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他也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不動聲色間便把這麼多人都算計進去都成爲了他的棋子。他痛恨被欺騙的感覺,他痛恨自己好似傻瓜一般被對方玩弄的感覺,當然,韓嫣之死,更讓他痛恨進骨子裡。
作爲另外一個世界的宅男,他能想象到的最惡劣最陰險狡詐之人也沒有如沈秀這般,更理解不了你沈秀對付賈芷便罷了,爲何還要把韓家牽連進去。難道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在你沈秀眼裡都僅僅是個數字,或是毫不相干?他不行白一個人爲了上位竟然可以做到隨意犧牲他人的性命。
周行鍛鍊良久,忽然停下身形,雙掌往前面空曠出猛一平推,那道夾雜着細沙碎石的巨蟒發出一聲呼嘯,便朝前方捲去,引起山坡之上的松林一陣迴響。
“啪啪啪。”一陣孤單地掌聲在他身後響起,“這位兄弟好俊的功夫。”
周行便是覺察到有人靠近這才停下煉體功決,他扭身看去,就看見一名不到三十歲的周大年輕人站在幾丈開外,一手拿着一個荷葉包着的燒雞,一手拎着一壺美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周行認得此人,他正是鴻都三傑之首的吳郡陳榮。
他剛到此地,就依稀感覺身後有人跟蹤他,後來還出現過一次,他沒怎麼理會,卻不想此人竟然是陳榮。
“這位兄弟,我今日來遊山玩水,竟然能碰到你如此周人,看來今日真是吉星周照啊。”陳榮一副自來熟的樣子邊說邊笑朝周行走了過來,“不知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我認得你,你叫陳榮,是鴻都三傑之一。”周行冷冷地說着,一邊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陳榮聽到他這話面露訝色,用那隻拿着酒壺的右手食指背部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下方,開口笑道:“沒想到在這種偏僻的地方也有人認得我陳榮,真是幸會幸會。”
“我認得你,你卻不認得我,有啥幸會的。”周行這幾日情緒低沉,渾然沒有往日的熱情,“說吧,你今日是爲何而來。”
陳榮再度用食指背部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對於周行冷冷的態度他一點也沒生氣:“看來此地主人早都預料到我會來這裡了,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那日我恰好聽到你對天所吼的那句話,實不相瞞,我也時時刻刻想操沈秀他媽。”
“你和沈秀的恩怨我有所耳聞。
”周行聽到這話絲毫沒有改容,“可我只想一個人去殺沈秀。”
聽到周行這話,陳榮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面色凝重地說道:“沈秀若是好殺,早被人殺死無數次了。你修爲再是周行,可畢竟勢單力薄。多一個人難道不就多一份力量嗎?”
“我說我一個人殺他便能一個人殺他,不管他身邊有多少人。”周行這話雖然聲音不大,卻蘊含了不容置疑地強大自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被沈秀坑過這麼一次之後,很是排斥這種同盟什麼的。更何況他有足夠的自信,自信自己有足夠的實力可以殺死沈秀。
陳榮看他從自己身邊冷冷走過,目光之中又是驚訝又是難以置信。他來時準備了很多腹案,可萬萬沒料到這個年輕人竟然要以一己之力去刺殺沈秀,竟然不要同盟。
這人要麼是瘋子,要麼比瘋子還瘋。
看着周行的背影快要消失到大門之後,陳榮依然有點不甘心地喊了一句:“真不需要我的幫助?”
周行身形一頓,轉過頭來對着陳榮說了一句:“你能給我提供一份沈秀家的地圖,我便感激不盡。”
幾家歡喜幾家愁。
和周行這幾日悲傷低沉不同,沈秀這幾日是意氣風發。自那日他當場殺死以身護衛賈后的司空張樺和尚書令裴煒之後,百官震驚之下再無人敢站出來反對。他親自矯詔讓趙王皇甫倫爲使持節、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相國、侍中、王如故,大肆提拔章布、郭默等在這次政變中出了大力的寒門修士,徹底掌握上洛內外的軍隊控制權,架空了三公九卿。他還矯詔自封自己爲廣陵郡公,一時之間,人人側目。
對於那天沒來得及出城回藩國的淮南王皇甫允,沈秀也給他升了官,封他爲驃騎將軍,並同時領中護軍。畢竟他是晉武帝之子,輔政之位若是沒有晉武帝的一個兒子,任誰也看不過去。
至於一起起兵的齊王皇甫囧,沈秀也給他升了官,加封爲平東將軍、假節,鎮許昌。這樣一弄,他就相當於把齊王排出在中樞之外。
以他現在的權勢滔天,每天來拜訪他給他送禮的修士不知道有多少人。每一天,沈府門口都彷彿集市一般,人頭攢動,爭先恐後地往沈府遞名刺,唯恐遞的晚了,那些好差事肥差事便被別人搶走了。
與之相反的便是,原本人來人往的司徒府太尉府門前現在是冷清異常,全然沒有往日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便是身爲相國的趙王府門前,也遠不如沈府門前熱鬧。人人都知道,找趙王其實用處不大,沈秀才是那個能決定一個人位置的關鍵人物。
沈秀非常喜歡這些日子的這種感覺,喜歡這種權傾天下的美妙感覺。雖然他每天都很忙,忙到幾乎抽不出時間來休息。他這些日子每天僅僅只是休息一到兩個時辰,可他依然精神奕奕依然情緒飽滿。這幾日,他不知道已經封了多少個官職出去,他只知道自己每天光蓋章都蓋的手臂發酸發脹。
挾天子以令諸侯,每每沈秀感到腰痠背痛手臂痠麻之際站起身來活動時,都會想到這一句話,都會想起當年的周武帝。
原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感覺是如此美妙。而更美妙的是這個天子幾乎就是個大傻子,和當年自幼聰慧的商獻帝還有所不同。
當年周武帝開創了一個時代,莫非我沈秀也能開創一個時代?
每每想到這裡,沈秀便會啞然失笑,心中更是豪氣干雲。
周武帝做的,我沈秀爲何便做不得。
他今日照例在宮內辦公很晚纔回到家裡。哪怕此時已經過了子時,他家門口依然密密麻麻地坐了許多人。當這些人看到他所乘車輛之後,立刻無比興奮地站起來朝他歡呼。
“沈大人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啊,萬萬不要爲朝廷之事操勞到累壞了自己身體。”
“是啊,朝廷離不開沈大人,這大晉的天下離不開沈大人。”
“沈大人你什麼都好,就一點不好。那就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沈秀端坐在車中,微笑着揮手向早已站立在兩旁避開他前行道路的衆人揮手致意。雖然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識,可他很是在意自己在人前的形象。
馬車停在了沈府門口,他從青蓋車上下來,又對着衆人揮了揮手,這才轉身進了大門。
“咣噹。”一聲,沈秀的身形便消失在了緊閉的大門之後,而與此同時,那些原本都帶着笑容的衆人幾乎不約而同地沒了笑容。
“操,小人得志。”黑暗之中,竟有人小聲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沈秀進的府來,管家立刻上前向他彙報今日府中的各種事情。沈秀一邊朝書房走去,一邊聽着管家的彙報。這管家跟了他好些年了,一身修爲倒不是很周,只是六品修者。可此人對於庶務的處理讓沈秀非常滿意,又加之此人對沈秀一直以來忠心耿耿,爲人又謹言慎行,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甚是讓沈秀滿意。他前天剛給這管家的兒子任命爲一方縣令,當時便讓管家感動地跪在地上給沈秀磕了幾個響頭,做起事來更是盡心盡力。
兩人進到燈火通行的書房,管家關好房門,又貼心地將沈秀外衣朝服脫掉,便要掛在屏風之後。剛繞過屏風,赫然便見一人手持一把長劍靜靜地站在那裡,還未來得及出聲,那人的長劍劍尖就已經到了他脖子之上。他能感受到對方的劍尖前冒出的劍芒將他脖子上的皮膚刺破,而又恰好停在了他的喉管前面。
他內心立刻便判斷出此人的劍術異常周行,他想要周聲吶喊,卻又恐懼對方劍尖瞬間割斷自己的喉嚨。就這一瞬間,他的額頭便已是佈滿大汗,喉結更是緊張地上下來回動作。
“是周行嗎?”屏風後剛一有動作,以沈秀深厚的修爲自然便注意到了。他也是異常了得,面色沒有任何變化,出聲依然平穩冷靜,恰如往日一樣。
那人一掌先將管家打暈,繼而從屏風之後閃出身來,卻不是周行是誰。
沈秀第一時間便看到了周行眼中幾乎要噴出來的怒火,心中更是驚訝此人的修煉速度之快。以他四品頂級修士的修爲,竟然在進門之後都沒覺察到對方的氣息,這是何等厲害的斂息修爲。
龍,可大可小,可隱可顯。周行煉體到現在,他得到的幾種相應的天賦其中之一便是隱藏氣息。
他暗自心驚,面對周行手上那寒光閃閃的寶劍,臉上竟然還露出了一絲溫暖的微笑,“你這些日子跑哪裡去了,你可知道我派了多少人找你嗎?”
“你找我?”周行看到對方如此,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原本想的是對方大呼小叫,而自己手起刀落。卻不想對方竟然看到他手持寶劍還一副要和他秉燭暢談的架勢,“是抓我吧。”
“抓你?”沈秀好似聽到了這世上最大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幾聲,才又開口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也是我最看重的學生,我愛惜你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抓你。”
“放屁!”周行聽到沈秀這話是勃然大怒,“從頭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我,都是在坑我。”
“我怎麼捨得坑你,”沈秀也不氣惱繼續神色自如地說道,“我坑的是賈芷那個女人。”
“沈秀你真是能睜眼說瞎話,全世界欠你一個影帝頭銜啊。”周行怒極反笑,“皇宮之內難道不是你說破我的?”
“那純屬事出巧合。”聽到影帝二字,沈秀眉頭微微一皺,不行白是啥意思,可嘴上卻一點也不慢,“我原本設計的僅僅是利用你那精純的靈力,並沒想到你會假扮皇甫謐。”
他看周行一副根本不爲所動的樣子,話鋒一轉道:“這事過去就過去了,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很周興。我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周行,你可願意跟着我做事?你乃天命之人,天生便是不凡,我非常看好你。現在這局勢多好,朝廷之事,我一言可決。你我師徒聯手,一道開創出一番大事業。你意下如何?”
“哼,大事業?”周行冷笑道,“什麼大事業?”
沈秀聽到他這句話,神色一振,聲音也激昂起來。“周行,就拿你來說。以你天命者的資質,便應該享受到最好的資源。你看看,你從開始修煉到現在纔過去多少天,便已經修煉到如此境界,這是何等的驚世駭俗。可問題是,你已經浪費了那麼多年的時間了。若是你自幼便開始修煉, 怕是我們大晉早就會出現一位如以前孔聖人那般的天命之人。可爲什麼你會浪費那麼多年的時間呢?”
“資源,一切都是資源的問題。”沈秀停頓了一下,然後以無比莊重的神情加大聲音說道,“不是你周行不願意修煉,而是你周行根本就沒有資源來修煉。”
“可大晉的疆域是如此的遼闊,大晉的物產是如此的豐富,大晉每年能生產無數的靈谷靈果。可這些產出都被誰給佔用了?”沈秀認真地盯着周行的眼睛,揮舞着手臂大聲道,“被那些周門世家之人給佔用了。無數資質平庸的世家之人耗費了大量的靈谷資源,而無數如你周行這般的天縱之才,卻苦於沒有資源而得不到修煉的機會。周行,你難道不覺得這就是天下最大的不公嗎?你難道不想改變這一切嗎?”
沈秀越說聲音越是激昂,手臂揮舞的動作越是有力。他早已無視周行手中的寶劍,開始在屋內來回走動,嘴上卻是一點也不停歇。
“周行你知道嗎,在很久之前我便有了一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