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仗所到之處,海水分開,一路暢通無阻。走得一陣,前面一片金碧輝煌,偌大一片宮殿呈現出來,正是龍宮所在。
趙靈臺見着新鮮,忍不住貪看幾眼。然後發現,整個龍宮區域,都用陣法隔開,裡面不進海水,宛如陸地世界。而其中元氣,濃郁到了極點,簡直稠密得像具備了實質一般,讓人都感到有些呼吸困難了。
這等元氣,絕對是洞天級別的。在這樣的環境內修煉,那豈不是一飛沖天了?
但轉念一想,其實元氣太過於濃稠亦非好事,等閒人難以承受得住,過猶不及。或許,只有這龍族妖羣,天賦驚人,才適合在此長住。
龍宮並非單指一座宮殿,而是由衆多宮殿組成,每一座都是金碧輝煌,光是外表上,便有着無數的寶石珍珠珊瑚等珍奇。這些寶物,隨便一件放到人間,都是價值連城,但在這兒卻堆積如山,僅僅用來裝飾。
又有不少水族妖物兵將,披戴甲冑,手持刀槍,井然有序。
見到這副光景,趙靈臺不禁想起天庭的模樣,大概也是如此。看得出來,這龍王有心模仿,要弄一個海中天庭。
那青衣女婢引着趙靈臺來到居中的一座大宮殿前,說道:“貴客稍候,小婢去稟告一聲。”
很講規矩的樣子。
不用多久,女婢出來,帶趙靈臺進入,並非上大殿,而是轉入一間側殿內。
一位駝背老者等在那兒。
趙靈臺差點以爲是老龜,但看真些,才發現不是,而是另一位龜族老者,年紀似乎要年輕些,一顆頭顱光溜溜的,半點毛髮欠奉,留兩撇八字須,顯得有些油滑。背上一塊殼,橢圓形,青得發亮,紋路十分清晰。
“稟告龜丞相,貴客請到。”
那龜丞相擡頭一看,臉上就堆起了笑容:“快請坐。”
趙靈臺心有顧慮,說實話,若非置身荒島,四下皆龍宮地盤,他是不願意來到這龍宮之中。只是覺得,如果拒絕遁逃,反而會引起對方懷疑,這才答應邀請。
坐下之後,很快就有香茗送上,又有各式點心果盤,十分豐盛。
食用之前,趙靈臺先佯作品一品,沒問題了,這才慢慢入口。飲了口茶後,故作疑問道:“不知龜丞相請我來有什麼事?說實話,我只是一個閒散大妖,聲名不顯,能得龍宮青睞,實在意外。”
龜丞相呵呵一笑:“道友過謙了,吾今日傍晚時分做功課,得一上卦,卦象大吉,說有貴客蒞臨,正應在道友身上。”
趙靈臺琢磨着對方的卜算造詣,就算比老龜要高明得多,也不可能突破造化金錢的防禦,因而自己真實的身份不怕暴露,就不知道其卜算的爲何事,怎地就落在自己頭上了?
卜算推演,不同的需求,過程也不同,結果更不同。上次是老龜直接要算趙靈臺的方位所在,所以遭受到了反噬。可如果龜丞相算的是另外的事情,與趙靈臺本身身份無關,道寶自不會激發護主。所以說,這是兩碼事,也是他願意進入龍宮的底氣所在。
趙靈臺搖一搖頭:“不甚明白。”
龜丞相微微笑道:“卜算推演,乃窺伺一線天機,而天機本就隱晦莫名。莫說道友,有時候就連本丞相,也是糊里糊塗的。”
趙靈臺聽着,暗中冷笑:對方所言,頗爲閃爍,顯然沒有說真話。不過他也沒有多問,這般時候,少說些話,反而能讓對方不好揣測。
龜丞相又道:“反正道友便在此安心住下。”
趙靈臺又問:“住多久?”
龜丞相搖頭晃腦:“時間長短,得看緣分何時到來。話說回來,身在龍宮,元氣濃郁,正適合修煉,你何必急着出去?自誇一句,龍宮乃三十六洞天之一,不知多少大妖修者渴望到此修道呢。”
趙靈臺說道:“只是我慣於在陸地上……”
龜丞相一擺手:“讓你住就住,毋庸多言,等會自有安排,有甚需求,你可讓奴婢們去辦。”
說着,邁着八字步離開了。區區一個大妖,牠還不甚放在眼裡,只是瞧着趙靈臺有些模糊,這纔多說了一番。不過龜丞相也不甚在意,牠本身就不善於監察,也沒有認真去看趙靈臺的本體爲何。
很快,先前那青衣女婢就進來,帶着趙靈臺到右邊的宮殿去。來到一座別院前,說道:“公子就住此處,若覺得悶,可到鄰居處走動走動。”
“鄰居?”
趙靈臺問道。
青衣女婢抿嘴一笑:“這些日子,龜丞相每日做一功課,根據卦象指示,請有緣人來。至今爲止,包括公子在內,一共有四個,都安排住在這兒呢。”
“四個?”
趙靈臺這才明白,自己並非孤身一人,聽到這個數字,反而放下心來,真得與自己的敏感身份無關。
青衣女婢驚訝地道:“你不知道這段時日適逢龍王選婿,所以纔來到這兒的?”
趙靈臺搖頭:“我只是路過。”
青衣女婢道:“原來如此,倒是誤打誤撞的。”
趙靈臺就問:“龍王選婿乃是大事,爲何我在外面,並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青衣女婢道:“此事乃千年傳統,早成習慣,在東勝神洲,幾乎大妖們都知道的,又何必再大肆宣揚?爾等若有意,到了日子,自會前來。但都得先經過龜丞相的卜算,是有緣人,才能被邀請進宮。”
這麼一說,趙靈臺就明白過來了。他原本跟着陸山君幾個到南海來找尋寶物,而陸山君牠們,想必以前都曾來過,但沒有被選上,自然就滅了這般念想,因而也不提這些話題。牠們以爲趙靈臺也是知道的,卻沒想到,同行的是個假妖。
忽而又一想,在島上的時候,自己要讓陸山君同行,但牠們幾個都拒絕了,顯然知道龍宮規矩,不敢僭越。
青衣女婢不多說,嫋嫋而去。
別院佈置不錯,很是雅緻,看來這龍王還是個有品位的妖王,並且講究享受。或許正因爲如此,在立場和態度上才倒向天庭那邊,應該是看着天庭勢大,妖族式微,所以想預先賣好,留個退路。
“兀那新來的,快出來說話。”
突然一聲大喝,很是暴躁。
趙靈臺一皺眉,走出來,見到門外杵着一個鐵塔般的黑大漢,牛頭人身,身後一根尾巴搖曳不定。這尾巴甚粗,足有丈餘長,像一條鞭子。
原來是個牛族大妖。
黑大漢居高臨下,俯視着趙靈臺,似乎瞧不起他變化完全的人身:“你這廝不懂進退,也敢來選女婿,就你這身子骨,上了龍女牀榻,不用一時三刻,便把你吸乾了去。”
趙靈臺眨了眨眼睛,沒想到會是這般說辭,似乎話裡有話,就拱手做禮,問道:“敢問這是爲何?”
黑大漢道:“你不知道今年選婿的是南海龍王九女兒敖媚兒?”
“敖媚兒又如何?”
“呵呵,誰不知道敖媚兒面首無數,修煉獨門功夫,最是了得。很多大妖都是怕了的,因而不敢來,今年行情才如此冷清,否則的話,這片別院早住滿了,豈會只得三四個。”
趙靈臺聽着,雙眼都要鼓起來了:敢情還有如斯內幕,實在開了眼界。龍女龍女,在傳聞中可都是高貴聖潔的代名詞,怎地冒出個敖媚兒來?
其實也不奇怪,龍蛇之類,本性善淫,只是口口相傳之中,說得如何如何,就冠冕堂皇了。
黑大漢斜眼瞥着他:“不過你既然敢來,想必有幾分本事,不知尺寸如何?你且看好了,我身後這根尾巴。”
說着,那根尾巴就抖擻起來,戰意昂勃的樣子。
我去!
趙靈臺被牠的目光看得心裡噁心,幾乎忍不住要祭出飛劍,一劍把那挑釁般的尾巴給斬了,沒好氣地道:“我只是偶爾路過,就被邀請下來了。”
黑大漢一怔:“原來如此。”
正說着,那邊又來一人,卻是一條大蛇,人首蛇身,頭戴紗帽,一對狹長的眼睛,顯得陰翳;而另一邊,一隻巨大蛤蟆跳來,渾身癩皮,一雙突眼,頗爲醜陋,牠乾脆以本體示人,所在之處,瀰漫開一股腥臭之味,非常難聞。
這等場面,趙靈臺真開了眼,以他的觀念,很難接受如此的選婿對象。但話說回來,這纔是妖族的真實。看那些大妖,一個個本體,哪個不是巨大凶猛的,與精緻美麗沒有半點關係,只是變幻人身後,纔會符合人族的審美。而妖族之所以在平常時候做人身,並非完全的跟潮流,而是有着講究。畢竟本體龐大,一舉一動,都具備破壞力,與此同時,造成的消耗也多。說白了,本體出行,太累。只有拼鬥廝殺,到了要緊處,纔會現出原形,全力轟擊。
因而龍女選婿,跑來這些牛蛇蛤蟆,並不稀奇。或許在牠們看來,趙靈臺纔是異類。
大蛇與蛤蟆的目光,在不斷打量,想要瞧出趙靈臺的本體,不過他們都只看到一片混沌,顯然被某些寶物遮掩住,是以無法堪破。
大蛇陰陽怪氣地道:“哼!原來只是個藏頭露尾的傢伙。”
在這東勝神洲,大妖隱瞞己身,實在沒有必要,根本就是多此一舉的事。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有些妖族,就喜歡故弄神秘。
趙靈臺乾咳一聲,也不多話,直接把妖身放出。
狗兒趴在那兒,微微躬着身子,一對眼睛,目光兇狠。
氣息蓬髮!
霎時間,大蛇不禁退了幾步,牠感受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那邊大蛤蟆也不敢再靠近來了,花白的肚皮鼓動着,發出悶悶的聲響。
黑大漢看着妖身,似乎恍然大悟:“好一條狗公!果然天賦異稟,不同尋常。”
趙靈臺本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並藉助妖身打掩護,免得對方生疑,不料得到牛頭怪這一句評語,實在大煞風景,哭笑不得。
大蛇哼一聲,轉身就走,返回自己的別院去了。大蛤蟆也是一蹦一跳的離開。
同來選婿,便是競爭者。互相之間,難免存在爭鬥的心思,要把對方壓下去,這樣的話,自己的機會便大增。牠們既然來了,便是奔着敖媚兒來的。至於面首無數的問題,這在妖族算不得什麼大事。相比之下,倒是能否抵禦得住,關乎身家性命,纔是最重要的。牠們都有信心,自持體力過人,而且乘龍快婿的好處太大,怎能不動心?正好趁着競爭人少,容易上位。
不過趙靈臺招出妖身後,牠們就知道不好惹了。
在妖族中,能夠成爲大妖的,幾乎都與血脈有關;而血脈則與品種密不可分,這都是有譜的事,亂不得。牠們瞧不出妖身的來歷,但這個纔是最可怕的。足以表明,人家的血脈已經超過了牠們的認知,少惹爲妙。
黑大漢卻是個粗爽性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妖身看,滿臉欣賞之意。
趙靈臺問:“牛兄,既然我們都來參加選婿,可究竟如何個選法呢?”
黑大漢砸砸嘴脣:“以往選婿,會弄這弄那,但這敖媚兒嘛,應該會簡單得多。嗯,快的話,隨時隨地都能開始,進行考驗。”
“隨時隨地?”
趙靈臺面露古怪之色,想到了某事,感覺相當不好。
就聽黑大漢哈哈大笑:“騙你的啦,我聽說那敖媚兒出去會相好的,還沒有回來呢。”
這夯貨……
趙靈臺忍住要把牠暴打一頓的衝動。
黑大漢卻嘿嘿地笑起來:“怎地,心急了?實不相瞞,咱家現在也是飢渴難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