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塵遣散了摩尼教一行人,經過和李世民商量,替摩尼教討來一片領土,雖說爲了種種考量,遠在漠北一帶,摩尼教總歸還是獲得了棲身之地,算是心願得償,姬兒在人羣中遙望着葉凡塵,目中似有眷戀,最後落寞地垂下頭。
葉凡塵送走他們後,來到張老憨身邊,嘴角帶着親切的微笑。
“老哥陪我一路,受了不少驚嚇,說起來令人慚愧。”張老憨聽出葉凡塵話中有離別之意,一時間感慨萬千,腦海中浮現出當日在街頭被人毒打,葉凡塵一拳破柱,威風凜凜的模樣,眼眶漸漸溼潤。
他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心頭難過,連忙擦拭眼角,自言自語道。
“說起來那位武公子哪裡去了?”
“他看到魏大人之後,見勢不妙,早就溜走了。”小翠忍不住回答,聲音裡透着一絲緊張,畢竟這裡是皇宮內院。
葉凡塵灑然一笑,注視着小翠,此女有幾分姿色,能與張老憨共患難,也算重情重義。
“小翠姑娘,我這位張老哥是個苦命的人,他的終身幸福,就交託給你怎麼樣?”一席話說得小翠俏臉飛紅,注視着張老憨,似嗔似怒,張老憨頓時心撲通撲通亂跳,仗着膽子握住了對方的手。
“小翠姑娘,我張老憨雖然是不值一提的人物,卻願意對你發誓,今生今世只對你一個人好,全心全意愛你,不讓你受到半點委屈。”
葉凡塵見張老憨說得誠懇,小翠淚眼婆娑,不停擦拭,顯然被深深打動,不知想起了什麼,目光中透出一絲黯然,李世民見狀,含笑走來。
“既然兩位情深義重,朕願意做個大媒,成全這一對鴛鴦。”李世民是何等身份,真龍天子,他的話一出口,分量非比尋常,張老憨和小翠連忙跪下,不住磕頭,被李世民攙扶而起,有這樣一段機緣,想必兩人今後的命運將大爲不同,張老憨從此不用再做挑糞的卑賤工作,光是滿朝文武的賀禮,就足以令他們過上殷實的生活,小翠想要贖身自然也不會有問題。
卓文萱知道最終挽留師兄不住,長痛不如短痛,何況待在深宮內院令她渾身不舒坦,便起身告辭,衛冷鋒跟在她身後,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追上去,恰在這時,葉凡塵走到他身邊,附耳講道。
“我這個師妹,脾氣素來剛烈,若她心中沒有一絲你的影子,早就對你拔劍相向
,你明白了嗎?”
衛冷鋒呆了呆,對葉凡塵一恭到地,再沒有猶豫,追着卓文萱而去。
至於趙歸真,則被逐出皇宮,此後流浪於民間,過着戰戰兢兢的日子,直到兩百多年後,靜極思動之下,在唐敬宗的時代再次爲帝王家服務,吃一塹長一智,以長生不老之術誆騙對方,自以爲掌握了君主內心的渴望,後來武宗繼位,差遣他煉製長生不老藥,武宗服用後,當日暴斃,趙歸真的結局是被亂棍打死,這也是後話了。
魏徵藉口要去處理政事,也告辭而去,順便爲幾人領路,來時是一行人,最後只剩下葉凡塵和唐太宗李世民留在花園中,分別坐在石椅上,擺好了一盤棋,相視一笑。
“仙師宅心仁厚,和朕印象中的修道中人大爲不同。”李世民持黑子,點落在棋盤上,感慨地開口。
葉凡塵沉默不語,將白子貼在黑子旁邊,遙望着蔚藍的天空,臉上浮現出一絲蕭瑟之意。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說罷,葉凡塵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這是道德經裡的句子,只是未免有些偏激了。”李世民沉思半晌,語重心長地說,又落下一顆黑子,注視着葉凡塵。
“有智者,易害人,有德者,易縱惡,有利者,遭人妒,世間之事,每每如此,樹欲靜而風不止。”葉凡塵的眼中透着回憶,眼前隱約浮現出一幕幕慘烈的景象,心裡哀傷到了極致。
“豈可盡如人意。”李世民說完後,也陷入沉默,彷彿在思索棋局。
葉凡塵淡淡一笑,神態中有灑脫之意,眼看着黑子將白子密不透風的圍住,局面對他極爲不利,可葉凡塵彷彿胸有成竹。
“陛下欲問長生之道,可知長生所謂何物?”葉凡塵的話,讓李世民微微一愣,手持棋子,陷入遲疑。
良久後,棋子終於落下,將包圍圈收緊,盡顯其攻勢,滔滔如長江黃河,葉凡塵的棋子頓時被吃掉不少,裝滿了白玉製成的棋盤。
“所謂長生,亦爲永生,指得是不死不滅。”李世民的眼中透出神往。
“此言差矣。”葉凡塵嘆息一聲,將白子落下,擡頭注視着李世民,目光中透出一絲歲月的滄桑。
“我曾在一處幻境中轉生四世,明悟了輪迴之道,萬物生生不息,靈魂固然不滅
,本就長生,何求長生?”這番話極爲玄奧,讓李世民呆然了良久,露出一絲苦笑。
“既然如此,仙師又爲何要修行呢?”李世民聰明絕頂,已聽出了葉凡塵話裡的規勸之意,卻不願就此放棄。
短暫的沉默後,葉凡塵的目光落在院中一顆枯黃的小草上,從石椅上站起,款步走了過去,將手掌放在小草上,隨着一道光芒,小草煥發出生機,綠葉間長出一個花骨朵,慢慢綻放,一時間美不勝收,使李世民如癡如醉。
“此花生於春,盛於夏,枯於秋,死於冬,這是它的一生,也是它的宿命,我讓它不枯不死,那麼從此以後,將會如何?”
葉凡塵的臉上透出一絲哀傷,盤膝於地上,雙目低垂。
“此花不死,就要去經歷它原本不必去經歷的寒冬,深埋於冰雪中,其香其色,無人可見,與死又有何異。”
“然而來年春天,它必定嬌豔動人,冠蓋羣芳。”李世民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
“然而與它同生之花皆已不在,此花孤零零綻放於世間,看似盛而不衰,卻不再孕育,亦不會有一朵相似的花,生於來年,還有一重兇險,防不勝防,便是有這樣一隻手,將它摘下。”言罷,葉凡塵將那朵花從根折斷,持在手中,轉眼間花瓣枯萎,只留一地殘骸。
“如此一來,便是花落人亡。”葉凡塵淡淡地說道,李世民卻已經汗流浹背,直勾勾注視着他。
“那冥冥中的手,莫非就是天道。”
“不錯。”
“仙師的意思是,一旦踏入修行,稍有不慎,便會形神俱滅,既然如此,仙師就不害怕嗎?”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陛下問我爲何修仙,緣由十分簡單,葉某所戀之花,不畏冬雪,不懼歲月,我只有陪她看日出日落,雲捲雲舒,縱然粉身碎骨,亦無悔恨。”葉凡塵平靜地訴說着,眼裡透出刻骨銘心的深情,彷彿有一個女子的身影歷歷在目。
李世民低頭不語,眼中透出遲疑不定,他具有着大智慧,知道葉凡塵所言不虛,一時間舉棋不定。
“沒想到葉仙師是如此癡情之人,朕忍不住好奇之心,不知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得到葉仙師這樣垂青?”李世民擡起頭,眼中帶着一絲探求。
“她,叫雪輕柔。”葉凡塵緩緩開口,嘴角浮現出一個落寞的微笑。
(本章完)