鷂子客這類人羣,對普通人來說還是很有神秘色彩的。
一聽到有鷂子客過來,那就會比見到賣藝的還興奮。
這其中尤以小娃娃爲最,畢竟鷂子客那放鷂子杆上落的,亦或者是肩膀上落的鷂子可是最爲吸引他們的東西。
鷂子客一過來,陳王莊的小娃子們就騎着一輛輛比他們個頭大得多的嶄新油亮的二八大槓將他們團團圍住了。
而後仰頭望着鷂子客們攜帶的一隻只鷂子,嘰嘰喳喳的七嘴八舌起來。
這些鷂子客要是去別的村子寨子,少不了要露一手經典的‘放鷂子’。
就是先找到一處有鳥的地方,丟過去石頭或者什麼東西,將鳥雀轟飛,再放鷂子去抓,並指揮鷂子做出各種眼花繚亂的動作。
從而吸引人過來圍觀。
但是麼……
來到陳王莊這招自然就不靈了。
小娃子們早就見識過陳凌家的二禿子有多威猛神駿,又哪裡會對這些普通鷂子感興趣。
除非鷂子客們能白送他們一隻來養。
但鷂子客顯然不肯,這是他們吃飯的傢伙。
不過還是有小傢伙們圍着鷂子客們的鷂子指指點點,跟陳凌家的二禿子作對比。
這一支鷂子客隊伍也是見識過二禿子的厲害。
所以聽了小娃子們的童稚之語,不僅不生氣,爲首的胳膊站着灰鷂子的老人還笑眯眯的彎下腰問他們:“你們村子裡的陳富貴最近在幹什麼?我們一路走過來,聽到外邊很多人在傳他事……”
“啊?外邊?外邊那都是瞎說的,你們別信,我姐夫好得很。”王真真立馬就噘着嘴大聲說道,“他昨天半夜還抓了好多梅花鹿回來。”
“就是,富貴叔好得很,外邊人沒他的本事,就會說他壞話。”
“富貴叔最厲害,他現在都能用黃皮子去山裡打獵了,一下子抓了好多梅花鹿,還打了香子和麂子哩。”
“……”
娃娃們的話,鷂子客們先前還不是很重視的,灰鷂子老人也是笑眯眯的聽着。
但是聽到陳凌用黃鼠狼打獵之後,這些人就一下子就變得驚訝起來,連忙跟灰鷂子老人一樣,上前追問。
只是這其中的事情,這些鼻涕娃又瞭解多少呢。
連王真真也只是知道陳凌老帶着五隻黃鼠狼到處抓老鼠訓練它們玩而已。
帶黃鼠狼出獵。
這在正常人看來是不太能信的。
但這事兒發生在陳凌身上,鷂子客們又不敢不信,不敢只是當成小孩子瞎說。
正準備說要往陳凌家的農莊趕過去呢。
這會兒的陳凌就帶着睿睿跟在陳寶栓後邊過來了。
陳寶栓這一年來是真的出息不少,這些日子除了給大家修補攔兔子網之外,沒事還會幫小娃子們修修車子,添補幾個零件,加幾個墊子啥的。
所以鷂子客一到,他是除了這些鼻涕娃們第一個知道的。
比二黑知道的都快。
急忙就去家裡叫陳凌了。
“姐夫!”
“富貴叔來了!”
“……”
小娃子們看到陳凌抱着睿睿過來,又呼啦一下從鷂子客身旁散開,朝陳凌圍過來。
然後七嘴八舌的嚷嚷着,讓陳凌給這些鷂子客講講怎麼帶黃鼠狼打獵的。
“好朋友,好久不見。”
灰鷂子老人摘下氈帽,熱情的用濃重的青藏口音打招呼。
“哈哈,好久不見。”
陳凌笑着擠開小娃子們的包圍,把睿睿放下來,去跟鷂子客們握手擁抱。
“爸爸,爸爸~”
睿睿見到這羣奇怪的人,好奇得很,掙扎着掙脫鼻涕娃們的擁抱,就跑到陳凌跟前,仰着小腦袋去看鷂子客們所持的長長的放鷂杆子、肩膀站立的鷂子,以及奇裝異服。
“好娃娃,我們這有什麼好看的,你的爸爸可比我們厲害呢。”
又是一口濃重的青藏口音之中,一個黑壯的鷂子客,咧着一嘴白牙蹲下來,摸了摸睿睿的小腦袋。
然後就掏出一些骨飾的小玩意兒要給睿睿。
陳凌見此臉色一變,趕緊要攔。
灰鷂老人見狀哈哈大笑:“沒事沒事,就普通的骨飾品,不是你想的那個,小娃也是能戴的。”
同時心裡讚歎,這年輕人果然不一般,看這臉色明顯對他們那邊也是瞭解頗深的。
陳凌這才緩和臉色,摸了摸睿睿腦袋瓜,代小東西謝了黑壯鷂子客一句。
而其他的鷂子客注意到陳凌臉色變化,不僅對他沒什麼意見,甚至嘿嘿笑起來,更覺親近了一些。
沒別的,他們那邊是喜歡用一些人骨打磨飾品的。
對此內陸瞭解的人並不多。
陳凌有這種反應,顯然是知道的。
他當然不願意讓自家孩子佩戴人骨了。
“好兄弟別多想,這是熊骨磨的哨子,另外還有幾把骨刀呢,嘿嘿,下次我給你拿來,送你一把……”
“好兄弟,快快講講你帶黃鼠狼打獵的事。”
“對,快講講。”
“……”
一連聲的催促聲之中,很多村民也都走出來看熱鬧。
陳凌和這些鷂子客也算是合作過一次了,上次還被贈送過禮物。
再者村裡很多人也是知道這些事的。
所以就毫不隱瞞,說自己等人是怎麼遇到黃喉貂,怎麼從黃喉貂身上受到啓發之類的。
黃喉貂捕獵。
尤其獵捕大型獵物,像是梅花鹿這種,它們並不是單純幾個成羣就上了。
而是十多個二十多個成員一起,有時候甚至可以達到三十隻以上。
而黃鼠狼呢。
比黃喉貂的體型要差得遠。
各方面綜合下來也難以勝出。
陳凌只帶了五隻,縱然可以去咬死香獐子那樣的中小型草獸,但是怎麼抓梅花鹿這類大型草獸呢?
何況還是活捉了那麼幾頭。
陳凌就說起其中緣故。
“知道狼趕豬吧?”
鷂子客一聽‘狼趕豬’,還有點懵的。
但村裡出來看熱鬧的村民就都笑呵呵的喊他們知道。
“難不成富貴你這黃鼠狼打獵,還跟狼趕豬能摻和上?”
老膩歪披着藍色褂子,點着煙樂呵道。
“膩歪叔你蒙對了,還真跟狼趕豬差不離呢。”
陳凌說了這句話,就轉頭又跟鷂子客們講:“你們只見過狼去牧民家偷牲口,沒見過我們這兒的狼鑽進村裡偷豬吧,狼這東西賊精賊精的……”
狼趕豬呢,是狼下山來到村子的豬圈,先咬豬尾巴,豬吃痛之下就會從豬圈跳出去,或者撞門而出。
出了豬圈之後,狼就咬住豬的耳朵,像是笤帚一樣的尾巴,在後面一甩一甩的驅趕豬。
前邊疼,後邊趕,狼咬着豬耳朵往哪個方向拽,豬就會朝哪個方向走。
而黃鼠狼驅趕梅花鹿,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
它們先是咬鹿尾巴轟散鹿羣。
而後飛快的跑到梅花鹿腦袋上,去咬鹿耳朵。
鹿耳朵一樣是敏感怕疼的地方。
黃鼠狼咬住之後,就跟控制住方向盤了一樣,往哪個方向拽,梅花鹿就朝哪個方向跑。
前後幾次。
陳凌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收進來了七八隻活鹿。
死掉的那些是實在沒辦法了。
說起來很是簡單。
其實內裡需要注意那可太多了,鹿羣和鹿羣也不一樣,所在的山頭環境也不一樣,陳凌和五隻小東西也是失敗了太多次。好在今年山裡的鹿實在是有點多的。
總能吧小東西們訓練出來。
“厲害啊,好兄弟你真的太厲害了。”
“以前我們只聽過尼瑪叔講過這個,沒想到還真有人把黃鼠狼訓出來……”
鷂子客們紛紛比着大拇指說道。
“嗯?尼瑪叔也見過這種情況?”
陳凌聽到鷂子客們的後半句話,直接就是一愣,尼瑪叔就是說的灰鷂子老人。
這時候陳凌看向他,很是驚奇。
他還以爲他是第一個訓練黃鼠狼打獵的人呢,心中本來是頗有成就感。
現在……
“哈哈,不是你想的那種,其實我見過的那東西也不是黃鼠狼,是跟黃鼠狼長得特別像。特別特別像。”
尼瑪叔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微微仰起頭,眼神中出現回憶之色。
“那時候我們沒有往內陸行走,是往XJ那邊去的。”
……於是隨着尼瑪叔的慢慢講述。
陳凌他們就知道了,除了黃喉貂之外,還有一種外形似黃鼠狼,但比黃鼠狼還要厲害,兇殘程度直追黃喉貂的小東西。
它就是XJ的香鼬。
初聽這個名字,陳凌還以爲老鷂子客杜撰來着,專門和臭鼬對應編出來個名字。
後來聽他說的頭頭是道,纔打消懷疑。
香鼬和黃鼠狼體型相似,模樣也十分相近,只比老鼠稍大一點,但是賊兇殘。
它們可以在山崖上襲擊壯碩的盤羊。
老鷂子客自稱見識過這一奇景,說是當年去XJ的半路上,他們走在河谷上游,看見一隻黃鼠狼模樣的東西,竟然趴在一隻重達一百來斤的盤羊身上,四處撕咬。
不過幾個回合下來,那頭壯碩的盤羊竟就摔下山崖。
大西北地區,鼠兔較多,禍害草場,肆虐橫行,按說不管是狐狸還是鼬科這類小獸,皆是以狩獵鼠兔爲主。
因爲數量多,容易捕捉,食物獲取容易。
主動攻擊盤羊這類大型草獸實屬罕見。
老鷂子客當時以爲是黃鼠狼呢,驚異之下,就找當地牧民詢問。
方知這玩意兒是香鼬,又叫香鼠,黃鼠狼是放臭屁,香鼬如其名是放的香屁。
不過別看這玩意兒放屁香就以爲是好的,除了膽大凶殘敢去攻擊盤羊、山羊之外,還敢在偷吃牧民家的家禽呢。
“等有機會我們給你帶過來幾隻,這東西還是很好找的。”
老鷂子客看到陳凌雖然有點半信半疑,但還是感興趣居多的模樣,就笑呵呵道:“到時候給你抓過來,你拿在手裡就知道了。
那東西遠處看像是黃鼠狼,抓在手裡就像是老鼠了。”
陳凌聞言回過神連忙點頭:“好好好,我確實對這香鼬挺好奇的,等你們抓到了給我帶過來吧。”
同時心裡也想,這次到了市裡,就去問問韓教授這香鼬和香鼠是個怎麼回事,到底有沒有這東西,還是黃鼠狼的變種。
心裡想着,陳凌繼續對鷂子客們笑着邀請,讓他們去家裡吃飯,說自己剛燉了一大鍋鹿肉,他們遠道而來,正好可以去歇歇腳,吃一頓飽飯。
鷂子客們對陳凌好奇得很。
這次也隨他的好意答應下來。
不過嘛,鷂子客們要到陳凌家做客還挺不容易的,一路上到處是圍觀的。
村民倒還好。
趙玉寶、陳小二、吳飛等人對鷂子客們可太好奇了。
都想不通這些人走這麼遠的路,到底是怎麼賺錢的。
又是什麼支撐着他們常年這麼在深山老林裡走來走去。
一個個話就賊多。
最後都把鷂子客們問煩了。
找着王存業帶他們去農莊外看那些牲口。
……
這一天,陳凌家的農莊裡是熱熱鬧鬧的。
誰都沒發現,村裡的兩個小鬼子居然藉着上縣城趕集的由頭開始遍地去尋摸蒜頭等大老鱉的蹤跡。
如今這個季節河流湖泊的水位開始大幅度下降。
他們認爲水中生物的蹤跡已經比較好找了。
雖然他們此行的目的並不單純是爲了這些大老鱉。
但現在華夏人自己都不重視這類奇異的生物,他們正好可以趁虛而入。
其實他們覺得華夏民族是從來不缺能人的,就比如陳凌這樣的人,但到底還是被時代侷限住了,缺乏發展的眼光。
或者說他們這個民族落後太久了,他們根本不會知道自己兩人來他們國家要做的是什麼。
說了他們也不會懂。
想到這裡,千島美代子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驕傲。
至於李忠義就更是如此了。
見識過了外面的發展,在所謂的‘先進’社會接受過所謂的‘精英’教育後,他很難再融入這個國家。
儘管他出生於此。
他比同伴千島美代子更認同一個觀點,那就是這片古老落後的土地,不配擁有那麼多的寶貝。
就如同某些海歸黨,心態是高高在上的,對老百姓是俯視姿態……他在村裡極力表現自己更是別有目的。
……
他們這些想法要是讓陳王莊的村民們知道,恐怕會大驚失色,想不到這兩個小鬼子居然如此善於僞裝。
這一天,李忠義和千島美代子從上午到天黑,轉遍了縣城的周遭,從南沙河到北沙河,從啞巴河到啞巴湖,很多地方都有他們的足跡。
傍晚天黑之後,他們準備從啞巴湖離開。
“這巨黿還真是難找,一點能找下去的頭緒也沒有。”
“那些本地人也是大大的壞,就會亂說,嘴裡沒有一句實話。”
他們兩人出來,本來也沒想着一下子就找到的。
但奈何那些本地人太能吹了。
你一個我一個的都說在哪兒哪兒見到過,看那樣子是說得一個比一個真,特別的信誓旦旦,就差對天發誓了。
如此之下,他們可不是就抱了很大希望。
結果呢,一個個地點都找了,毛都沒見着,極大的落差之下,心裡的鬱悶就別提了。
“什麼鱉王爺,就是個活得年份久的大王八,等我找到了,看我怎麼炮製它們。”
“大王八,大王八,你出來啊,你不是很靈麼,不是能聽懂人話麼,你能聽懂個屁。”
站在啞巴湖邊大罵了一通,發泄了一下鬱悶,李忠義也渴了餓了,就一邊喝水,一邊啃着縣城大集上買的醬牛肉,不斷說好吃,說這個味道比小日子的和牛還好吃,放到小日子怎麼也會是個生意紅火的醬牛肉仙人。
千島美代子這個日系小美女則抓狂得很,根本沒心情說話,她倒不是因爲沒找到老鱉的事情,是這一到天黑,湖邊蚊蟲實在太多了。
比在村裡的蚊子厲害多了。
弄得她用衣服蒙着腦袋也不管用,只覺得被叮咬的滿身是包,渾身瘙癢。
氣得甩着衣服,不斷用日語罵街,哪裡還有心情吃東西呢。
她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但就在兩人這麼一前一後的離開啞巴湖的時候,只聽到湖裡突兀的傳來一陣陣激盪的水流聲。
兩人一愣,先是被嚇了一跳。
畢竟啞巴湖荒涼無人,周圍野草蘆葦高過人頭,又是天黑的時候,有異常的動靜,兩人的第一反應是害怕,且心顫的厲害,被嚇得不輕。
而後纔想起來要去看看怎麼回事。
這時候湖裡的水流激盪聲越發的劇烈,那感覺就像是站在海邊,聽海浪的翻滾聲,又像是有無數大魚在攪動水流。
接着好像又有風在吹,周圍的蘆葦都刷拉拉的晃動起來。
“不會有水鬼吧?”千島美代子縮了縮脖子,把頭上罩着的衣服拿開。
一秒、兩秒……沒聽到李忠義的動靜。
轉頭去看李忠義,只見這大個子傻呆呆的,保持着往嘴裡的塞牛肉的動作,眼睛有些發直,臉色也有些發白。
千島美代子順着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身體一晃,差點啊呀一聲驚叫出來,連忙捂住小嘴。
只看到湖中央一個個龐然巨獸浮出水面,周遭激起一圈圈的水渦,它們的頭顱碩大,眼睛猩紅,在水面上一字排開,推着水波而來,半個湖裡的水都被它們帶動,現在似乎要從他們兩人的方向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