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宋慕之提起這個詞, 甘蜜斷然不會想起類似的事。
就像剛纔,她沉浸在放眼寥闊的原上,滿心滿懷都是撲鼻而來的清新。
秋風將她的發吹起, 很癢。
щшш •тt kǎn •C O 小姑娘拂開披散着的發, 擡起下巴目光落到他的臉上, 嗓音帶着興然, “你又知道我最近想騎馬了?”
“你自己親自開的口, 這回卻忘得一乾二淨。”宋慕之斂眸看她,附在她腰側的手攜着力道,輕輕鬆鬆地將人環着撈在近前, “甘蜜,你屬金魚的?”
小姑娘原本攥着他半邊手臂, 眼下被宋慕之不斷收緊的動作帶得近乎斜橫在他面前。
這樣仰視着看他的視角也將某些後知後覺提前帶來。
宋慕之所說的, 大概是之前他沒打招呼便來甘宅拜訪的那個週末。
甘鄞合和家裡人騎馬回來後, 跟甘蜜拌嘴了幾句。
可那時候的宋慕之不是陪着甘季庭在鑑賞古玩……
居然還能注意到她那邊?
思及此,甘蜜嘴角輕咧。
旋即, 她想到宋慕之剛纔揶揄人的話語。
……七秒記憶的小金魚?
小姑娘笑了會兒,哼哼唧唧地應,“纔沒有好吧……我可是屬羊的。”
話落,她瞅了宋慕之好幾眼,暗自掰了掰手指。
他倒是屬龍的, 無論是從氣勢上還是從某些表現上……怎麼看都無比適合。
宋慕之有些失笑, 清癯面容在曠野的秋景裡映襯得似雪, “你覺得我剛剛是在探討你的生肖?”
他頓了頓, 不緊不慢補充, “那如果要這樣說,也不難怪你是屬羊的了。”
甘蜜迎着午後的陽光, 眼睫被熨燙得輕顫,用鼻音哼出疑惑,“……嗯?”
爲什麼要這麼說?
宋慕之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特指,他嗓音壓得低淳,“哪兒哪兒都軟。”
“………”
哪兒哪兒都。
他統共才摸了多少地兒啊就敢說哪兒哪兒都?
小姑娘沒好意思就這句話懟回去,但迎着他今日噙着笑被映襯得格外風流恣睢的俊美面容,她的胸臆像是灌了果漿,一層一層被裹住。
再多的心思都被拉扯得輕一陣緊一陣。
甘蜜鼓起面頰肉肉,當即伸手,上去就是一爪子。
奈何面前的人桎梏她的動作更快,順着她挺起的下巴尖兒就是一口。
小姑娘就驟然的襲擊打得猝不及防,被啃得半邊臉都酥麻了,嗚咽了聲。
嚶-嚀融在淺淺的嗓子眼兒。
她就差沒跳起來,“哎呀別、別弄我……癢的!”
宋慕之輕鬆地撈住甘蜜,清淺的鼻息亂拂過,輕笑着還要再俯身過來。
兩人就這麼鬧着,驟然聽到馬場側邊傳來的窸窣聲。
是碾過淺草,呼啦颳着的動靜。
甘蜜半趴在宋慕之身上,聞聲扭頭望過去,一位中年男人立在黑漆欄杆一側,視線撂向這邊。
似是看了很久,不得已纔打了斷,“宋總大駕光臨啊,總算是到了。”
話落,他將目光探向宋慕之手臂上掛着的人,露出祥和的笑,“我在這邊從中午就開始等,等到現在才見到人,還以爲是有什麼要緊事耽擱了,原來是在這裡,剛下了車就在車邊……”
中年男人說着,很有技巧地停頓。
繼而放聲哈哈了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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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蜜被牽着踏入草場的時候,雙頰泛水。
她沒揚聲說話,手下使了勁兒地去擰宋慕之,“都怪你!”
“嗯,怪我。”宋慕之從善如流地應下,扶着她讓她看着點兒地。
這裡的草場原先便是成片的草原,被馬場主人承包下來開發。
踩上去泛着秋季凝土的半溼,偶爾會有陷下去的軟坑,容易遭殃。
“我又不是不會走。”甘蜜推搡了兩把沒推開,當即放棄,只是將目光落在前方帶路的中年男人身上,將心中所想問出口,“他就是馬場主人?”
“對。”宋慕之看向她,“這邊你來過沒?”
“沒有,這個不是我常來的馬場,不太熟悉。”小姑娘搖搖頭,隨即去擺他牽緊她的手,晃了又晃,“不過你是從哪兒弄來的這個地兒?我好像都沒聽過。”
宋慕之任由她晃,“私人馬場不對外開放。”
甘蜜努了努鼻子,“我之前去的也是私人的啊,你這兒連個人影都沒有,得多無趣,我都沒看見其他人。”
“傻了?”宋慕之像是覺得好笑,用力地捏了把小姑娘的手心,“今天的馬場爲什麼只有我們兩人,你真不清楚?”
甘蜜步伐都頓了半拍。
長睫捲起,杏眸瞪成圓橙似的模樣。
頎長的男人眸光沉然,望着這樣的小姑娘,低頭在她的眼睫上印了印,“這樣不容易被打擾。”
他意有所指,順帶解釋了番。
——還搞偷襲!
宋慕之如狼似虎!野心昭昭!
心裡將宋慕之的小人反覆鞭策,小姑娘擡手撥了撥自己的眼睫。
就只親了那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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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之前所說的那般,馬場主人承包了幾畝草原,目前仍在開發中。
除卻私人制的馬場,草原上種植培育的花海臨近湖泊,是前來野餐炊火的好去處。
大致介紹了一番,說話間,中年男人卻是將兩人帶到了馬廄處。
這裡的馬廄呈環形半開放式,頂高棚亮,兩側盡頭取移動框,以此做到最大限度的通風。
走在馬廄外沿的長廊中,馬場主人指了指內裡,“前幾天我們這兒誕生了個小生命,瑪利亞折騰了挺久,這會兒正在休息。”
甘蜜探過高牆往裡望,聞着馬廄處特有的味道,轉而問道,“……瑪利亞是?”
“是我們這兒最漂亮的母馬。”馬場主人帶着人繞過長廊,直接邁入馬廄,隨即將兩人牽引制外邊的最大隔間內,“喏,這就是母子倆。”
順延着馬場主人的指向往內探。
草垛旁的溝渠角落裡,窩着團鼓囊囊,聚攏在塊兒的毛茸。
小馬駒堪堪趴着,蹄子小小的放置在胸前,半掩着的眸上長睫撲棱撲棱。
大概因爲纔出生沒多久。
身上依稀還泛着軟軟的胎毛,棕色深一塊淺一塊。
漂亮極了。
甘蜜看到此,直接甩飛宋慕之的手,又是輕呼又是拉長調兒的,滿心滿眼都是那乖巧不已的小馬駒。
她轉眼望向馬場主人,“這個我可以摸嗎?”
“當然可以,這是我從國外精心引進的馬種,最近在培育後代。”馬場主人望着只站在一邊,半聲不吭,目光只凝視着小姑娘的宋慕之,繼而又緩緩補充,“這匹小馬叫馬里奧,早先還沒生下來的時候就被宋總提前預訂了。”
“預訂了呀……”甘蜜嘴上嘟囔,手上動作卻是沒停,不住地往小馬駒身上撫。
馬里奧擡眼看了看她,沒有任何被陌生人摸的不耐,長睫捲起。
棕色漂亮的眸轉了又轉。
隨即發出被撫-弄着的,輕微的呼呼嚕嚕聲。
——直呼得甘蜜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兩手都搭在上面,薅了又薅。
只一昧地咯咯笑着,壓根沒往周邊分心。
自然也忽略了身旁立着的宋慕之。
馬場主人和宋慕之略有來往,見慣了他平日裡的清貴風雅和遊刃自持,眼下瞧着這般模樣,倒是覺得有些好笑,“你們待在這邊吧,之後去騎馬的話,喊我一聲就好,我讓老婆子去給你們準備今天的晚飯。”
只是在走之前,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撂下一句,“對了,馬里奧也是宋氏旗下認養的小馬,除卻本名,外名叫芝芝柑柑。”
馬場主人很快消失在馬廄的盡頭處。
甘蜜驟然反應過來,擡眸去看宋慕之。
直接迎上他淡淡睇過來的視線,“總算想起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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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個小馬駒你也……”
小姑娘被宋慕之這幅難得展現出來的模樣給攝住了。
她睫毛眨眨,喊了他聲,“哎呀,你至於不。”
“至於。”宋慕之說着大跨步上前。
眼瞧着就要往這邊邁近,甘蜜見風使舵,當即改變了策略。
別看宋慕之表面斂然風華,小姑娘撒開胳膊,討嬌不斷地說了幾句好話,又讓他快點過來陪她一起。
那張淡漠的臉當即便鬆動了些許。
只不過他駐足的地兒在馬里奧的另一邊,離甘蜜十萬八千里遠。
小姑娘有些傻眼的同時,半點兒也沒計較,半蹲着挪着小碎步,移到他身側。
“我們一起摸芝芝柑柑好不好?”
“是馬里奧。”宋慕之淡聲糾正她。
“………”
這人今天怎麼回事!
甘蜜沒管他,只是牽着他的手,帶着牽引着往芝芝柑柑那兒湊。
小馬駒就在這時有了反應,呼嚕着聲的同時擡頭往上-頂,在兩人的手下蹭來蹭去,柔軟的毛直碰得甘蜜的手心都癢。
一副很是親-暱的模樣。
小姑娘一驚一乍,連忙呀了好幾聲,“慕之哥,你快看,它在迎接欸!”
她靈巧的眸涔滿了黑亮,俏臉激動得連帶着瑩潤的面頰都蕩着雪膩的弧度,“我們的芝芝柑柑!”
宋慕之望着這樣的她,先前莫名的情愫盡數消散,沒忍住勾了下嘴角。
他嗓音輕緩,“我們的?”
“不是嗎。”甘蜜沒轉過頭來,可馥郁的清甜柑橘味兒縈繞在周遭,“這不是你給我訂的芝芝柑柑嗎。”
宋慕之揚眉,“你說是,那就是。”
這人怎麼還扭曲原意啊。
難道不是他自己做主訂下的嗎。
甘蜜兇巴巴剮他一眼,“不是——我說是那就是,是——本來就是。”
“嗯。”宋慕之眉眼斂開,半撈過她,“馬駒先放在這,等到之後有時間了,再轉走。”
甘蜜半跪着,纖腰被攬緊,從脊背那兒凹出漂亮的弧度。
聽到這頗有些不明所以,“轉走?”
小馬駒就該待在馬廄裡啊。
能轉去哪兒?
可宋慕之卻是沒在這個話題上再多有闡述,只是反而附着小姑娘的手,帶着她去順小馬駒的毛兒。
他的手筋骨利落,腕骨折出料峭的弧度。
虎口微突,上面附帶了點清淺的痕跡。
看起來禁慾,卻又帶着十足的反差。
等等……痕跡?
甘蜜的注意力瞬間便被吸引了過去。
突然就想起了前陣子在翠隆館發生的一切。
宋慕之怒髮衝冠,把李懷安給揍得毫無還手之力。
當然他自己也傷了。
小姑娘顧不得什麼馬駒,也顧不得追問宋慕之任何。
心和眼全堵在他的虎口處。
“那個……你的手……那天以後好了嗎?”
甘蜜凝望着他,剛問出卻有些後悔。
他這幾次扦住她下巴的力道那麼大,手上的勁兒彷彿幾輩子都使不完似的——
怎麼看也不像是還沒好的樣子。
小姑娘徑自嘀咕着,冥思該怎樣將話題轉開。
還沒等她想到新的話題,宋慕之已然出聲,直接應下,“哪天?”
甘蜜樂了,單手去撫小馬駒,單眼拋了個眼色送給宋慕之,“這都能忘啊,就那天……你是真的想不起來啦?”
“不說還好,現在提醒了剛好可以想起來。”宋慕之側臉淡漠,嗓音聽不出什麼情緒,“是你去見別的男人的那天。”
“………?”
這個語氣怪怪的。
甘蜜想了半晌,眼觀鼻鼻觀心。
隨後覺得,還是應該繞開這個話題比較好。
她想撇開所有,但不忘去噎他,“宋總。”
見他望過來後,小姑娘笑眼彎彎,“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空氣有點酸呀。”
宋慕之沒有吭聲,鎖住她的目光幽然中帶着點兒熟悉。
是暴風雨毗鄰的前奏。
小姑娘當即往後退,雙手擋在胸前,“你不要抓住這個不放啊,我只是問一下,就一小下!”
“你開的頭,現在又怪我抓住不放。”宋慕之似是無奈,悠然嘆了口氣後,手擡起繞到後方,五指拂過小姑娘的秀髮,從指間穿插而過,隨後側過臉來,惡狠狠地在她的臉頰肉肉上咬了口,“小白眼狼,能不能講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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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廄裡和小馬駒念念不捨,再到挑好馬去馬場上的時候,甘蜜都心虛地別開臉。
生怕馬場主人見到那樣明顯的齒印。
宋慕之心情倒是不錯的模樣,“好了,不用去管。”
“臉上留印兒的又不是你!”
甘蜜說着秀眉擰住,被他擡手輕輕撫平,“可你再掩飾也沒用,他早就看到了。”
她掩飾還能是因爲誰……?
宋慕之見甘蜜這樣,眉眼間聚斂的都是疏散的笑意。
“先挑幾匹馬,等下再試試感覺,我們先去換衣服。”
甘蜜被他牽着,倏而又想到,他還真是瞭解她的習慣。
她來喜歡駕馭好幾匹不同的馬,隨後再去騎以往自己專屬的那匹。
只不過這家不是她常來的馬場,雖說有些不熟悉場景環境。
但每匹馬都試過去……也不是不可以?
小姑娘這樣想着,去換衣間換上騎馬裝。
她動作快,秉承着以往的風格,帽子沒戴好就往外邁。
甘蜜去了外間的長廊,看着風景等人。
她撥弄着帽繩,聽到細微的動靜,擡眸之時,手下的動作都停了半刻。
甘蜜見過正裝而來的他,也見過只隨意穿着家居服的他。
可除卻年少時期在馬場相互依偎着的的時候,她在成年以後,其實很少覷見宋慕之這般模樣。
騎馬裝正襟微收,皮質馬甲外襯在裡,勾出他清瘦高挑的輪廓。
兩雙大長腿沒入黑色長靴內,整個人攜着點恣意和意氣。
他那副清絕的面容隱在身後無垠的草原裡。
滿身的風骨被印刻得囂張至極。
甘蜜一眨不眨。
很沒出息地挪不開眼。
這男人帥得她腿軟就算了……
電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無力。
分明是氣溫微涼的深秋。
甘蜜卻有一種置若夏季蒸籠裡的不真實感。
面頰的每一寸都被熨燙過似的。
宋慕之見她一動不動,大長腿擡起往這邊邁。
他略俯身,躬着腰配合半坐在木椅上的小姑娘,明晰的指尖湊近,在她下巴那處輕輕地繞。
他嗓音清淡,“帽繩都系不好?”
甘蜜凝神望着近在咫尺的他。
而後在秋風的懷抱裡,憑藉着自己的心意,撅脣在他的眼睫上印了下。
迎向宋慕之當即頓住的動作。
小姑娘那叫一個揚眉吐氣。
她早就想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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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向馬場之餘,差點被宋慕之當場摁住要來個深層次討伐的甘蜜跑得賊快。
“別鬧。”宋慕之看着亂躥的她,“待會兒還要騎馬,你不怕沒力氣?”
“你說好了不反擊!”小姑娘的聲音隱隱綽綽地傳來。
“好。”
到底是怕鬧着鬧着浪費力氣,聽他這樣保證,甘蜜好說歹說才又從馬場旁露出來的長草叢裡探出顆腦袋來,返回宋慕之的身邊。
像是拿她有些沒法兒,宋慕之沒再多說什麼。
快要抵達馬場空闊入口的時候,甘蜜擡眸,望着這樣的他。
隨即在內心暗自下決定,等會兒必須得偷拍幾張。
不拍的話,可是她手機相冊有史以來的最大損失。
馬場主人就在這時應着兩人的要求,牽過來好幾匹馬。
圍繞着的欄杆內,馬場偌大,周邊湖泊草叢環繞。
這些馬被養的油光水亮,馬驥都聳起驚人流暢的弧度。
蹄步踏着的聲音篤篤,沉穩中震着。
果然都是些難得的好馬。
甘蜜繞了幾圈,目光逡巡着落在一匹格外秀美的馬身上。
這匹馬的馬辮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聽馬場主人說,這是他家老婆子親自上手給編的小辮。
細細的幾縷稍立在馬耳處,上方的毛髮竟是金色,在陽光的映襯下泛着淡淡的金輝。
婆婆說這是匹愛美的小母-馬。
以往脾性也異常驕縱,能不能配合好,就得憑靠騎馬人的本事。
甘蜜愣是和這匹馬瞧對了眼。
一不做二不休,上來就指定着要先試這匹。
“確定好了?”宋慕之見她決定好了,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好了好了。”甘蜜迎向宋慕之遞過來的手,輕輕搭住,在他的攙扶下向上用力,踩好兩邊後正身踏上馬背,笑吟吟之餘,帶着點得意,“剛剛婆婆和我說,這匹馬厲害得不行,可會使小性子了!”
宋慕之這會兒低眉,垂着好看的眼,正在確認她的護膝。
他聞言應了聲,“那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甘蜜沒聽到這句,反過來問他,“你剛剛在說什麼呀。”
“快,你牽穩了把我帶過去。”小姑娘揚聲使喚他,隨即不知道想到什麼,明眸彎彎,十分臭屁地開腔,“知道不,你牽着的這匹馬,可是馬場裡的小公主。”
“嗯,這算不算牽穩了。”
宋慕之好看的面容隱在草長叢綠的原上,卻是看着她說,“公主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