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你家糉子好吃,我媽和老鍾嬸子也包了些,味道比你們這個差遠了。”
初四晚上,去村東老戲臺聽戲的路上,趙大海還拿着糉子邊走邊吃呢,“你說這做飯不如你們家吧,這還情有可原,這糉子能差啥呢?不就糯米跟配啥包的那點事嗎?”
“是啊,富貴家這糉子,哪怕是這白米糉子,什麼也不加呢,就又香又甜的,太好吃了。”
向文霞和丫丫娘倆也跟着說道。
這是陳凌一家子過來聽戲的時候,給他們兩家送的,出來的時候每人拿了兩個,邊走邊吃。
杜鵑聽此微微一笑,說道:“估計是咱們沒咋包過糉子,手藝比較差,包出來糉子,角邊很多都是開口的。”
糉子包的好不好,沒入鍋的糉子看不出來,煮熟了的糉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包的不結實,糯米很容易就會把糉葉從邊角上撐開,鍋中的水浸入到糉子中,就沒有糉子的味道了。
兩家老太太包的就是這樣,糉子的味道很淡,吃着沒啥糉子該有的味道。
而陳凌家的糉子,包裹的棱角分明、小巧玲瓏,糉子煮熟後散包的沒有幾個,一個個新鮮漂亮的跟藝術品似的。
半途中,遇到了兩撥記者,聽他們談論這些,也跟着走了一段。
因爲龍舟不是靠單個人的力量取勝,要靠團隊協作。
這麼一堆理由砸過去,領導也不會說什麼的。
感覺到前方的熱鬧與明晃晃的燈光才反應過來。
那是痛苦的記憶啊。
新鮮,嫩綠,帶着獨特的清香味。
“老周,我後悔跟你們出來了,這路趕的,比待在組裡還折磨人。”
陳凌側過臉看向他們倆:“你們沒問支書嗎?”
他們今年雖說賽龍舟,用的新船,但也並非那種特製的龍船,只是和普通漁船樣式差不多,就是比較窄長,船身雕刻了龍紋,船頭懸掛了龍頭。
沒別的原因。
吃着好吃,種起來要遭好多罪。
倒是睿睿很喜歡艾草的味道,非要學着陳凌的樣子,自己在懷裡抱上幾根,結果嗆得他一路打了好幾個噴嚏。
“富貴你娃這幾天過得清閒啊,趕緊下來劃兩圈。”
三伏的天,上蒸下燙,蚊蟲叮咬,螞蟥吸血,受的那個罪和煎熬,不是動動嘴皮子就可以描述的。
夏天的夜,十分熱鬧。
陳凌他們說來聽戲其實並不懂戲,就算會唱也只是唱一句兩句的。
天剛亮,村外便鬧哄哄起來。
“嗨嗨喲”、“嗨嗨喲”……
婦女小娃也齊上陣,那時候幾乎每天都要絞水。
他們不知道陳凌選的糉葉有玄機,聽杜鵑這樣一說,只以爲是他們家糉子包的好,完整囫圇不進水,香味便濃呢。
以前沒水庫,老河灣也沒什麼水,春天該種稻了水量也嚴重不足。大家怎麼弄呢?就挖溝,安上水車,或者毛驢拉着水車運井水。
戲臺上搭着一個大大的棚子,但沒幾個人,似乎是戲班經過了一番休息,吃過了晚飯,又一折新戲剛剛要開場,管事的還在臺上坐着喝茶說話。
不過程序不會少,每年還是會給龍頭點睛,請龍神的。
當時,村裡很多青壯打工不在家,王來順還找過他,讓他也進龍舟隊。
一個留着小鬍子,梳着分頭,酷似鋼鐵俠的男子笑道,“不過思怡,你這個潘金蓮,馬上要見到另外一個武松了,心裡激不激動吶?”
“來的人好多,這是幾個龍舟隊啊?”王慶忠看着水庫的壯觀場面。
我們這兒的大米吃起來可不容易啊,山泉米更是不易。
“九個吧,全是周圍村裡的,要從北岸劃到南岸。”陳凌說道。
聽完後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嚷嚷着回去要寫文章,陳王莊現在這麼出名,可以做成一個系列,一個系列可不容易啊,涉及內容多得很,到時候可以光明正大找藉口過來出差了。
荷包香囊,雄黃硃砂或許不會年年有,但艾草每年肯定不會缺席。
陳凌等人一愣,隨後跟着哈哈笑起來。
“好,明天見。”
大人還好,小娃子們聽到半場,新鮮感就過去了,吵着嚷着要去這裡去那裡。
哪怕沒有他呢,大家幾年沒有舉辦過了,到了臨近的時候,也要操練幾天,熟悉熟悉,適應一下到時候勁兒好往一處使。
船頭泛起陣陣清波,船尾現出層層漣漪。
村東的老戲臺周圍更是燈火通明,夜裡看戲的人比白天少了許多,但仍然是人擠人的盛況。
這季節的艾草、蒲草,就和蘆葦一樣,正是瘋狂生長的時候,隨便去找就有,到處都是。
記者們的機器擺着也不知道開沒開,年輕的男男女女也跟着鬼叫不停,胡亂湊熱鬧。
戲班子的老闆也是本地人,在臺上笑眯眯的作揖:“放心放心,都是十里八鄉的鄉親,肯定不能糊弄事兒。”
陳凌就只說等明天賽完了,再去劃兩圈試試,今天還是不打擾他們了。
等大家吃過早飯後,大門上也插好了艾草和菖蒲,村裡除了糉香味,艾草的香味也濃郁了起來。
到了村口水庫,這裡更是熱鬧,村裡的龍舟隊還在河面上操練。
主要是這裡確實好玩,美景好看,美食好吃,還有一系列玄奇的事情頻發。
不過到底是誇讚陳王莊人傑地靈的,村民們雖然一句話也聽不懂,但仍舊很給面子的把手掌拍的通紅,一個個滿臉紅光的,帶着驕傲與自豪。
這麼一玩,直接圍着整個村裡村外,各個人家房前屋後的轉了一大圈。
“聽着有點好玩啊,我們明天也跟着你去。”
龍舟一左一右都有劃手的,這邊力量大了,另一邊也得用相等的力量,這龍舟才能穩定。
划龍舟雖說跟玩一樣,但還是得練的。
這個以前在縣城的廟會上是劃旱船、舞龍,賽龍舟要看年景。
趙大海他們跟着陳凌父子兩個走了一圈,也回去吃飯,懸掛艾葉等物。
先是漢子們領着小娃子出來,到處在菜園子,河邊與池塘邊,小窪溝附近尋找艾草與菖蒲來割。
王思怡輕輕翻了個白眼:“我激動有啥用,我又擠不過去,我現在只想去那個武松家喝口水,吃點東西,再洗個澡,這天氣真是熱死我了。”
話音剛落,臺下就有人大喊:“可不是麼,這戲班的老闆是咱們陳王莊的外甥哩,唱得不好那可對不起他老表,唱得不夠勁兒,對不起他老姐妹兒……”
“哦,聽你的意思,他們想種河邊的田?”
這種事就是這樣。
是這個意思就行了。
這時賽龍舟的號子,喊得震天響。
“放心吧,不讓你們白走這段路的,他們這邊不說別的,光說那麼多好吃的就能讓你忘記一切煩惱,不然賽個龍舟不會這麼多人來看的。”
“哎喲,咋又走回來了。陳大哥,我們回去了啊,明天再見。”
“行,我回去提前把鐮刀和筐子給你們備上。”
“對了富貴,我覺得你們這邊的大米味道也挺好的啊,中午在你們村支書家吃了頓飯,大米飯香得很。
總之,習慣了現有的糧食作物,想吃上原來的那種山泉米,真是各種各樣的麻煩,村民們沒誰樂意去找罪受再改回去的。
“嘭”的一聲槍響,鑼鼓齊鳴,吆喝陣陣,槳葉齊舉,九條龍舟如蛟龍出海,如離弦之箭,向前飛奔而出。
不過他一直推脫沒應。
陳凌他們無奈,只好抱着孩子跟過去。
一是習慣了種麥,種苞谷。
次日終於到五月初五了。
“哈哈,還是你們自己練吧,我這純新手,划不來的。”
有的家裡,漢子乾脆住在田裡,到了栽種的時候,田整的不好,秧苗可不好栽啊,手指各個紅腫發炎還算輕的,有的劃到手和胳膊,傷口流黃水,有的腳心癢得人發狂,實在折磨。
“嗯,算是吧,就是明天要割點艾草和菖蒲,是家裡的男勞力帶着小娃子來做的,漢子割艾草,小娃子割兩把蒲草,婆娘在家包糉子,繡荷包香囊什麼的……”
只有那些外地的遊人還在到處跟着村民,或是挎着籃子割艾草,或是去菜園子摘菜,有說有笑的,很有後世那些城市人體驗鄉下生活的感覺了。
陳凌這樣的新手,也不是一開始就可以下水的,還需要一陣子苦練,又得找人配對,他這種渾身散漫的性子怎麼受得了。
來看戲的老少爺們也是嘩啦啦一陣鼓掌叫好。
就陳凌這樣的,一旦興奮勁上來,力道太猛,那船翻了很吃虧的。
村裡一想,他身強體壯,力氣大的,沒人跟他匹配得上,後來也就算了。
陳凌說完搖頭一笑,“今年村裡要立廟,還在端午搞了這麼大的場面,所以要講究一點,以前遇到農忙顧不上的,也就是插幾根艾葉的事情。”
隨後又有人喊叫:“俺估計是去不了,富貴幫着帶上俺家豬娃吧,讓真真帶一下。”
就是一夥人吃過飯後,在家沒事,帶着孩子過來逛一圈,看看這邊有啥吃的玩的,感受感受過節前的氣氛。
到了精彩的時候,水庫的東岸,有一隊人走過來,其中帶着米黃色太陽帽和大墨鏡的年輕女子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稻苗返青,到了雨季,稻田地裡的野草開始瘋長。
水庫的河岸上早已人聲鼎沸,鼓聲陣陣。
陳凌想起去年四爺爺說的事,輕嘆一口氣道:“我們這邊兒吧,種水稻那得往前推好幾十年了,是建國前後的事情,後來公社統一,南山上的泉眼斷流,老河灣慢慢乾涸了,水庫那時候也不是現在這模樣,要保留水田的話,水不夠用,得用毛驢拉着水車運水,很麻煩,後來就不種了。
陳凌一家則是早早選了個好位置,在水庫東側的一個大樹下搬了幾個桌子,讓王素素和幾個女同志坐下,他和王慶文兄弟兩個,三個大人帶着娃娃,爬到旁邊一棵粗壯的老柳樹上,騎在樹幹上,迎着風,眼前一覽無餘,那真是愜意得很。
山貓搖搖頭:“光顧說在這兒蓋房安頓的事了,也沒多問。再說了,玉寶叔想在這兒安家,肯定也要買一小塊耕地種點東西,能買則買,不能買就承包下來。”
實際上,當時周衛軍他們劇組來這邊造船的時候,龍舟就下過水了。
節後馬上又要忙起來,朋友們也要分開了,這是難得一次放鬆嘛。
“好嘞,知道了。”
……
伴隨着陣陣急促的鼓聲,一條條龍舟從北至南朝對岸直衝過去,被龍舟激起的水花波波相連,浪浪相擊,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一條條銀魚在跳躍。
老膩歪端着茶缸子走出來,笑道:“俺們村以前划龍舟也是常勝將軍的,給你們找倆人操練一下,就是富貴這一身的老牛勁照樣也能入隊。”
陳凌應着,王真真和一幫小娃娃抓着裝滿了蠍子的罐頭瓶也在岸上大聲喊叫回應。
“看你說的,慶文大哥和慶忠也來了,不帶他們玩玩嗎?聽說人家風雷鎮比咱們玩得好。”
又要及時去除草。
甚至還聽說,趙玉寶這個大作家要在這裡定居,這太有內容可挖了。
船上也會塗抹特別的油彩,這個陳凌不懂,只是知道和畫神像的那些差不多是一回事,年份不同,好像色彩也會不同。
“我的媽呀,我還以爲這麼偏僻的地方,不會有多少人呢,沒想到山路上自行車都停滿了,還要走這麼長的一段路,真是累死了。”
“不划算了,明天記得早點起來,咱們一快去割點艾。”有人在龍舟上喊道。
我看你們水庫和老河灣附近,不是不能改水田,爲啥不種上一點稻子呢?”
因爲看到村裡的小娃子拿着瓶子火把,到處在牆根附近轉着,捉蠍子呢。
旁邊嘴閒的婆娘則是鼓完掌後,好奇互相問起這老闆是哪家的外甥。
幾人越說越興奮,他們也是看唱戲回來的,結果這時一邊跟在陳凌他們身後一邊七嘴八舌的談論這件事,不知不覺又走了回來。
八九點鐘,太陽就照得人火辣火辣的。
二是老人們吃過種稻的苦,受過種稻的罪。
王慶文兄弟兩個趕緊笑着擺手,說也不怎麼會。
哪怕南山上的泉眼重新冒出水來了,老河灣和水庫也能供應充足的水量,現在肯定也沒人願意改種水稻了……”
不多時,只聽村外“咚咚鏘”、“咚咚鏘”,這是賽龍舟的鑼鼓聲。
“老闆休息好了吧,休息好了吃飽喝足了,就好好唱,最好唱到他天明。”
趙大海和山貓聽到剛纔村民的喊話,低聲問道:“這也是習俗嗎?”
趙大海搓搓手,“老頭子的茅草房子也算蓋好了,雖然還不能住人,也得給他門框插點艾草,算是過節了。”
聽完陳凌所說,他們纔有些體會到,種地這玩意兒真不是一廂情願的,不能光靠腦袋想,還得看實際情況,因地制宜麼。
“沒事,不怕的,玩玩嘛。”
入了五月後,這龍舟隊就開始練起來了。
山貓跟着問道。
千辛萬苦,到了水稻成熟的季節,又不得安生,因爲那時候沒有打稻機,就得用碌碡碾壓,把稻皮大部分碾掉,吃的時候還得舂米。
今年陳凌家也有小娃娃了,但陳凌捨不得讓他自己拿鐮刀,只是自己捉着小傢伙的手,割了兩把蒲草就算搞定完事。
縣裡、鄉里,皆有人來,還有領導拿着大喇叭,頂着草帽在水庫大王八的石像跟前喊話,講一些陳王莊本地人都不知道的歷史文化悠久之類的東西。
然後再在老膩歪家拿上一根根蘆葦杆子紮成的火把,點着後繼續在村裡來回跑,王真真帶着睿睿丫丫還有兩個小侄子也在裡邊,就是睿睿比較顯眼,沒在地上跑,也沒舉火把,而是騎着黑娃前後左右的亂竄。
“原來你們這兒種稻這麼艱難,這麼一比,小麥倒真是小兒科了啊。”
“哈哈,老周你發現沒,思怡現在灣灣腔沒了,說話全是咱們北方味兒,都會說啥了。”又一個戴墨鏡的魁梧漢子說道,話裡帶着調侃意味。
王思怡用手扇扇風,沒好氣道:“少廢話,趕緊頭前開路,看看哪裡有賣吃的喝的,不然不用拍武松打虎了,我先打你們幾個。”
“得,灣島的大小姐脾氣上來了,咱們還是趕緊往前擠吧。”
周衛軍呵呵一笑,對身後的幾人一招手,向着鬧哄哄的人羣擠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