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雨消雲散,江水退去,諸般異象,盡化作無形。過不多久,夜空有星月閃現,四下江流潺潺,別有一番江月景緻。
龍神廟中,似乎看不到打鬥的痕跡,只是那尊龍神像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趙靈臺盤膝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物,約莫半尺長,三指寬,通體爲玉質,只是上面龜裂開來,一道道細微的裂痕充斥其上。
而且,這明顯就是殘品,只得一截,後面那一截沒了。
這是一枚玉符。
玉符赦令,神靈任職的憑證所在,等於凡俗官員的印璽。
沒有此物,便是野神,不得承認,同樣無法吸納香火念力。
那麼,當只剩下半截玉符,又該是個什麼樣的狀況?
按程序,這神靈應該換回一枚新的玉符,只是人間早成遺棄地,沒了管轄,本來的體系,已經七零八散。
不過縱然如此,這老廟祝也無法離開此地,除非牠捨得完全放棄殘破的玉符,一旦放棄,就等於徹底沒了編制,玉符所帶給牠的各種福利,也就無法繼續享用了。
所以牠捨不得,寧願千年如一日地蹲在廟裡。
這個道理,就跟三大仙門的那些老人仙一樣,他們越是活得久,越是怕死,爲了延年益壽,爲了繼續活下去,寧願躺在棺材裡長眠。
對於神靈存在,在上一世,趙靈臺遊歷之際,便有發現。不過那時候,趙靈臺毫無辦法,也不敢接觸,路過即走,避而遠之。
那時候的神靈,是可怕的存在,即使爲人仙后,想要與之對抗,也是欠缺火候。
改變從獲得打神鞭開始,有此神物在手,趙靈臺纔有了對付神靈的把握,纔有了今晚的一戰。
趙靈臺甚至覺得蜀山道祖把他送到江邊來,便是這番用意。以道祖的修爲,當然明白當下的趙靈臺需要什麼。
他需要這一枚玉符赦令,哪怕是殘缺的。
一直以來,趙靈臺都在思考着一個問題,何謂“神靈”,但想了很久,始終沒有答案。
也許,只有他拿到了真正的玉符赦令,他才能洞悉其中玄機。
其實對於凡俗而言,神靈的存在,真得就跟木偶泥胎相差無幾,其超然世上,高高在上,從不會理會芸芸衆生的祈禱求願。
人們跪拜,也就是求個心安而已。求財的不會真得有財,求子的不會真得得子,如有意外,純屬巧合。
至於龍神廟坐落於此,千年不壞,四周江水安寧不爆,原因倒也簡單,皆因神靈需要稍顯威能,震懾民衆罷了。
否則的話,沒有奇異,誰人來拜?
斷折的玉符,拿在手上,卻頗爲沉重,稍稍灌注些真元進去,符上立刻有文字顯現,氣息翻騰,各種景象滾滾,好像玉符裡面,隱藏着一個世界。
趙靈臺略一沉吟,將玉符扔進了洞府內,先擱置起來,日後尋個空擋,再進行研究煉製。
他起身走出神廟。
噼裡啪啦的,身後廟宇崩塌,成爲一堆廢墟,神沒了,廟自然便散了。
趙靈臺神色淡然,兩世爲人,歷經滄桑後,他心性磨礪,早不再是那位純粹的修仙書生。
從廢墟里取出一塊瓦片,往江上一扔,人騰空而去,不偏不倚落在瓦片上,稍一借力,再度衝起,下一刻,便渡江而去,落到了岸上。
他記得,揚州城內的城隍廟裡,同樣有着一位神靈盤踞。
不過趙靈臺不急着過去,使用打神鞭,不是沒有限制的。想了想,他決定先返回靈臺山。
下山日久,雖然有阿奴與李黑魚坐鎮,始終有些不放心。
而且這趟下山,在聖城廢墟中收穫頗豐,需要一段時間來好好消化,現在又得了這枚玉符赦令……
更別說,那位隱藏在金光中的蜀山道祖了。
趙靈臺覺得,應該跟這位神秘的師傅,好好交談一番。
定了主意,當即邁開大步,返回靈臺。
一路安然,趙靈臺心無羈絆,速度極快,數日後便抵達靈臺山下。
正當夜間,山門靜謐,像一頭沉睡的巨獸。
趙靈臺不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穿過鎮派陣法,回到了自家庭院內,正見到那李黑魚坐於院中樹下,一動不動,彷彿雕塑。
突然間,他雙眼一睜,似有所覺,當看見是趙靈臺時,隨即又不動了,繼續養神。
趙靈臺呵呵一笑,也不理會,自顧入屋,上牀美美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他現身,表示出關了。
滿山爲之所動。
第一時間趕來的,是阿奴,隨後林中流方下峰都來了。
林、方二人,這段時間勤奮學劍,各有所得。他們得了趙靈臺指點,豁然開朗,等於是攔在劍道之前的諸多阻礙,盡皆被一掃而空,修爲自然大有長進。
其中林中流到那南沙江去,盤坐在中流石上,日夜觀望江水流轉,潛心揣摩,領悟《中流劍》的奧義真諦。
終有一天,他傾聽水流撞擊巨石的聲音,受到了啓發,明白了師尊當年坐於石頭上,創造出這套劍法時的心境,兩個人,兩份心境,兩個不同的時間,互相之間,竟玄之又玄地重疊起來。
林中流於巨石之上,仰天長嘯,劍鋒熠熠,在那一刻,他的境界大有躍升,終於往前邁進一步,距離人仙門檻,只一步之遙。
這等地步,就跟當日錘殺蕭劍楓的阿奴一樣。只需下一個突破,就能成就人仙。
方下峰留在山上,雖然趙靈臺指點了諸多關於《奇峰劍法》的關竅要點,但他替老大代掌門之位,管理各項事務,終是有所妨礙,所以修行得益,比林中流差了一籌。
又過得十天,靈臺再有喜事,江上寒與桐葉聯袂歸來,以往四肢被廢的江上寒健步如飛,神采奕奕。
那個曾經名譽天下的“一劍渡江萬水寒”,滿血迴歸。
林中流等人聞訊下山相迎,幾師兄弟們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就連阿奴都看不過眼了,掉頭過去揉眼睛。
但他絕不承認自己情感流露,只說被風沙眯了眼睛。
靈臺,從今開始,迎來了屬於它的一個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