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在甘露殿中侍奉皇上處理政務,雖殿內裝潢擺設絲毫不差,但情況卻跟之前的大不相同。過去,我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不得寵才人;如今,我是唐高宗李治的得寵昭儀。
不過幾年光景,卻變化非凡。
說是侍奉,但李治卻從不讓我像以前那樣操勞。跟他在一起,我更多的只是在榻邊靜坐,看着他,偶爾幫忙磨墨,也無需再提心吊膽,怕他突然抽起哪根筋就說要砍我腦袋。
如今我已在待產,肚大如鬥,即使只走簡單幾步,也必須扶着腰。李治見此,再不讓我單獨行動,不僅晚晚臨幸昭儀宮,更是將我帶到了甘露殿中陪他左右。每日,除了早上他要上朝的那段時間以外,我們都是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有時他甚至會拿家國政事來與我討論,或許這就是武則天那稱帝之心的開始。
一時覺得有些無聊,便走近李治,不小心瞄到了案上奏摺,眼看他寫下個“敕”字。
“聖上要召回何人?”我只是稍微看到了些,似乎是李治要把個什麼人重新召回長安,卻並未看到所召何人。
他放好毛筆,將我拉過,讓我坐於他大腿之上。雖已不會再覺羞澀,我卻仍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此處不比寢宮,可是皇帝讀書處政之地,總覺自己要成禍國殃民的妖妃了。
“英國公李績。”他道。聽着古人李治說出“英國”一詞,我好難才忍住了笑。
“爲何要召回李公呢?”李績,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之前武則天並未燒來任何與他相關的歷史文段,想來應不是重要之人,最起碼到目前爲止,他於我,應無可用之處。
“當年父皇駕崩前夕,曾將他貶爲疊州都督,吩咐我繼位以後將他召回,並予以重用。李績是個將才,又執掌兵馬,若能得他相助,定是如虎添翼。”太宗的心思,我大概能懂。若能讓李績傾心效忠,就等於是讓李治控制了軍權。太宗雖留下長孫無忌、褚遂良之流來輔助李治,卻也怕皇權受削,所以施此一計,好讓李績感激李治,獲得他對嗣君的忠誠。
“可是,若李公無罪,也不能隨意貶官的啊?”
他露出狡黠一笑,道:“他會犯錯,是我的設計,被貶自然也是我料算之中的。我沒想到的,反而是父皇竟與我持有相同的想法。”
也就是說,李績被貶雖是太宗計策,卻也是因爲確有犯錯,而他的犯錯,就是李治的陷害?看來即使沒有太宗爲李治鋪路,李治還是會設下此局。就因皇權鬥爭,使李績被冷落閒置瞭如此之久,如今竟還要對新皇涕零感謝……再有才能之人,若不是皇帝,就終究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是麼?
突然想到些什麼,便向李治發問:“李公可是當年給聖上私獻寶馬的李將軍?”
“媚娘果真好記憶,什麼都瞞不過你。”
“哪裡就好記憶了,只不過是跟聖上有關的事,才記得清的。既然聖上對李公寄予厚望,不若就讓臣妾隨聖上一同出城相迎吧。”
“不行不行,你臨盆在即,怎能再作操勞!若是動了胎氣可怎麼辦?”
“臣妾先問聖上,聖上是否寵愛臣妾?”
“這也需問?無限寵愛。”
“那臣妾所生的皇兒呢?”
“自然也是加倍疼愛的。”
問了些明知故問的無聊問題後,我才微笑道:“這不正好?聖上不僅親自出城迎接,還帶上了自己懷孕着的寵妃,不是更能顯現聖上對李公的器重麼?不是更能讓李公感動效忠麼?”
聽我說罷,李治也微揚嘴角,只是這次的笑容中,更多的是欣賞而不是疼愛。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李績會對我順利登上後位帶來幫助,更不知道他在武則天稱帝以後會起兵造反……不過那是真正的武則天才需要煩惱的事了。
***
李績回到長安城那日,聲勢浩蕩得如將軍打完勝仗凱旋而歸。我由李治親自攙扶,到驛亭迎接。果然,李績見傳說中的武昭儀也一併前來,很是受寵若驚。我清楚,“武媚娘”這一名字已是傳遍天下,不僅因爲我與當朝皇帝的不倫之戀,更是因爲皇帝對我的專寵。
“臣參見聖上。”說出此話的,不僅李績一人……
還有他身旁的吳王李恪。
他還是李治的皇兄,卻也是李治的“臣”。
雖然心有疑惑,不知李恪爲何在此,但我仍未忘禮節,待李績和李恪向李治跪拜完起身以後,我也向他倆施禮。
“吳王、英國公萬福。”因懷有身孕,我只行屈膝禮。
“昭儀娘娘多禮了。娘娘即將產子,還隨聖上出城迎接微臣,實在讓微臣感動不已。”李績道。
“英國公言重了。”我想不出還能說別的什麼話,心思都在李恪這詭異的出現之上。
“聖上不僅派吳王親自送我返城,還帶着昭儀娘娘前來相迎,聖上對微臣的厚德,我李某人永生不忘,今後定竭我所能,輔助聖上。”
原來,李恪隨李績返城是早有安排的,可之前並未聽李治說過此意啊?更何況,讓李恪首先相迎李績也根本就不“順路”,因爲李恪必須繞個圈子。爲何不直接選擇封地較近的親王呢?
再說……李治不是很介意我跟李恪的關係麼?怎麼還會如此授意,讓我跟他有機會相見?
李治的心思,我甚是搞不明白。可當發現他總在李恪面前撫摸我的肚腹,對我關懷倍加之時,我覺得自己大概能夠猜出些他的意圖了。
特地找個藉口將李恪召回,就是爲了炫耀,我已是他李治的人?他對李恪的介意,難道真有那麼深麼?
他是得意了,卻尷尬了我與李恪二人。
就因此事,當晚我難以入眠,好不容易輾轉反側,把自己折騰累了,卻在睡夢中又作了那種駭人的噩夢……滿流冷汗,體內之血如被全數抽出一般……
最終將我從噩夢中拉回到現實,將我叫醒的,是腹中傳來的陣陣劇痛。
我伸手死死捉住睡在身旁的李治,猛力將他搖醒。
“聖上……皇兒……”
鮮血,甚至浸溼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