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在邊上疑神疑鬼,心思百轉。
孟清池呢,直接把親媽當成了透明人,已經一個菜接一個菜做好。其中就包含了排骨燉蘿蔔、清炒大白菜。
不知道怎麼滴,吃飯的時候,李夢對蘿蔔和白菜這兩菜突然有些心煩,筷子都不往這兩個碗伸。
而看到盧安既吃白菜又吃蘿蔔,更是煩上加煩。
最窩火的是:過去看着特別順眼舒心的小安給大女兒夾了菜後,接着給小女兒夾菜,倆女兒似乎不抗拒,似乎不在意筷子頭上的口水,還一直跟小安在談話聊天。
尤其是盧安跟文傑喝酒時,小女兒湊熱鬧喝酒不說,還像個店小二一般在旁邊幫着夾菜倒酒,臉上那溢滿的笑容做不了假,絕對把小安當成了自己男人對待。
李夢觀察了會小女兒,又留神了會大女兒,臨了臨了還是有點氣不過,但偏偏不好發作,最後只得儘快把飯巴拉完,隨意找個藉口說有事就出門了。
眼不見爲淨。
在沒有找到實際證據之前,不好冒然發難的李夢如此寬慰自己。
見婆婆走了,嫂子有些後知後覺地問丈夫:“媽是怎麼回事?
以前都愛喝點小酒的,今天非但沒喝酒,咋飯才吃到一半就走了呢?”
喝酒正在勁頭上的孟文傑沒太在意,“不是說臨時有事麼,可能真忙去了。”
嫂子擔心問:“可是咱媽中午情緒還蠻好的,一下子就變了,不會遇到了事情吧?”
聽到這話,孟清水若有所思地瞄眼身旁的男人和姐姐,又瞄眼廚房,沒做聲。
心知肚明的孟清池不想哥嫂察覺到三人之間的任何端倪,搭話說:
“龔院長退休了,媽媽可能在爲這事煩惱。”
在體制內,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國情如此,只有上面的人退了,下面的人才有出頭機會。
如今院長內退了,已經貴爲副院長的李夢自然想更進一步,這段時間沒少奔波這方面的事。
所以當大妹提起龔院長時,孟文傑兩口子立時恍然大悟,然後覺得應該就是這樣。
不過孟清水可沒那麼好忽悠,因爲她敏銳地發現往常喜靜的姐姐今天吃飯時說話比較多,甚至比平日裡多了一半有餘。
而且說的話,大多數是在替盧安打掩護、說好話之類的。
這是不正常的現象。
難道是媽媽掌握了姐姐和盧安曖昧的證據了?
難道是媽媽爲難盧安了?
然後姐姐替他擋了一槍,把媽媽給氣到了?
眼神不動聲色地在姐姐和盧安之間徘徊幾趟,有所悟的孟清水並沒有捅破,只是心裡一個勁地在推斷:姐姐和他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自己和他吻過,和他抱過,他還啃過自己脖子和肩膀,更是睡過一牀,那姐姐呢?
他抱過姐姐嗎?
他吻過姐姐嗎?
細細思索一會,孟清水最後也摸不準,但她還覺着沒到這一步,因爲姐姐是一個非常傳統、非常保守的女人,要想發生這事,除非是偶然情況,要不然心裡那一關現在絕對過不去。
這點上,從姐姐不願意在自己面前提盧安的感情之事就可以洞悉一二。
飯後,外面開始下雨了。
雨不大,但觀老天爺暮靄沉沉楚天闊的架勢,一時半會估計停不了。
孟文傑口號喊得響,可一年過去酒量不見漲,最終還是敗在了盧安手裡,此刻躺沙發上呼呼大睡,一旁的嫂子正給他蓋被子,大冬天的免得感冒。
孟清水全程在小口陪喝,喝得不多,奈何她酒量有限,最後也倒了,還是盧安抱去的臥室。
等到清池姐把清水安排妥當,盧安對其開口,“清池姐,我想去一趟貴妃巷。”
孟清池沒問他爲什麼天黑了還要出門,直起身柔聲道:“好,我送你過去。”
離開清水臥室,兩人下樓準備出門。
此時嫂子手裡抱着一疊碗筷,見狀問:“都快8點了,你們這是要去哪?”
孟清池說:“陪小安去一趟貴妃巷。”
嫂子順嘴問:“那今晚還回來歇不?”
貴妃巷雖然許久沒人住,但屋裡收拾一直有人收拾,有時候是嫂子過去,有時候是李夢親自打掃衛生,所以嫂子纔有此一問。
孟清池瞧眼盧安,微微點頭,“回來。”
妹妹心繫小安,親媽擔心小安會對自己怎麼樣,要是自己今晚不回來,估計兩人都會睡不好,孟清池把方方面面考慮得滴水不漏。
盧安幾乎秒懂她的想法,但還是在車上嘀咕怨念:
“這麼晚了,不回來也沒關係啊,反正我們在貴妃巷過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嘛。”
這個點正是下晚班高峰潮,路上自行車和行人比較多,孟清池目視前方,專心開車,沒接話。
寶慶人民醫院離貴妃巷不遠,過了幾個紅路燈就到了,纔到巷子口,他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小館子。
往事不由自主浮現在心頭,當初就是在這裡忽悠周扒皮爲自己買單,滿足自己的口欲。
他問:“清池姐,你和我們班主任還保持聯繫麼?”
“有,我們現在是比較玩得來的朋友,寒暑假有時間了會一起聚聚。”
她這是說得實話,一個縣長的女兒,一個教育局局長的女兒,兩人年齡相仿,家庭相當,同是知識分子,兩家又挨着近,自然有許共同話題。
孟清池應聲完,問:“伱想起靜妮了?”
盧安回答:“老班高中時期很照顧我,她現在怎麼樣了?”
孟清池告訴說:“還是老樣子,你們這一屆畢業後,她又從高二開始帶班,如今也是高三了,來年就要參加高考了,她現在爲此事忙得焦頭爛額。”
盧安好奇:“她年歲也26了吧,結婚了沒?”
孟清池搖頭:“沒有聽說,不過她爸媽一直催她結婚,上回我們聚餐時,她還在抱怨家裡催得緊。”
盧安又問:“她表哥周昆呢,和他老婆感情和睦不?”
孟清池偏頭望過來,一臉不解。
盧安拍下額頭,“額,忘了你不知道這一茬了。”
當即把周昆長久暗戀俞莞之、周昆老婆找俞莞之吵架、以及後面周昆爲了家庭徹底跟俞莞之斷了聯繫一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臨了復問:“他們感情還好不?”
孟清池搖頭,“聽靜妮講,兩人好像還是離了,不過周昆後來又結婚了,結婚的對象你還見過。”
盧安詫異:“我見過?”
“嗯。”
孟清池嗯一聲,說:“曾鑫你還有印象嗎,她來貴妃巷買過你的畫,如今和周昆走到了一起。”
盧安錯愕。
這八卦消息頓時把他雷得不輕,當初曾鑫向自己買畫還是周昆介紹來的,兩人是關係一直不錯的知己朋友呀。
怎麼就突然結婚了?
現在看來,所謂的男女之間就不存在純粹的友誼,前邊才離婚,後頭就搞上了,要說沒有任何感情基礎,鬼都不信咧。
他孃的!
真是他孃的!
盧安聽得唏噓不已,不過他沒就此事發表任何評價,因爲他的感情更復雜,沒資格去評說別人。
貴妃巷還是那貴妃巷,一到天黑了,裡頭就有各種嘈雜的聲音在薈萃。比如吵架的,比如打孩子的,比如嬰兒哭聲。
還比如有男人隔空調戲對面樓婦女的,葷段子在空氣中富足的流油,笑聲更是不斷。
不過有一點變了,貴妃巷變亮堂了,以前的零星幾盞煤油燈變成了現在的燈火通明。
呃,要說真正意義上的燈火通明還有點過,但小巷不用打手電筒了,甚至瓜子掉地上都能撿起來。
看到奧迪車停在貴妃巷9號門口,對門的李冬瞬間從屋裡飈了出來:
“哈!兄弟,你回來了哈,我還以爲你要在蕪湖呆到明天才回來嘿。”
聽到敏感的“蕪湖”二字,盧安眯了眯眼,恨不得立馬下車把這二愣子暴揍一頓。李冬本還想口無遮攔幾句,可一看到孟清池從駕駛座下來後,他瞬間懵逼了,趕忙挽尊問:
“你那供貨商談下來了不啦,我媳婦跟你一起回來了不啦?”
怕清池姐瞧出破綻,盧安強行忍住動手的衝動,不動聲色地說:“我都親自出馬了,哪有還談不下來的?至於你媳婦,你等着吧啊,要年底去了。”
值此之際,李冬充分發揮了表演精神,聞言配合着呵斥他是個無情的資本家,罵罵咧咧回了貴妃巷8號門牌。
他不敢去盧安家,怕盧安殺了他。
孟清池全程沒摻和兩人對話,掏鑰匙打開院牆大門後,安靜走了進去。
盧安亦步亦趨,跟在後頭回到了久違的堂屋。
屋裡的擺設沒任何變化,以前是哪個樣子,現在就還是哪樣,讓盧安倍感親切。
孟清池把雨傘放牆角,就立在堂屋中央四處打量,顯然她也在回憶,也在感慨。
盧安把門關上,向她問道,“清池姐,你知道我爲什麼想回來走走麼?”
聞言,孟清池氣質沉凝地轉過身子,沒做聲。
盧安走近幾步,面對面說,“我在這兒生活了3年,這裡有我的痕跡,也充滿了你的氣息,我在金陵時特別想回來看看。”
四目相視,孟清池默默看着他,依舊無聲。
盧安再近一步,兩人幾乎挨着了,他非常鬱悶地嘟囔:
“要不是向你承諾過,不許中途回來長市看你,我一個月都想跑兩次。”
這確實是她提的要求,目的是督促他好好學習,好好創作,也是爲了給彼此留足緩衝時間。
要不然小安年紀輕輕的,荷爾蒙分泌旺盛,精神頭足,弄不好隔三差五就回來探望自己了,那樣兩人不出事也會出事。
對峙良久,見他眼裡閃爍着各種不岔,孟清池莞爾一笑,輕聲道:“姐也是爲你好,金陵距離長市太遠,來回奔波累。”
“可我願意的。”盧安如是說。
孟清池聽到這真情實意的話,一下子被觸動了,也不曉得該怎麼接話了,靜了靜,她主動伸出雙手,幫他整理衣服釦子說:
“姐知道,辛苦小安了。”
近距離看着她,近距離聞着她的氣息,同面對其她女人不一樣,盧安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雜念,只感心頭一片寧靜。
過了好會,他含情脈脈地道:“清池姐,我想抱抱你。”
聲兒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裡卻格外清晰可聞。
聽到這話,孟清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眼帶淡淡笑意說:“還是姐熟悉的那個小安,一點都沒變。”
她只說了前半句話,後半句的潛在意思是:每次見面都會忍不住想抱她。
盧安眨下眼,再近半步,貼臉攬住了她腰腹。
越攬越緊,越抱越用力,直到兩人完美契合,直到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一絲空隙爲止。
有了剛纔的鋪墊渲染,孟清池倒也沒抗拒,就那樣靜靜地被他抱在懷裡,靜靜地打量他那好看的臉孔五官。
尤其喜歡他這雙充滿世故的眼睛。
屋外熱鬧喧囂,屋內寂靜無言,一時間整個世界彷彿被隔離開了一樣,外面是他們的,屋裡是兩人的,兩人無聲對視,眼神交織。
許久,孟清池用軟和的聲音說:“小安,姐的腿有些麻了。”
得到訊號,盧安適時鬆開了她,蹲下身子問:“左腿還是右腿?我幫你揉揉。”
感受到他的情真意切,孟清池眼裡更加柔和了,“不用,到沙發上坐會就好。”
說罷,她轉頭來到沙發上坐下,隨後右手拍拍旁邊的位置,“你也過來坐,陪姐說會兒話。”
可能是從小看着他長大,肯能是知道他一向尊重自己,更多的可能是寵他,孟清池這個充滿風情的女人對其他異性保持謹慎態度,對他卻是完全開放的,就算孤男寡女相處,也不怎麼對他設防。
當然了,這個對他不設防,也是過去幾年盧安一直比較守禮,最多就是抱會她,不會亂來,一步一步贏得了她的信任。
等到他坐穩,孟清池側過身子,半認真半打趣說:“小安長大了,好久沒跟我的小安這麼聊天了,姐一直好奇你這半年在金陵的事,趁今天有空,跟我好好說說。”
“好。”
這半年確實發生了許多事,他一口氣就講了個把小時有多。
比如步步升超市擴張。
比如Anyi服裝店。
比如去京城參加偉人百年誕辰週年紀念活動。
比如創作山水十二屏條。
再比如以“八月半”的歌手身份發佈了6首歌。
期間都是盧安在講,孟清池傾耳聽,她偶爾也會問些話,不過問得最多的還是畫畫和步步升超市方面。
除此之外,她也問到了俞莞之和周娟。
特別是周娟,一個在校女生竟然創辦了一個服裝品牌,這讓她驚訝,感興趣地一連問了好幾關於對方的問題。
怕他口乾,中途孟清池起身燒了半壺開水,給他泡了一杯茶,給她自己也泡了一杯。
等茶放涼的功夫,她問:“葉潤也在南大,你們關係還像以前一樣好嗎?”
盧安汗顏,但又不想對清池姐隨意撒謊,於是撿能說的說:
“同以前差不多,葉潤經常來我畫室,有時候坐會看我畫畫,有時候看我沒空吃飯餓肚子,還會幫着做頓飯。”
這倒是和高中時期的情況基本一致。
老實講,孟清池對葉潤這個姑娘還是挺有好感的。
在她的認知裡,單親家庭出身的葉潤從小就吃過苦、受過氣,以至於十分隱忍,十分懂事。別個小夥伴偷東西鬧事,這小姑娘就在一旁看着,不參與。
別個小夥伴爲了糖果零食總是打架罵架,這小姑娘彷彿生有一顆佛心,眼巴巴望着,但就是不去爭不去搶,反而到後面是吃的最多的一個。那些個得勝了的男孩子似乎心疼她,事後你給一個,我給一個,然後小手都裝不下了。
談完盧安的事,後面又聊起了孟清池在醫院的各種大小事。
好吧,其實對她來說,每天都是按部就班,日復一日,有課上課,沒課就去湘雅醫院工作,多積累經驗、多參與課題,以提升自己的醫術和資歷。
而除了上課和工作外,剩下不多的時間她會自個看看書,聽聽音樂。偶爾也會跟兩閨蜜碰頭逛街買衣服吃美食,放鬆放鬆自己。
總得來講,她的生活起居很單調,卻也充實,盧安因爲心繫於她,全程聽得津津有味。
這讓孟清池精神愉悅。
有這麼一個人願意傾聽她的聲音,她感覺這是人生一件幸事。
說着聊着,兩人的話題慢慢跳出了彼此的生活瑣事,飛越到了各種雜談趣事上,熱情洋溢,樂此不彼。
在這種神清氣爽的氛圍中,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指針不知不覺就走過了10點。
要不是巷子裡有婦女用尖銳的嗓音嚎小孩回家洗漱睡覺,兩人都尤不自知這麼晚了。
眼看清池姐有起身招呼他走的意思,盧安攔住了她,“清池姐,等一下。”
“嗯。”
半起身的孟清池嗯一聲,坐了回去,然後定定地看着他從包裡掏出一個首飾盒。
盧安把紅色首飾盒遞到她跟前,打開說,“這鐲子是我上回去京城參加紀念活動時特意爲清池姐你買的,你看喜歡不?”
這金鐲子是古法工藝製作的,是前世孟清池最鍾愛的款,盧安對症下藥,一下子就擊中了她的內心,怎麼可能不喜歡?
不過她沒第一時間接,而是說:“小安,這太貴重了,姐.”
不過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見盧安抓住了她的右手腕,三下兩下,已經熟稔地把金鐲子戴了進去。
見她張嘴欲言,盧安右手往前伸,封住她的櫻紅小嘴,裝着特別嚴肅地講:
“我是你的小安,我送你的東西不能不要。”
聽着這充滿愛意又似是而非的說辭,孟清池凝神靜氣地盯着他眼睛看了好久,最後什麼也沒說,把手收了回去,也沒再提“太貴重”、“不要”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