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和至今都沒有從穆巖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他悶一口酒,夾了個花生米,“太過突然,人啊,太脆弱了。”
“聽你這麼說,他家這老太太真了不起啊,自古以來,人生三大不幸就是: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她就佔了兩樣。”劉海感嘆道,“這老太太能熬過來,真是不簡單。”
李和道,“是,隨便一個人占上一樣都是不得了的事情,那承受的打擊和痛苦是巨大的。老太太不容易,不是一般人。”
老太太在三十來歲就印上了‘寡婦’的標籤,在農村是需要體力勞動的,犁田耙地,收割,哪一項都需要付出沉重的體力勞動。
家裡沒有男人可想而知,她付出的艱辛又多大,何況還拖着一個孩子,還要把孩子送到初中,高中。
這和他家又是完全的不一樣,李兆坤雖然不務正業,王玉蘭一個人忙得也艱難,但是家裡有男人和沒有男人是不一樣的,李兆坤嘴上會花鬨人,能說會道,對王玉蘭來說,離婚這方面,離婚是不可能離婚的,這輩子不可能離婚的。
她的精神上是有慰藉的,表面上是有一個完整的家的。
劉海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老子和你老子差不多,也是全靠我老孃。”
李和搖搖頭,“你老子能吃苦,那麼勤快的人,怎麼能和我老子差不多?”
劉海笑着道,“一輩子是個勞碌命,年輕會就不安分,一心想做大事業,我上大學那會開始跟人學做生意,落了一屁股虧空,這兩年我剛幫着還完債,就又四處借錢想着養蠍子,你說,這不是窮折騰是什麼?”
“這是不服老啊。”李和抑鬱的心情瞬間樂了。
劉海道,“你說,我一個月就這麼點死工資,老婆孩子還有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的,都歸我管,就我爸這邊是幫啊還是不幫啊,愁死個人,還有我家那兄弟,不爭氣的,仗着我這芝麻大的點能耐,居然敢出去訛人了,一天天的啊,我這真是活的累啊。”
“不是有句話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李和調侃道,“你們就沒有什麼油水?”
劉海眼睛一斜,“罵我呢?我是那種人嗎?我雖然沒什麼出息,可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你說,這人活一輩子,不就一張牀,吃喝睡的事嗎?
是,我是爲錢愁,可不貪錢啊,我現在只希望我老子那一大家子能安生呢,然後我這老婆孩子一小家子就能過好了。”
“那就慢慢來。”李和沒有把他的訴苦當回事,怎麼說都是有級別的雙職工家庭,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我就挺羨慕你小子的。”劉海笑着道,“不聲不響的下海了,悶聲發起大財,把咱們這些老同學都矇在鼓裡呢。”
李和同他碰一杯道,“要不你也下海?”
劉海擺擺手,“我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哪裡還能有那勁頭,再這麼幹,跟我老子就沒區別了。”
李和哈哈大笑,“晚上別回去了,在賓館陪我聊一夜?”
“不行,不行。”劉海頭搖的撥浪鼓似得,“現在這點都夠晚了,你嫂子還說不定怎麼嘀咕呢,再夜不歸宿,肯定落不着好,男人啊,結婚了,就什麼都完了,找不到自己了,得全心全意的做家庭的奴隸,還不能有一點錯處。”
喝完酒,李和對着劉海的司機交代了幾句,就和他告別了。
回到酒店,渾身不舒服,乾嘔了一會,什麼都沒吐出來,齊華見狀,給李和喝了一點葡萄糖,他才勉強睡下,第二天起牀趕飛機的時候,整個人還都是昏沉沉的。
冬雪無情。
一下飛機,寒風灌進脖子,李和冷到骨子裡了,一回到家,他整個人打擺子,不停的瞎哆嗦。
睡到後半夜,何芳一摸他額頭,額頭燙的嚇人,要送醫院,被他拒絕了,只吃了一片退燒藥。
早上,他起來後已經是十點鐘,腰疼,肩膀疼,哪兒都疼。
“怎麼還熱呢?”何芳再次摸上他的額頭,嚇了一跳,再不猶豫,強行拖着李和去了醫院。
醫院門診大廳、二樓掛號處人頭攢動,十幾個窗口都排了20多米長的隊,一直到大廳門口。
每個人都眼巴巴地等着隊伍一點點前行。
董浩在隊尾排了半小時後,被前面的人告之,“我昨個夜裡就排隊了,今天掛的都是明天的號,明天才能來看”。
全國各地的人遇到一些疑難雜症或者是大一點兒的病,都想到大城市的醫院來看病,是以人滿爲患。
“要不回去吧。”李和不願意在這裡多過糾纏,更不想利用關係去插隊。
“等下。”何芳咬咬牙,還是去找了人,託了關係。
這樣,李和才得以進了專家門診,抽了血,做了ct。
兩個小時後,檢查結果出來,肺部積液,肺炎。
就這樣,李老二住院了。
“誰都別說。”李和對何芳道,“我就在這裡躲兩天清靜。”
他害怕本來不大的事情搞的衆人皆知,讓自己不得安靜。
“好。”何芳給他輸液的胳膊上敷了塊毛巾,笑着道,“你就好好休息,誰都不說,我也怕煩。”
李和接着道,“孩子就別帶過來了,雖然肺炎不傳染,可醫院畢竟不乾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這些不需要你說。”何芳給他嘴裡塞了一瓣桔子,“你啊,就趁機好好休息一階段,可能這階段你太勞累了,少操心一些有的沒的。”
她能感覺到穆巖的去世對她男人的打擊很大。
“沒有需要我操心的。”李和突然問,“何娟怎麼了,昨個在咱們家了?”
何芳嘆口氣道,“十五六歲的毛丫頭,居然敢談對象了,他老子氣的要死,兇了她幾句,要離家出走,我給拉到這來住幾天。”
“何龍管不住?”不知不覺中,李和發現孩子們都大了。
何芳道,“怎麼管,一個女孩子家,又不能打,罵幾句重的都是提溜着心罵,生怕別給罵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