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夜間的山林,只能靠一盞幽暗的燈籠照明,孫魁終於知道趕屍匠這一行飯有多麼難吃了,和死人打交道不說,還得走夜路,白天休息,走夜路也不說了,還必須挑着偏僻的地方走,這個山路難行啊。
孫魁走在最後,手上提着一盞燈籠,老孫搖着鈴鐺,重複的唸叨着一句晦澀難懂的咒語,走在最前面,中間就是七個用草繩竄起來的屍體,木然的走着,只是仔細觀察的話,他們的肢體動作非常的不靈活,磕磕碰碰了,還要孫魁去拉住,總不能帶具傷痕累累的屍體給別人的家人吧?
一般的情況下,四肢上還是會綁一些保護的身體的東西的。
這條道兒是屬於趕屍人的道兒,這千百年來已經形成了路,平日裡只有白天有普通人行走,夜裡幾乎是沒有生人的,老孫在這條道兒上走了幾十年,已經非常的熟悉了,他不像孫魁第一次走,覺得山路如此難行,他覺得自己閉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孤寂的鈴鐺聲兒,幽幽的咒語,在這夜裡聽來分外的滲人,孫魁走在最後,忍不住心裡還是有些毛毛的,儘管老孫給他解釋過,這咒語的意思只不過是跟上,回家了的意思。
兀自感受着那份恐怖,孫魁不敢盯着前面屍體的背影看了,就這樣在沉默的埋頭趕路中,天已經泛起了一小片兒魚肚白,月亮就快下去了。
老孫說了,如果今天的腳程不能趕到專門的停屍客棧,就只能在山野裡隨便找個背陰的地兒休息了,至於屍體是要放放在背光的大石頭後面,用樹葉什麼的,擋住的。
孫魁不想留宿荒野,看來師父也是一個心思,師徒倆個已經在加快腳程了,只要月亮完全下去了,不管是什麼天氣,都必須得停下,這是規矩,如果遇見個雨天,露宿山林該是一件兒多麼慘的事兒啊?
就在孫魁埋頭趕路的時候,忽然聽見走在前面的師父喊到:“帶客死異鄉人回家,生人迴避。”說話間,那鈴鐺搖的更響了。
孫魁一驚,師父說過他趕屍生涯那麼多年,遇見生人的次數屈指可數,自己怎麼才能第一次趕屍,就遇見生人了啊?
其實趕屍匠也挺怕遇見生人的,有時避之不及,別人指着脊樑罵,還得呸一聲兒,讓人有苦難言。
孫魁心裡正想着,就聽見前面路段有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你們但過無妨,我們師徒幾人不忌諱這些。”
這一喊,不僅是孫魁,連同老孫臉上都流露出了一絲兒感激的神色,他們這一行收入豐厚,但是並不太受普通人的待見和尊重,普通人怕他們,忌諱他們,躲着他們,根本不會給他們一點點尊重。
前面喊話那人,話語雖然簡單,但這話裡流露出來的坦然和尊重孫魁和老孫都聽得出來,這是頭一次啊,他們聽見這樣的話,感動是難免的。
既然前面的人這樣說了,老孫和孫魁也就坦然了,趕着屍體繼續往前走,他們根本不怕是劫道兒的,因爲誰會去搶趕屍匠啊?
走了不遠,他們終於看清楚了前面的人,原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五個人,其中一個人是個中老年人,另外三個都是年輕人,還有一個更稚嫩一些,是個少年人。
老孫感激的朝着幾人抱拳行禮,畢竟剛纔別人給了他們尊重。
幾個人也紛紛回禮,這時,那個年紀最大的開口了:“再快幾步吧,這天就要亮了,前面有家客棧的。”
老孫點頭說到:“這個我知道,按這腳程能趕到,不容易啊,我們規矩多,哪怕走到門前了,這月亮一下去,都得停下,我們就先走了。”
那人點頭,老孫正準備走,卻不想那人忽然叫住了他,眉頭還微微的皺起,老孫心裡一咯噔,這萍水相逢,難道還有啥事兒說不成?
想起了自己和另外一個趕屍匠的賭約,老孫覺得不安心了,這使絆子的事兒也不是沒發生過。
那人盯着那七具屍體看了一會兒,然後說到:“我叫老李,我就是想提醒兄弟一聲兒,你路上注意一下第5具屍體,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啊?”老孫覺得這算啥?開口那麼直接,卻又不說清楚原因,讓人摸不着頭腦。
可是江湖中異人畢竟多,老孫還是下意識的朝着屍體看了一眼,看有沒有停下來之後,四肢不受控制,微微顫抖的現象,可是沒有啊,很正常,很安靜!
在趕屍匠裡有一個說法,那就是會屍變的屍體在停下來之後,四肢會輕微顫抖,那就是屍變的徵兆,因爲這動作就意味着它在掙脫趕屍匠的控制,千百年的經驗傳下來,這的確是一個簡單而又有效的觀察法。
老孫在觀察了之後,一顆心放了下來,不過人在江湖走,還是不能太過得罪人,不管這眼前的老李是出於什麼心理來提醒他這事兒,總之就當好心來處理吧,老孫一抱拳,誠懇的說到:“謝謝老哥提醒,我會注意的。”
老李不說話,只是仔細的看了老孫一陣兒,然後才說到:“命不該絕,這一劫也不是必死,你我說不得好有緣,老李就言盡於此了。”
這又算什麼?還是直來直去,卻沒有任何解釋的話,老孫心裡有些不忿這老李的說話方式,特別是他說的,還不是啥吉利話兒,開口就是啥劫啊啥的。
繞是老孫剛纔再感動於老李的話,還是有些忍不住了,他勉強剋制了一下自己,衝着老李一抱拳,然後走了,他急着去客棧。
師父的憤怒連孫魁也感覺到了,不過,他倒是沒多說啥,他只是個小輩,衝着幾人憨厚的笑笑,也趕緊走了。
“師父,這趕屍匠,竟然把好心當驢肝肺啊,要不,咱們偷偷去幫他把那要屍變的傢伙解決了吧?”在老孫師徒走後,忽然一個年輕人就開口對那老李說到。
老李斜了那年輕人一眼,然後纔開口說到:“立淳,我說了多少次了,咱們玄學一脈,行走江湖,可不是行俠仗義,因爲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因果在其中,我們不能提前干預。當然,遇上了,少不得要管一管,那是該我和他的緣分,咱們走吧,該遇上的跑不掉。讓他當驢肝肺去吧,我說話就這毛病,人不當我的話是驢肝肺,我還不高興呢,哈哈哈哈....”
笑聲在這黎明前的山谷裡傳了很遠,惹得老李身後的幾個年輕人一陣兒無言,這師父吧,說話就這樣,喜歡直接說結果,一點原因也不給,正常人能接受纔怪。
可老李纔不理會幾個年輕人的情緒,大喊了一聲:“咱們也上路。”就瀟灑的走在前面去了。
幾個年輕人趕緊的跟上,最小那個少年忍不住拉着剛纔被喚作立淳的人的手,問到:“師兄,打贏殭屍你有幾分把握?”
“沒有把握,那玩意兒厲害,得師父出手。”很直接的回答。
無意,這個老李就是當年帶着那個放牛娃兒走出山村的老李,最小的少年,是他新收的徒弟,叫做王立樸,另外兩個顯得沉穩些的則是李立厚和陳立仁,他們就那麼巧合的出現在了這夜裡幾乎罕有人跡的山谷,遇見了孫魁師徒。
這就是命運中的緣分,因爲相遇,纔會扯出了那剪不斷的因果。
而此時,孫魁師徒已經投宿了客棧,這客棧是專門爲趕屍人開的,沒有大門,只有後門,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
在這客棧,有一個專門的院子,裡面放着門板,用來停放屍體,當孫魁師徒趕到客棧的時候,月亮是真的快要下去了。
停放屍體的後院兒,已經停放了好些屍體,看來這客棧生意不錯,畢竟是處在‘交通要道’。
安頓好屍體以後,孫魁師徒也沒多說什麼,各自休息了。
只是老孫有些輾轉難眠,那話什麼意思?命中有一劫?第五具屍體?這樣想着,老孫直到日頭已經掛的老高了,才迷迷糊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