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師父面面相覷。
也不能說這少年不禮貌吧,就是感覺有些怪怪的。
達興大巫苦笑了一聲,小聲對我們說到:“這個寨子裡最有天分的少年都是跟着大巫修行的,除了修行以後,不懂人情世故,也難免傲氣,和強子一樣,總歸是要到那石穴打磨心性的,倒也無所謂。我那個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
強子也去過那個石穴嗎?天天心驚膽顫的呆在裡面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整日只能面對青天白日,蒼茫山脈的寂寞可是,強子的脾氣是否真的和那個檮杌的虛影有關?
我和師父都同時的沉默,畢竟是別人寨子的事情,只是跟隨達興大巫一起,默默的走上了這個吊腳樓的階梯。
此刻,已經是下午時分懸崖下,遠處的山脈莫名的起了一團團的霧氣迷迷茫茫,就像我一路走到今日,卻越發看不透自己的未來。
在沉默中,我們走上了吊腳樓的長廊,那個少年進屋後並沒有關門而一進門,就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大廳,昏暗的大廳中供奉着一個怪異的圖騰畫像,除了在圖騰畫像前有兩個蒲團,就別無長物。
接着在大廳的背後有一左一右兩道門,達興大巫一走進來,就朝着那個圖騰的畫像恭敬的拜了幾拜。
我和師父做爲道家人,去拜這樣的圖騰顯然不合適,但也不能亂闖,就只能安靜的等待着,在無聊之中,我很想看清楚這個圖騰畫像到底是什麼?是不是又是《山海經》中什麼厲害的怪物?但是房間裡光線昏暗,達興大巫很快就參拜完畢轉身就帶着我們進入了左邊的那道門。
到最後,我也沒有看清楚那個圖騰畫像究竟是個什麼?
進入了那個房間,總算有了一點兒光亮,我第一眼就看見了這個寨子裡的最有權力的大巫,二十一代巫——卜登大巫。
他是一個枯瘦的老者,麪皮有一種病態的黃,身上穿着典型的大巫衣袍,不過洗的有些顏色發暗,一頭花白的在腦袋頂上紮成了一個小辮兒,除此之外,腦袋的兩側沒有頭髮。
他沒有鬍子,但是眉毛很長整個人是什麼樣子,有一種霧裡看花看不分明的感覺,卻能隱隱的感覺他的不凡。
只是不凡罷了,沒有任何的鋒芒畢露,沒有任何讓人覺得很厲害不好招惹的感覺。
唯一讓人覺得有一些威勢的就是他身上帶着的複雜骨鏈雖然打磨的很古樸,但卻給人一種那是兇獸口裡獠牙的寒光感。
我們進來以後,達興大巫先是把強子放在了地上,然後恭恭敬敬的朝着卜登大巫一拜,就退到了一旁,而我和師父則是用道家禮節對卜登大巫進行了見禮,也是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卜登大巫閉着眼睛也沒有任何的反應,我就站在師父的旁邊,悄悄的打量着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的擺設說簡單也很簡單,那就是除了一個蒲團,連牀都沒有,卜登大巫就坐在這個房間裡唯一的蒲團上。
可是這個房間的擺設說複雜那也複雜因爲在房間裡擺滿了很多瓶瓶罐罐,一看我竟然有一種恍然熟悉的感覺,曾經在月堰苗寨如雪的房間不也是這樣嗎?
我不敢太過於想如雪,就算我不怕那靈魂的陣痛,我也怕在卜登大巫的房間裡失態再說,我很快就被這些瓶瓶罐罐的‘不同’之處所吸引,因爲如雪的瓶瓶罐罐應該裝的都是與蠱相關的東西,可能有蠱蟲,還有各種蠱藥之類的。
但是這個大巫房間裡的瓶瓶罐罐卻是透露着另外一種感覺,我感覺到了一片虛無,卻有另類的生命感。
而唯一能給我這樣感覺的東西,只有一種,那就是——靈體!莫非這些瓶瓶罐罐裡裝的是靈體?我歪着頭,還想仔細感覺一下,卻發現我注意力集中的那個土陶罐子好像感受到了我的‘注目’,竟然有一種反彈的情緒在裡面,弄得我立刻不敢關注了。
倒不是怕了罐子裡的靈體,而是覺得在卜登大巫房間裡這樣‘窺視’有些不禮貌。
這樣,我只能把視線移到了房間的窗戶上,不大的窗外是一片有些淡淡雲氣飄過的青天,青天綿延的遠處就是一片片的遠山,而近景則是那大樹搖曳的樹枝這樣的窗景,竟然有一種安寧,悠遠而滄桑的意味,一下子讓人心緒悠然,卻又寧靜。
就在我欣賞窗景的時候,卜登大巫一下子就睜開了雙眼。
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就只是這樣默默的睜開了雙眼,卻讓全房間的人都注意到了這個變化,這是怎麼樣的氣場?會對人產生這樣的影響力?
不過,我看見的是一雙平靜道深邃的眼睛,不是那種精神力出色的深邃,而是那種眼神真的平靜了,異常沉澱了,卻又飽含着許多許多東西而形成的深邃。
另外,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這雙平靜而深邃的眼睛底下,有另外一雙眼睛在看着我一般。
我越看越移不開視線,儘管知道這樣不禮貌,但就是被這樣一雙眼睛所吸引,很想搞懂,還在看着我的是什麼?
“失禮了,剛纔一時間有所悟,所以進修了一會兒。”但是卜登大巫卻好像不給我這樣的機會了,忽然就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繼續語氣平和而禮貌的對着我和師父說了這麼一句話。
“不敢,也沒有等多久。”面對這樣的人物,師父也收起了平日裡的放蕩不羈,變得禮貌而穩重。
“坐。”卜登大巫簡單的朝着我和師父還了一禮,然後招呼我們坐下了。
房間裡並沒有別的蒲團,只有透着古樸氣息卻是趕緊的地板,我和師父也不推脫,就在這個地板坐下了,但是達興大巫卻是恭敬站在一旁,不敢坐下。
卜登看了達興大巫一眼,淡淡的說到:“你也不用那麼拘謹,坐。”
他這話一說,達興大巫就趕緊坐下了,正襟危坐的樣子,看他那樣的不自在,坐着還不如站着。
只不過,心裡雖然是這樣輕鬆的想着,可是在我心裡卻莫名的把眼前這個卜登大巫劃爲了和珍妮大姐頭這樣的人一個等級的存在,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才這樣見第一面,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在所有人都坐下以後,卜登大巫才緩緩的開口:“既然是客人來了,總得招待。不過倉促之間,連山泉一杯也沒有準備,見諒。”
我和師父怎麼可能計較這個?連說到不用我能感覺卜登大巫雖然言語間客氣,也自有高人的驕傲,而我覺得高人都是有些怪異脾氣的,我們又怎麼能去計較這個?無意間得罪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這個是你徒弟?”卜登大巫的思維好像跳躍的很快,剛纔還在說失禮的事情,下一刻話題卻轉移到了我身上,開始詢問其我師父來。
“正是小徒。”師父也很直接的回答了。
“靈覺很強大,不過”卜登大巫很難得的微微皺眉,打量了我幾眼,然後說到:“應該不是正常的靈覺增長,我也卻是有些看不清。但是顆好苗子,無論是修哪一脈,這樣的天賦不錯。”
當然不是正常的,我的靈魂裡有一個隨時會竄出來取而代之的道童子,能正常到哪裡去?比人格分裂分裂幾百個人格還要厲害!
而師父也不想直說我的情況,但到底應付了一句:“小徒身上確實有些複雜的事情,不過他是一顆好苗子,做爲師父,我爲他驕傲。”
儘管是客氣話,我能感覺到師父言語間真的有一絲驕傲,他很少在外人面前那麼直白的誇我,竟然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說的我心中暖流涌動,師父爲我而驕傲,感覺就像父親爲我而驕傲,做爲一個小輩,還有什麼比這句話更加的肯定?
不過,卜登大巫卻是不太在意,只是淡淡的點頭,‘嗯’了一聲,然後目光落在了強子身上。
這一次,和他輕描淡寫的看其他人不同,他看了強子很久,然後才轉頭問到達興大巫:“昏迷了多久?”
言語還是平靜,甚至感覺不到任何的一絲情緒,但不知道爲什麼,我看見坐在我身旁的達興大巫一下子汗水就細細密密的佈滿了額頭,像是在承受極大的壓力一般。
過了好半天,才從牙縫裡勉強擠出幾個日:“昏迷了不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