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我死了?
“你說什麼?!”李治俊眉微蹙, 眉目間透露出一種兇殘的殺氣。他現在的這副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大概他也從未在人前表現出來過。
“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麼?你當真以爲, 我會留着那個妖妃的狗命等你來救?早在我剛捉到她之時, 就已將她殺戮祭天, 拋屍河中了。你們幹出那種天理不容的亂倫醜事, 怕是連河神都不會可憐你們, 連武媚孃的屍體都不會給你浮上來!”然後又是幾聲大笑。
“你當真以爲媚娘爲尼感業寺那年,朕對她都不聞不問?朕雖無法親自得見,卻安排了不少人在寺中看着她, 日日向朕彙報情況。朕連她哪天吃不飽,哪天穿不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位慧覺尼姑因替媚娘擊退了輕薄之人而與之結爲好友的事, 你以爲朕會不知道?”李治說道, “你會綁架她,但絕不會加害於她。”
原來……原來他爲了我, 暗地裡做了那麼多事情,而我卻一無所知!
“我的好妹妹是落明尼姑,從她被你重新接回宮中那日,落明就死了,你的武昭儀與我毫無干系!爲了成就大業, 我會捨不得奪她性命?”陳碩真惡狠狠地說, “我是奪不了你的江山, 但我能奪走你所愛之人的命!李治, 你是很聰明, 但世事總不會都在你掌握之中的!你就一生都帶着傷心和遺憾守着你的江山吧!”
李治還想再追問,不料卻有一道鮮血從陳碩真嘴邊流出……
她咬舌自盡了!
李績連忙過去探她氣息, 不料又是眉頭一皺……
“陛下,陳碩真已死……還有,陛下說要留的那些活口,也都悉數自盡了……”
李治閉眼搖搖頭,示意李績無需多說,而後又招李績到身旁,對他低聲說了幾句話。我無法聽到李治究竟說了些什麼,只見他說完以後,李績便跪下說道:“末將聽命!”,之後就帶着寨內的羽林軍離開,剩下那些黑衣客在此處搜索。
經過方纔那一幕,我認定了那些黑衣客個個都是高手,可沒想到他們只“高”在武功上,搜查能力明顯不足。有幾個黑衣客明明就曾從密室前走過的,卻都沒發現大石背後的我們。
“稟告陛下,此處已經徹查完畢,並未見昭儀娘娘蹤影。”一個類似於隊長的人物向李治下跪並如此彙報道。李治臉上難掩失望之色,又對四周環顧了一番,最後像泄了氣一般地說:“好……先離開這裡吧,到山裡去找。”
不,別走!我在這裡!
我繼續在山洞中拼命發瘋,可惜除卻震落了些許灰塵以外,我根本就引不起外頭之人的注意。突然賀蘭敏之過來,用身子將我推到一邊,然後反轉身去,艱難地把一隻蟑螂從那條小縫中塞了出去。
我正疑惑着他這是在幹什麼,卻瞄到了那隻蟑螂的不同之處——蟑螂的身體上綁着一段我衣袖上的輕紗布料!他利用唯一能自如活動的手指,捉住了那隻蟑螂並給他綁上緞帶!
原來,他剛剛之所以往我身上蹭,就是爲了從我衣袖上撕下小布,讓蟑螂給我們“送信”,告訴外面的人,我就在此處,以防他們走了以後不再回來,那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發現我們倆被困在這裡了!
難得他可以如此臨危不亂、急中生智……這個人,看來絕非他所表現的那般輕浮無用。
“陛下,這邊有隻奇怪的蜚蠊!”一個黑衣客如此報告道。本來李治已是轉身欲走的,可一聽到有新發現,趕緊又回來了。他雖貴爲九五之尊,卻不顧骯髒,親自將那緞帶從蟑螂身上解下。
“這輕紗是媚娘衣服上的!”李治只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你們都給朕再仔細搜查此處!誰先把武昭儀找出來的,朕重重有賞!”
我見那羣黑衣客幾乎把整個總陀都要翻轉了還是沒有發現我們,頓時就又心急如焚了。若一直如此找不着,李治會不會再次失望而離?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逃出生天的機會了,絕不能放過!
我心生一計,把頭側向賀蘭敏之。一開始他還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可當我彎下腰去,努力用髮髻上所插的素釵刺他的手時,他也霎時明白了。他再次反身,用手將素釵拔出,走到那縫隙處,掂量了幾次,希望一定要一次就扔出去纔好。
還好上天給我開了這麼多的玩笑後,終於正經一次了。那素釵成功地被我們從縫隙中扔了出去,跌落在地上發出了十分清脆的聲音,立即將所有在場者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聰明如李治,這次不會不知道我藏身於巨石之後了。
因無法找到開啓密室的機關,又怕即使找到了也會因錯誤啓動而傷害了身處密室之中的我,他們只好強行毀壞大石。弄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我才重見天日。本想立即衝出去將李治抱住,卻因長時間屈膝,而且雙腳被腳銬所束,我無法行走,還是李治親自進入密室之中將我抱出的。
多年前的那次墮馬,無人給我來個公主抱,沒想到這次李治終於補償了我。還好他早有準備,已命人去把鑰匙找來。他將我放在陳碩真的寶座上,爲我解開手銬、腳銬後,我才發現自己的手腕和腳腕已被勒得通紅,又痛又癢。見束縛已除,我想馬上撲入李治懷中,誰知他卻比我搶先一步,將我緊緊抱住,力度之大,幾乎要把我勒得透不過氣來了。
“聖……聖上……別那麼用力……”可他絲毫不聽我的,手臂的力度是有增無減。他把臉埋在我的頸邊,竟讓我感覺到了……他的淚水?
印象之中,李治不曾哭過,畢竟他不僅已是成年人,更坐擁天下,可這次他卻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抱着我流了不少眼淚。我有些被嚇呆了,甚至是不敢動彈,任他的淚水在我身上滑過。
“聖上不是明知臣妾沒死的麼?怎麼還這樣呢?”我擡起手來撫拍他的背部,卻發現他的衣服溼了一塊……
是血!
“聖上,聖上!你受傷了!”我驚恐說道,然後轉頭面向那羣黑衣客,“狗奴才!還不快叫太醫過來!”
“回娘娘,此行所帶的太醫已全部被陛下命令跟隨李將軍到河邊去了!”
河邊?
原來……原來他剛纔與陳碩真對話時的自信都是假裝的?他是真的作了最壞的打算,所以讓李將軍到河邊搜索,並讓太醫隨行好及時救我?
爲了救我……他連自己的傷都不顧了?
“聖上……聖上!”淚水已經涌出了,我不知道自己能爲他做些什麼,只能如此含糊地喚着他。
李治……你千萬千萬不能死!
“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小傷而已。”他見我哭得到如此悲慟,便止住自己的淚水,忍着自己的傷痛,將我稍微放開了些,看着我的臉,捉起我的手來給我安慰。
“你們還杵在這裡幹什麼啊?!”我轉頭向那幫黑衣客怒罵道,“沒見着本宮如今安好在此麼?還不快去讓李將軍帶着太醫回來?!”
然而那羣黑衣客卻並不理我,反而對我下跪說道:“望娘娘恕罪,但臣下只能聽陛下的差遣!”
“你!”我被他們這種死板的做事方式激怒,還想再罵,卻見李治擺擺手,阻止了我。我有些明瞭,這羣黑衣客行事之時又着黑衣又蒙面,而且個個武功高強,又只聽李治命令,該非皇家軍隊中的一支,而是李治個人所組的。
“你們按武昭儀說的去做吧。”李治吩咐道,那羣黑衣客才遵旨有所行動。
“是啊。”那賀蘭敏之本已被我們晾在一邊,不知爲何竟在此時開口了。“你們還應該要祝賀一下羽林軍的各位,他們總算不用全體陪葬了呢。”
“什麼?”我對賀蘭敏之的話深感疑惑,可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又換上了癡笑,我便轉頭望向李治,又問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可李治竟避開了與我眼神的相觸,低聲道:“沒什麼。”
他鮮少如此,我斷定其中肯定是有什麼我所不知的事。我看向賀蘭敏之,擺出一副嚴肅之相問道:“敏之,本宮命令你解釋,究竟是什麼意思?”
“聖上方纔說了,若是姨娘不能活着回到聖上身邊,就要羽林軍全員人頭落地,給姨娘陪葬呢。”即使是說着正經的話,賀蘭敏之的笑也仍是輕薄的。“幸好敏之雖無其他優點,但耳朵卻比較靈,不然可還真不知道原來一向以仁善著稱的聖上也會有朝一日如此暴怒呢。”
暴怒?不……那叫殘暴……
就算是暴君昏君,也不會放言說要皇家軍人給一個妃子陪葬,更何況是一直以來都以仁君明君形象示人的李治?
爲了我,他竟至如此地步……不僅不顧自己一直苦心經營的形象聲譽,還不顧自己性命安危……
一時之間就覺得慚愧。我的付出,難道能夠與他對等麼?想到自己竟然還爲他對賀蘭敏月的一句問話而大發脾氣,用賀蘭敏之來氣他,現在還害他負了傷……我真是太不應該了。
他仍然捉住我的手,不曾放開。不是說只是小傷嗎?但我看他臉色蒼白,似乎已是極爲虛弱。
“我有些累了……想睡一睡……”
接着,他就直接暈倒了在我的懷中。
“聖上,聖上!”我驚叫道。
“姨娘……”賀蘭敏之彎下腰去檢查行刺女子的屍體,並將她手中的匕首拔出,“原來這匕首上……有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