生人)朝前走去,當走到一家小店門口,他突然回過頭。
我無處可逃,一驚之下,只能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心裡卻有點忐忑不安。
天啊,我的動作,爲什麼也和雯婷之前的動作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我又回憶起了自己剛纔跟蹤出來的動作,是的,我踩着那高跟鞋,一點都沒有違和感,似乎很自然。還有,貼在那胸脯上的文胸,穿在身上的時候,我卻似乎都沒感覺到它的存在。甚至,我發現自己的某些性格,也變得越來越像女人了。
難道,我根本就不是寧強,而是雯婷?
我忽然想起了莊子的那篇著名的夢蝶,莊子感慨說:不知道是莊子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莊子?那麼,我呢?到底是我寧強變成了雯婷,還是我本來就是雯婷?
我的大腦,變得更加混亂了。
可是,另一個問題又冒了出來,我的混亂,瞬間又變成了驚恐!
不好,我的手錶,我的手錶被這個“寧強”拿走了啊!
該死,我剛纔爲什麼不先把這手錶買下來,卻眼睜睜看着它被這個世界裡的寧強拿走?在這些不同的平行空間裡,寧強可以有無數個,可那神奇手錶卻只有一塊!他拿走了這手錶,那我以後還怎麼穿越,怎麼“作弊”呢?那我不豈不是永遠都要變成一個女人了?
不行,我必須把本屬於自己的手錶拿回來!那個寧強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用這手錶,他要是啓動了這手錶,恐怕我就要不斷地被他拖回到過去,一次又一次地經歷那些無助而痛苦的往事。
我真的不想再經歷過去的那幾次歷程了,難道,還要再演上幾次嗎?然後,永無止境地循環下去?天啊,那我自己的人生呢?難道,我這一輩子,就只能這樣無限制地循環下去了嗎?
想到這,我只有堅定一個信念了。
那就是——我必須要拿回那個手錶!從現在這個空間裡的自己手上,把它拿回來!
可是,那個寧強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竟然跑了起來!
不能讓他跑走!就算他跑了,那手錶也必須奪回來!
於是,我也加快了腳步。
可是,這個寧強卻一口氣跑進了廁所裡。
我也想跟進去,可是,快到男廁所的門口了,我卻停住了腳步。
糟糕,我竟然忘了,自己現在可不是男人了!
不行,我還是等他出來吧。他總是要出來的,等着!
可是,他萬一從裡面出來,發現了我,可怎麼辦?
我看到離廁所十米左右,有一顆樹,於是,我索性躲在了樹後,眼睛卻死死盯着男廁所的方向。
這個寧強又出來了,但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廁所門口的洗手檯上洗了洗手。那個裝着手錶的塑料袋子,就放在他的身邊!
手錶,就是這手錶,趕快把它奪回來!
一個念頭在驅動着我向前,可是,我又害怕了。難道,我過去和他爭搶嗎?顯然不可能。
突然,他似乎發現了我,回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我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
冷靜,冷靜!我很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無論我的大腦如何命令身體,我的身體卻還是不受控制。難道,現在的身體也已經背叛我了嗎?
就在這時候,突然,天空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接着,轟隆的雷鳴聲響起。然後,大雨就傾瀉了下來。
“啊!”我一驚,向後退了一步。
這只是一個很本能的動作,可是,當我緩過神來的時候,卻驚愕地看到:對面十米開外的那個寧強,睜大眼睛,在看着我!
完了,我暴露了,我被他發現了!他發現我在跟蹤他!
突然,他朝着我這邊狂奔了過來!
我的下意識是趕快跑走,然而,一件東西卻改變了我的主意!
手錶,那手錶竟然被寧強丟在了洗手檯上!他,竟然忘了拿走那手錶?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於是,我不但沒有跑走,反而從樹後跑出來,朝着對面,朝着那洗手檯狂奔了過去。
然而,跑起來之後,我卻後悔了。
我現在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男人寧強了,我已經變成了女人的雯婷,跑步的速度不僅慢半拍,而且,我腳下還穿着高跟鞋,跑起來一點都不利索。
那個寧強顯然意識到了什麼,馬上回身,也衝向了洗手檯。
在我和他一起衝向那洗手檯的“比賽”中,離洗手檯更近,速度也更快的他,毫無懸念地贏得了勝利。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把塑料袋拿到了手。
我停住了腳步,喘着氣,絕望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四目相對,我們誰也沒說話。
接着,他又跑了,朝着我曾經的那個家的方向狂奔!
不能讓他就這樣跑了!我要追上去,把那手錶奪回來,那是我的,我的,我的!
我鼓起了最後的一點氣力,就追了上去。
前面的寧強,撞上了那個坐在輪椅車上的老太太,他的速度減慢了下來。
我還有機會!追上去!
可是,寧強已經繞開了那輪椅車。
而我呢,來不及“急剎車”,結結實實地撞到了那個老太太的輪椅車上。
“啊,對不起!”我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這是我在這個平行世界裡發出的第一句話,當然,是屬於雯婷的女聲。
寧強越跑越遠,我又追了幾步,實在跑不動了。
雯婷的這個身體素質,實在不能跟過去的我的身體相比,這才跑一陣,心臟就跳得砰砰響,只剩下了喘氣的份兒。
我停下了腳步,捂着胸口,只能看着寧強從我的視野裡消失而去。
最可氣的是,他竟然還回過頭來,帶着一種勝利者的眼光,笑了起來。
讓你笑!“寧強”,你等着,我一定會把手錶拿回來的!
可是,生氣又如何,無奈又怎樣?這場比賽,我還是輸了。
我嘆了口氣,只得慢慢地拖動着腳步,朝前走去。
雨滴在我的頭髮上,打在我的臉上,我卻半點也沒有在意。
我只想要變回到過去的自己,再見到玉婷一次,哪怕這次我註定還是失敗。
可是,沒有了那手錶,我還能做什麼?
就在此時,雨突然停了,太陽又出來了。我正對着陽光的方向,被它晃得睜不開眼。
我走到了自己過去的那個家,站在樓下,我向上看去。
就在三樓,我曾經的那個房子裡,窗戶還沒打開。
這個時空裡的寧強已經回到了家裡,此刻的他,應該就像過去的我一樣,正躺在沙發上吧?那手錶,就被他丟在沙發上?然後,就是郝明打來的電話。接過電話之後,寧強就會來到窗戶邊,打開窗子,朝對面看去?
我清楚地記得這一天,2019年3月24日的每個細節,因爲它已經被重複了無數遍。
我又轉過身,看了看我家對面,那灰色的樓,那家小旅館。
308房,也就是正對着我的房間的那個房,此時,窗子還是緊閉着的,就像一個沉默的,閉着的的雙眼。
我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家裡了,因爲我已經不是寧強了。
可是,我該住到對面去嗎?就像以前的於曼麗,也就是現在的我,雯婷,曾經做過的一樣?
我實在不想再繼續扮演雯婷的角色了,更不想在308房監視着對面的一舉一動。有什麼好看的?那對面的,不就是我自己嗎?
但是,我已經無家可歸了,我能去哪裡呢?
我犯起了猶豫,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只能在樓下走來走去。
就在此時,我無意之間又仰起頭,看到自己家的窗戶被推開了。
不好,那個寧強正要推開窗戶,他很快就會看到我了!如果他發現我在跟蹤我,一定會懷疑我的。
於是,我加快腳步,離開了這個地方,離開了我曾經的家。
我無處可去,只得考慮暫時找個棲身之地安定下來。
然而,由於我沒有帶身份證,也沒有其他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那些酒店、旅館都不敢收容我。
直到晚上八點鐘,我還在四處遊蕩着,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
我終於品嚐到沒有家的那種滋味,走在喧鬧的街頭,我的心情是無比的複雜與沉重。
如果我能拿到那手錶就好了,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我不可能再變回到過去的狀態了,我變不回寧強了。
難道,這輩子,甚至無數個穿越的時空裡,我只能變成雯婷,用一個女人的身份來生存嗎?
我實在不甘心就這麼認輸,但我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個地方,睡個覺。
或許,只有在睡夢中,我才能得到一點的喘息之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