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起來,就見茉兒神色慌張。
“你又怎麼了?”我問道。
“不……沒什麼沒什麼。”茉兒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只要一有謊話,就變得結結巴巴,口舌不清。
“肯定有什麼,我命令你說。”軟的不吃,只能來硬的。
誰知聽罷,她竟“撲通”一聲跪下,道:“才人,既然太子那麼在乎你,奴婢求你去救救他們!”
他們?出什麼事了?
“今日一早,蕭良娣就懲罰了好幾個宮人,直到現在。那些受罰的宮女之中,有一人是奴婢的好姐妹,平日裡我們感情甚好,奴婢看她受罰,心中是痛,求才人前往相救啊!”說着她又向我不停大拜。
太子……蕭良娣……
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要我去面對他們。
我已經一連半月沒怎麼理會過李治了,即使是他前來找我,我也是冷漠以對。其實對他一個古代太子來說,他沒做錯些什麼,只是蕭良娣又爲他生了一個女兒而已。
原本,她懷孕的時候,我已經自己能夠若無其事地忍受,可當孩子出生以後,看到李治對女兒的疼愛,我的心卻涼了半截。
我不是怨他些什麼,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而已,所以不如不見。試想一下有個女人爲你的男朋友生了個女兒,你卻只能忍氣吞聲說恭喜,該是什麼樣的感覺?以前我只挑他在的時候纔會去侍奉太宗,而如今,我只在上午他要上朝的時候去,並在他來之前就走。
因爲此事,我也被武則天連罵半月,罵得是狗血淋頭。
“蕭良娣爲什麼要懲罰那些宮人?”
“聽說是因爲太子這些天來都沒去蕭良娣那裡,她生氣異常想找人發泄怒火。”只是太子不去她那裡而已,就拿奴才來出氣,這個蕭良娣果然如傳聞中的跋扈。
“怎麼可能?她剛生下小公主,太子怎麼可能不去她那兒呢?”
“這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求才人去救救他們!”
嘆氣一聲,這也太爲難我了。就算我肯去面對蕭良娣,我也無權管她些什麼。我輩分雖高,卻地位低下,而且主人懲罰奴才,在古代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既沒立場,也沒理由去救人。
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李治,可是,我又不想去見他。再說了,他會爲了我的一句話就去教訓自己的寵妃嗎?不見得。他對我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我自己都說不清,可那蕭良娣,卻是給他生了一子二女的妃子,是他堂堂正正的、光明正大的女人。
而我,只是他的庶母而已。
正想去跟武則天商量對策,卻已發現她燒來的紙條:“好機會。”
好機會?我稍作細想,她的意思應該是說,這是一個“養人”的好機會。
跟她說明了我是不會去找李治的,於是她便給我想了另外一個辦法:找太宗。
找皇帝,不是讓皇帝去救人,而是借皇帝之手,讓我親自去救人。
武則天教我,先去太宗面前稱讚太子慈孝,請求賞賜些什麼給太子的妻妾,然後我就帶着賞賜,前往蕭良娣的寢宮。收到皇上的賞賜,如果她再繼續懲罰奴才的話,那就是對皇上的大不敬了。
不愧是武則天,果然好計謀。有時不禁會想,爲什麼她明明沒有在後宮中生活過一天,卻如此有心計;相反,我在後宮生活了十年,感覺心智都沒怎麼變過。
不多細想,趕緊梳妝整理,出發前往含風殿。此時李治尚未退朝,我心中大鬆一口氣。太宗已是病入膏肓,也不知究竟有沒有聽清楚了我所說的話,反正事情就交給我去辦了。
我拿着賞賜,先是去了“情敵一號”——太子妃處。太子妃王氏說不上美貌,但也是端莊典雅,頗有大家風範。太子妃出身於太原王氏,是唐朝的“五姓七望”之一,家族尊貴,威望與地位都極高,偏偏隋唐又是個身份制社會,李治娶她當太子妃,適合無比。
此時的太子妃尚不知道我與李治的私情,她拉着我閒聊了一陣,倒也相生無事,只是我有些須心虛罷了。
接下來,就要去“情敵二號”——蕭良娣那裡了。她,纔是真正的情敵,因爲李治對她有感情。
不出所料,她果然還在懲罰奴才。三個宮女、兩個太監,都在跪着。剛剛下過一場雨,我見他們渾身溼透,又有斑斑血跡,看來是蕭淑妃不僅罰他們淋雨,還動了私刑。
“哎呀,武才人怎麼來了?”蕭良娣,長得確實是極美,難怪能得李治的寵愛。面若出水芙蓉,眉似纖纖細柳。雲鬢高挽,肌凝瑞雪。身裹雍紅衣裙,錦緞纏身,華貴大氣。即便是剛生完孩子半個多月,她也不見絲毫倦容。
一見她,就更是泄氣。她有如此美貌,我同爲女人都不禁讚歎。相比之下,我只覺自己是普通衆人,李治又怎會對我動以真情?只是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想嚐嚐街邊魚蛋罷了。
李治騙我。豔冠後宮的女人,是他的蕭良娣,而不是我。
“此次前來,是帶來聖上的賞賜的。聖上說了,太子仁愛孝順,特意吩咐將這些賞物賜給太子的各位妻妾,以作表彰。”
她看有賞賜,很是高興,按照宮中規矩,向含風殿的方向跪拜。
“如今聖上送來賞賜,是聖上的恩德。皇恩浩蕩,蕭良娣也請免了這些宮人的罪吧。”
“皇恩自然浩蕩,只是這些奴才犯錯,不管不行。”犯錯?後宮之中,有多少奴僕根本毫無過錯,只因主上一句不悅就要捱打受罰的?這個蕭良娣,完全就是電視劇中那些飛揚跋扈的妖妃,我真心不喜歡。當然,我也根本沒有理由要去喜歡自己的情敵。
“既然都是些奴才,蕭良娣也莫要爲了他們而發怒。蕭良娣不知道生氣得多,人會易老麼?爲了些犯錯的奴才而白送了自己幾年的青春,可謂是得不償失。”我話中的酸意,也不知她聽出來了沒有。
“武才人說的是。”她見我一心就是要她放人,也不好再糾纏,畢竟我是皇帝的才人,輩分要長於她。“今日你們運好,聖上送來賞賜,武才人又替你們求情。都徹了吧,別讓本宮看着晦氣。”
說罷,那些受罰的宮人個個都向我和她跪拜叩謝。
“這是怎麼了?”李治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心是一驚,究竟是多少天沒聽過他的聲音了?
“太子殿下萬福。”我轉身向他施禮。平時我或許可以無視他、不理他,但在這裡不行。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我們,其中還有他的寵妃,我不能亂來。
“武……才人好。”他答得有點莫名其妙,興許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寵妃面前與我相見,有點不知所措?還是終於明瞭了,我跟蕭淑妃根本就無可比性?
“殿下你可終於來了。只不過是教訓幾個奴才而已,也沒什麼。”蕭良娣走到李治身邊拉着他的衣襟。此時的她聲聲嬌嗲,依着李治,我一看就心煩。
她是他的妾,我卻只是他的庶母。
“哦……”他沒有看向蕭良娣,卻是用別有意味的眼神盯着我。“武才人何故在此?”
“武才人是送來聖上的賞賜的。”蕭良娣答道。其實李治問話的對象,是我而不是她吧。
“如今賞賜已經送到,若無他事,嬪妾也該告辭了。”說罷再向他們施禮,然後離去。與李治擦肩而過,卻不看他。
回到宮中,吩咐茉兒去領些藥酒送去給今天受罰的宮人以後,我獨自一人躺在牀榻上思考。
我也知道,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不僅武則天要罵我,我也要罵自己。我對李治如此冷淡,萬一他有朝一日真的忘記我了,對我再無好感,那豈不糟糕?
我不能再生那些悶氣了,我是要當皇后,要回去的,我在這裡隱忍了十年,難道就爲了一個小女娃,親手把機會放走?再說了,我什麼都不做,只會發脾氣,就能贏那妖冶的蕭良娣?雖說我是因真心愛着李治纔會生他的氣,但也正因此,我更不能什麼都不做,任由他離我而去。
開眼閉眼,盡是李治與蕭良娣相站一起的畫面。我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就算是以前表白被拒,也沒有這麼糾結過。
不行,明天就要去把李治給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