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到酒了,老邢就從屋裡抱出來一罈。
是藥酒,鹿鞭泡的。
老邢說他這邊還有很多藥酒,甚麼鹿鞭、鹿筋、蛇蠍五寶、豹子膽,甚至還有傳說中的十鞭酒。
“也不是我一家的,是俺們這邊山上好多家,家家都泡酒,住在山裡,少不了藥酒的。”
是啊,山裡面潮溼,寒氣重,少不了酒。
陳凌倒不是在意這個,是聽他說豹子膽泡酒,來了興致,“你們這兒是啥時候的豹子,近幾年嗎?”
“你說豹子啊,那得十年往前了。”老邢想了想,指着北邊說,“風雷鎮往北,往西,大秦嶺的豹子愛往這邊跑,入了冬有些餓豹子往南來找吃的,在山裡碰到了,就打過幾只。”
“好傢伙,還幾隻,你這說得跟土豹子似的。”
陳凌瞪起眼睛,“不是胡吹大氣的吧,我們那二三十年前就沒豹子了。”
“誰胡吹大氣,你要不着急走,待會兒帶你去山上看看,別家還有豹子皮哩。”
老邢喝了口蜂蜜水,很淡定的說道。
就憑這幅樣子,就讓陳凌信了大半,心中驚呼,臥槽,這次過來是玩的,沒想到收穫不小啊,豹子皮都有。
這必須得拿下。
連忙問:“你們這豹子皮有幾張?”
“兩張,前面賣過,就剩兩張了,全在我叔爺家。”
陳凌就讓他帶着去,王素素兩人也抱上娃跟着。
路上還說呢。
那蕎麥蜜有股子臭腳丫子味兒,還是用水瀉開了好喝點。
陳凌就說回去也弄點。
這東西怎麼也算是個新鮮玩意兒。
一路說着話,又往山上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戶人家。這處地方就比不得老邢那裡安逸了,但也還算不錯,入眼是院中堆滿的木柴,以及各種砍倒的大樹。
房屋後纔是水塘和菜園。
老邢說這是準備擴建一下呢。
現在條件比以前好,在山上住着也得講究點舒服跟安逸了。
說着話,就和他的叔爺以及堂兄弟說明情況,帶陳凌一家去看豹子皮。
豹子皮不簡單。
這也屬於老採藥人壓箱底的東西了,保存很完整。
陳凌看過之後非常滿意,也是費了番口舌,才把這兩張買下來。
買下來也不多說,再次回到老邢家。
這次出來是玩玩玩,買買買,一家人別有一番樂趣。
大山裡充滿了危險。
但是生活在山裡的山民們,很善於轉危爲安。
讓危險的東西,爲自己所用。
比如一些毒草、毒樹,毒蟲螞蟻,就被他們製作成了獸藥。
用於打獵,或毒殺猛獸之用。
老丈人曾說過,大山裡這些人,都是“三戶”。
是農戶,又是藥戶,也是獵戶。
在老邢這裡體現的最爲直觀。
老邢說:“在農業學大寨那會兒,社員修山中的溝臺梯田,吃大鍋飯。那是大工程,幾百畝,有的石坎超過兩米高了。幹活辛苦,民兵就帶槍進山打獵,有時候一天能打十幾頭野豬。當糧食吃一樣。”
“也有帶槍都解決不了的時候,就找我們來討獸藥。”
說到這裡,他很自得。
陳凌聽得心頭一動:“我這有馬錢子膏,也是打獵用的獸藥。”
他想和老邢換點驅狼驅虎的藥。
花點錢買也無所謂。
家裡那邊的大山中,野獸羣體還在不斷壯大,備上這些藥方,有備無患。
他回去還可以在洞天不斷試驗。
老邢這時候也把他當成了那些人傻錢多,見到新鮮玩意兒就買的富人,也不用他拿藥方換,給點錢就把方子寫給他了。
直把陳凌樂得見眉不見眼的。
這收穫,真不賴。
看來以後沒事了,可以來大山裡找這些老採藥人淘點寶,說不定就有啥意外驚喜呢。
幾次交易非常愉快。
陳凌和老邢這採藥漢子相談甚歡,越聊越投機。
以至於忘了時間。
閒聊着,太陽漸西斜,今天看來是走不成了。
這也無妨。
在老邢這邊可以住,山下也有地方借宿,不用爲此擔心。
下午將近四點,山上的天色就黑下來了。
老邢家的婆娘已經開始準備晚飯了。
高秀蘭和王素素見此也跟着去幫忙。
這時候呢,陳凌正跟着老邢,參觀他的藥酒和獵具。
山上就有連綿狗叫聲傳來。
家裡常養狗的人,聽狗叫就知道有沒有情況,更別說陳凌和老邢這種了。
一聽就知道是有事。
就拿上手邊的傢伙走出去看是怎麼個情況。
走到房屋後一看,黯淡的天色下,一羣黑的、黃的虎頭黃正仰着腦袋,衝玉米和蕎麥田後的樹上瘋狂吠叫。
而那些高大的林樹,嘩嘩嘩的搖晃,在這微黑的天色下,怪嚇人的。
老邢見狀大喜,“啪”的一拍手掌:“嚯,今天是個好兆頭啊,碰上金猴子下山咧。”
“金猴子?金絲猴?”
陳凌眯着眼睛一瞧,果然是金絲猴,已經無視一羣虎頭黃的叫聲,嘩啦啦的從樹上跑下來了。
就在樹林邊緣站着,蹲着,和羣狗對峙起來。
“嗷,都回來。”老邢把手放到嘴邊,嚎了一嗓子,羣狗便紛紛撤退回來。
只是一邊跑,還一邊回頭望着後邊那羣金絲猴,口中嗚嗚叫着,很是不甘心。
“碰見金猴子是好兆頭,這東西俺們在山頂採藥經常見,它們不擾人,是山裡人的好鄰居。”老邢嘿嘿傻笑着。
“我去拿點果子,咱倆喂猴子去,金猴子是精靈,會保佑人的。”
說罷,竟然提來兩籃子野果,石榴,野棠梨,葡萄,給陳凌一籃,就帶着他去喂猴子。
這種情形,陳凌自然沒忘把王素素喊出來,讓她也出來看金絲猴。
這次出門算是一家人出來度假,爲的就是放鬆和好好玩,有新鮮玩意兒了,那樂子才叫多呢。
王素素聽到有金絲猴連忙跑出來,說她在鹿頭山那邊,還沒見過幾次呢。
老邢就笑:“今年這金猴子下山還挺早,往年都是冷了,入冬了,山頂的雪大,它們纔下來。那時候有葉子的樹也少,大多是光禿禿的,金猴子能好好的看,讓人看個夠。”
“金猴子就愛待在那些個山高林密的地方,快到山頂的時候,你在林子裡走着,突然樹上有響動,嘩嘩譁,聲音越來越大。那就是金猴子來了。”
三人小聲說着,來到金絲猴羣近處。
這時候,讓老邢傻眼的事情發生了。
一羣金絲猴探頭探腦的,好似既高興又害羞似的,心虛的把目光往左右看着,慢慢挪着小步子,靠近到了陳凌的跟前。
直到陳凌也睜大眼睛,心裡冒出個念頭,把娃遞給王素素,緩緩蹲下身子摸了摸這些猴子的腦袋。
這羣猴子就肉眼可見的一下變得高興起來,咧着嘴跟笑似的,把陳凌給團團圍住。
|“阿凌,這,這是,不會是你在去年遇到的那羣金絲猴吧。”眼前這情況,讓王素素詫異得不行。
“都這樣了,肯定不會是別的猴子了。”陳凌無奈的笑着,指着一會兒工夫,已經掛滿全身的小猴子,說道。
他現在臉上無奈,心裡是極其高興的。
這時王素素懷裡的小傢伙看到老爹全身上下金燦燦的小猴子,頓時蹬動着小腿也要湊過來。
“哦喲,長大了,吃胖了,變沉了。”
陳凌此時已經找出來去年那隻受傷的小猴子了,將近一年過去,它的個子並沒有長大太多,但是呢,黑溜溜的眼睛顯得比別的小猴子更加靈動。
它也不往陳凌身上爬。
陳凌伸手摸它,它就抓住陳凌的手指,用牙輕輕啃着,這是在跟他玩,表達親近。
“富貴你這是有故事啊。”老邢傻愣愣的看着眼前這一幕,好半天才來了這麼一句。
別說他了,他家那羣虎頭黃也都給看傻了,在旁邊不斷試探的聞聞嗅嗅,想看看這是個啥情況啊。
他家那個小孫子就更別說了,直接跑回去把他奶奶和高秀蘭一塊叫出來,便興致勃勃的拿嫩玉米和果子來喂小猴子。
只是小猴子們還在纏着陳凌,並不搭理他。
那些大猴子呢,在陳凌準備給它們喂野果的時候,不僅不要,而且還跑回林子裡,捧着一個個成熟的,散發着濃郁果香味的果子遞給他吃。
“猴羣獻果,好傢伙,我這是成猴王孫悟空了?”陳凌開心的笑起來。
便蹲下身,跟這些猴子拉拉扯扯,互相玩鬧起來。
把睿睿和老邢的小孫子看得眼饞不已。
陳凌見此,把兒子抱過來,也把老邢的小孫子叫到跟前。
玩鬧了好一會兒,才迎着老邢和老邢婆娘滿是好奇和驚訝的目光講起去年的事。
“喲,那這金猴子是報恩來的。”
老邢興奮的一拍手,“金猴子最是知恩圖報。平日裡它們是不接近人的,只有到了冬天,山上吃的東西少的時候,纔會下山來村子來寨子,找人討要吃的。”
“它們可不是白要,老人們說過,它們是山裡的精靈嘛,你天黑在山裡迷了路,在老林子轉不出去,這樣的時候,往往是金猴子來給你帶路。”
“在山頂摔了跤,掉進了河裡,它們也會救人。”
說到最後,他對陳凌講:“能救下金猴子,你這人有大福氣。”
“哈哈,這就叫有福氣了?也就是碰巧的事。”
陳凌已經席地而坐,和小猴子們放開了玩。
“當然有福氣,說了金猴子是山裡的精靈,精靈哪是那麼好救的?”
老邢把大紅臉一繃,滿是正色道:“我就見過走丟的小猴子,千真萬確,就在一棵大樹底下。哭起來跟家裡小娃的哭聲一模一樣,聽着怪可憐,怪恓惶的。”
“我心想,這麼點的小玩意兒,也是一條性命啊,不能不管。剛要走過去抱,幾個老猴子來了,朝我吱哇亂叫,背上的毛都豎起來了。你見過貓炸毛不?貓一發急背上的毛就豎起來了。金猴子也一樣。我看情況不對勁,就趕緊跑了。”
說到這,他又遺憾搖頭:“可見我是個沒福氣的。”
這話把陳凌一家逗得哈哈笑,說老邢有福沒福哪能這麼算。
……
山上天黑得早,這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了,烏漆麻黑,還挺冷。
抱着娃不適合在外多待。
兩家人就往前邊走,在房屋前生起火架上鍋,準備吃晚飯。
今晚也不下山了,就住在老邢這邊了,他這兒房子也不少。
期間金絲猴也並未離去。
陳凌兩家在院子吃飯,它們就在旁邊不遠處圍着看。
陳凌讓它們走,它們也不走。
“那是啥啊老邢,那一堆東西,別讓猴子給你坐壞了。”
陳凌指着老邢家菜園子邊上的幾個滿滿當當的大袋子問道。
“哦,那個,那是俺們在山頂上採藥,順便摘回來的鬆塔。”
老邢指了指眼前的火堆:“這火裡不也有嗎?扒完松子就當柴燒了。”
也對,今晚烤的魚都帶着松香味。
烤魚是陳凌的手筆,老邢的婆娘則是給弄了一大鍋臘肉燉菜。
土豆、粉皮、山藥、白菜,熱乎乎的一大鍋。
粗糙下飯的土鍋亂燉,再溫上兩杯苞谷老燒,便是在夜間氣溫驟降的山上,身子也暖洋洋的。
“我給你拿點松子,你們嚐嚐,這都是山頂上的三十米、五十米的大松樹結的松子,一般人可見不到。”
自打見到金絲猴對陳凌的黏乎勁兒,老邢就對他越發熱情。
陳凌自然不會幹受着讓人家伺候,便起身去幫忙搬起來一大袋鬆塔。
解開口子一看,這鬆塔確實大啊,比手巴掌還大呢。
“這麼大的鬆塔恐怕結的不多。”
“那肯定不多,每棵大松樹上,也就那麼幾個鬆塔,我們這是轉了幾個山的山頂的松林,採藥的時候順手就摘回來了。”老邢笑笑。
“畢竟採不到草藥,也不能空着手回來啊,你說是吧?”
是啊,冒着那麼大的險,怎能空手而歸?
老邢走到火堆旁,倒出來半袋子鬆塔,“丟火裡烤烤吧。鬆塔打回來,還沒來及曬,這鬆塔一曬,那鱗就張開了,稍微一磕打,種子就往外掉,比這麼硬剝省勁兒得多。”
陳凌幾人,就依言把鬆塔放到火堆之中。
噼裡啪啦的一陣響動之間,一股濃郁的松香味被火激發了出來。
幾人吃完晚飯,就這樣圍着火堆閒聊着烤松子,倒也挺有趣。
這種大鬆塔,是專門在海拔高的山頂纔會有。
太矮了的山就長不成,鬆塔也小,松子也大多是不能吃的。
這也和松樹種類有很大關係。
能結出來大鬆塔的,大部分是紅松。
紅松不耐熱,太熱的環境長不好,多在北方的高山上。
“好了好了,松子烤好了,剝開就能吃了。”
“……”
“嚯,這松子也不小啊,又大又硬又厚實,還賊他娘香。”
陳凌剝了一掌心溫熱的松子,把兩隻手弄的黢黑,分給衆人來吃。
這時候松油也被激發出來,松子的外殼呈現油亮的光澤,還有被火烤出來的開裂的縫隙,香的不得了。
把松子仁攢成一捧,往嘴裡一丟。
哇,那傢伙,越嚼越香……
越嚼口水越多,越忍不住想吃。
香噴噴的味道讓金絲猴也忍不住圍了過來,眼巴巴的向陳凌討要。
老邢很喜歡這些金絲猴,嘻嘻哈哈的讓陳凌隨便喂,喂完這些還有。
然後大人小孩就圍着這羣猴子打轉轉,一邊自己吃,一邊還給猴子烤。
高高興興的鬧到九點多,才各自回去睡覺。
……
第二天,要回家了。
金絲猴還送了他們好遠。
老邢也不再把陳凌單純的當成一個有點錢的鄉下人了,又是拿東西,又是送他們下山。
連說幾次,讓他們以後常過來玩。
“金絲猴真好看,就是沒帶照相機,不能照下來。”
到山下臨走了,王素素抱着孩子向猴子們揮手告別,心裡邊多少還有些可惜。
不過呢,他們一家子這次出來,不僅體驗了一把深山採藥人的生活,還和一羣漂亮的金絲猴度過了一晚,也是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